慌什么,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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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么,抱紧我
文/嵇荷
一、头撞南墙,自寻死路?
星座书上讲,双子座的人倘若对一个人没有任何好感,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
寝室里,薛嘉怡翻弄着星座书,一遍又一遍地分析着晚上在教学楼旁被段炆泽壁咚的事情。
彼时正值下课时间,楼道里熙熙攘攘,薛嘉怡被挤在楼梯边的墙角,课本掉了一地。可她还来不及蹲下身子捡书,段炆泽就突然挥出左手打在墙上,让身高一米七的她像个小鸡崽一般成功感受了一把被壁咚的滋味。
薛嘉怡到现在想起当时的画面,仍然会觉得心头一紧,慌里慌张。
尽管,她被壁咚的下一刻,他就已经歪头将她身后墙壁上的壁虎赶走,然后蹲下身帮她将书本捡起来,顺道将刚刚壁虎为了逃命而自动断落的尾巴夹在她的课本里,随口说了一句:“薛嘉怡,你不是怕壁虎吗,还凑到它旁边?练胆呢?”
薛嘉怡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这张脸怎么如此好看,红唇皓齿的模样既惹眼又挠心,一句话惹得她的心尖就像被毛茸茸的玩偶触得一层一层的痒。
好在同寝的同学见势也赶了过来,看着呆若木鸡的薛嘉怡,连忙推了推她,道:“喂,你该不会是被壁虎吓傻了吧?天呐,你刚刚没看见吗,那壁虎就在你脸旁边,准备往你衣服里爬呢!”
薛嘉怡这才反应过来段炆泽刚刚那话的意思,再看看书本一角露出的那壁虎的断尾,不由后怕得一个哆嗦。而段炆泽已经走了老远,人群未散,早就把他的身影盖得不明。
她的心“怦怦怦”直跳,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向害怕壁虎的她竟鬼使神差地把那断尾夹在书中收藏起来。
此举惹得回到宿舍的舍友忍不住嫌弃地埋怨道:“薛嘉怡,你不是怕壁虎吗?那尾巴怪恶心的,你干吗一直不扔掉啊?”
薛嘉怡翻着书,舍友这句“你不是怕壁虎吗”与段炆泽如出一辙的语气让她的思绪再一次产生偏差,她点着头答非所问:“是啊,大一那天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怕壁虎,他就记住了啊!你说,他该不会喜欢我吧?”
“少想入非非了好不好?他可是段炆泽,你打算头撞南墙,自寻死路吗?”
薛嘉怡不再接话,微微皱着眉,表达着她对这个答案的不满。的确,若不是开学不到一星期,他身边就换了三个不同风格的女孩子,或许他的口碑也不会这么差。
可是,必须承认他长了一张极其讨女孩子欢心的脸蛋,惹得薛嘉怡从开学那天起就忍不住上课时也偷偷地瞥他一眼。今天又上演了这样一出英雄救美,她那压抑又不安的心情,哪里还按捺得下来。
薛嘉怡往阳台上走,倚在窗边发呆。新学院的老校区在山脚边,入夜后小风一吹,竟让人觉得凉,倒是薛嘉怡的心滚烫滚烫,竟庆幸起幸好是山边,才会有那么多爬虫创造出让他们相交的点。
二、不是雷锋是什么?家属吗?
虽然心悦于人,但薛嘉怡到底是个腼腆的性子。同在一个班级,若不是段炆泽主动找上来,她或许依然不敢主动上前跟他搭一句话。
专业课刚下课,薛嘉怡正收拾着书本,准备去食堂打饭,段炆泽却突然走了过来,歪着头朝着她一脸痞气的笑。
薛嘉怡抿着嘴不敢直视他,长睫毛微微垂着,试图掩盖住眼神里的慌乱。
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倒是段炆泽朝着她上上下下看着,最后嘴里玩味地冒出一句:“之前都没注意,你这长相还挺怪的。”
“……怪?”薛嘉怡疑惑地脱口问道。从前有人夸她清纯,有人夸她耐看,也有许多人夸她漂亮,怪这个形容词,实在听不出一点褒义的意思。
见她眉心微皱,他却像鱼儿咬了饵,即将上钩一般,接道:“怪讨我喜欢的。所以,贸然请你吃饭,肯不肯赏个脸?”
“……”
薛嘉怡有点蒙,脑子突然就转不过来弯。可她还没答话,他就已经率先将她刚刚装书的背包挎在背后,然后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往教室门外走。
她心跳快得厉害,被男生牵手还是十八年来第一遭,明明想抗拒,却乖巧得像只软糯的白兔一般任由他拿捏起来。直到他牵着她走过校食堂,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心早已沁出了汗,这才紧张地对着他开口道:“食堂都过饭点了,你准备带我去哪儿?”
“请恩人吃饭,怎么能吃食堂。”段炆泽没看她,回答道。倒是薛嘉怡心跳突然漏掉一拍,整个人变得更加羞怯。
“什么恩人……”
段炆泽这才回头注视着她,眼底那透着戏谑的深邃难以捉摸,笑道:“我缺席的专业课,老师点名不都是你帮我影分身答的‘到’?不是恩人是什么?助人为乐吗?”
薛嘉怡的脸噌地红了起来,对他若有若无的撩拨根本无法招架,只嘴硬道:“你乱说什么!我只是……只是那天晚上你帮我把壁虎赶走,我还你人情罢了!”
少女的娇怯被午后的暖阳晒得清晰可见,段炆泽自然也看得明了。他不拆穿,只是顺杆爬似的继续贫嘴道:“自古还人情不是都要以身相许?帮我答三次‘到’的还法,我可不领。”
“你……你这人怎么跟个无赖似的!”薛嘉怡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好像再说什么都成了最无力的反驳。他这样满嘴没个正经,饭怕是没法吃下去了。她抬手想从他肩上拿下自己的包离开,他立马看出她的动机,肩膀一闪,她就抓了个空。
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她用力过猛,抬着脚,身子倾斜着扑了出去。
好在段炆泽机敏,伸手揽过她的腰,才没让她栽倒在地。
他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她,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了。
先别说拿什么书包了,薛嘉怡只想快点躲掉,落荒而逃的样子像是把魂都丢到他这里,根本没打算再要。
三、慌什么,抱紧我
隔天去教室,薛嘉怡发现自己的书包已经被老老实实放在了课桌前。倒是段炆泽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他的踪影。
直到老师点名,他都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薛嘉怡咬着牙,到底没掐着鼻子压低嗓音帮他再答到。再往后,薛嘉怡便不肯帮段炆泽答到了,专业课老师几次点名不见他,则对他下了“通缉令”。
她莫名就恼起了他,不明白他天天不上课,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虽然他已经上了大学,但无故缺课这么多次,也是要被通报劝退的呀!只是她不好直接问他,只能去找和他同寝室的男生旁敲侧击问他在做什么。
虽然她没有问出来什么消息,但也打听到重要的线索:段炆泽每天早上很早就出门了。至于他去做了什么,大家都在上课,谁都没空多管闲事。
薛嘉怡不再追问,挑了个早上没课的日子鬼鬼祟祟往男生宿舍楼下躲,果不其然,大清早就看见段炆泽从宿舍楼出发。他脑袋上扣着鸭舌帽,黑色口罩遮住了半张脸,若不是腰杆挺得笔直,还真像是要去做什么坏事。反观薛嘉怡,黑色墨镜加丝巾,反倒浮夸得不像什么好人。
她看着段炆泽上了公交车,立马打了车尾随在后面,直到车子停在比他们老校区还要偏僻的终点站,她才蹑手蹑脚下了车,继续跟在他后面。
这地方荒芜,她还傻兮兮庆幸着段炆泽走路不回头,之后他就进了一个赛车场,斜跨上一辆艳红色的摩托车,扣上安全帽,杀到她身旁。
薛嘉怡打了个激灵,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用纱巾护住墨镜下的半张脸,样子好不滑稽。段炆泽哭笑不得,变戏法似的递给她一个安全帽,示意她戴好上车。
她唯唯诺诺地扣上安全帽,小心翼翼地坐到后座上,还没坐稳,他就已经加大马力发了车。
摩托车猛然加速让薛嘉怡惊恐得尖叫出声,手拽着段炆泽的T恤,几乎要把T恤扯烂。
他却丝毫不减速,反而更加勇猛地加速,只朝着她随口丢了一句“慌什么,抱紧我”,便骑着车去了跑道上。
他的话随着掠过耳根的风飘进她的耳朵,她还来不及羞恼,就被这加速度打败,紧紧环抱住他的腰,手抓得牢牢的,不肯松开一分。
很久之后,薛嘉怡回忆起这件事,始终想不起来当时惊慌失措的自己,只记得当时抱住他的腰,就好像抱住了整个宇宙,明明是那么危险的运动,她却心安得不得了。
不过这种感觉,薛嘉怡此刻怎么会告诉他。
绕了赛场一圈过后,薛嘉怡下了车就朝着段炆泽踹了过去。她出脚极狠,和平日里斯文乖巧的模样大相径庭。段炆泽显然被她这个举动吓得愣了一秒,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奇。
“薛嘉怡,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你少放屁!刚刚我的命都捏在你手里,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我难道不报仇!?”薛嘉怡气得跳脚,也不知是气他不上课,还是气他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可这样粗言秽语的薛嘉怡让段炆泽觉得有趣至极,至少比她平日那个说两句话就娇羞的模样有趣得多。
“你费尽心思跟踪我,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呢。”他随口丢出这样一句话,薛嘉怡的气焰果然就消了大半。
“哈?”她愣了两秒,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一早就发现了她。经历了上次拙劣的狡辩,这次,薛嘉怡索性不辩白了,直言道:“你要是再逃课,就不是我跟踪你了,而是劝退的通知单向你飞来了!”
她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他如果不蠢,必定懂得她话里的深意。偏偏他不接话茬,还将话题的重点强行打偏,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
“……”
在诡辩这一块,薛嘉怡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薛嘉怡,我可不想找个有家暴倾向的女朋友,我身板吃不消。”
“谁要当你女朋友了!?”
薛嘉怡的眼睛瞪得浑圆,她再也顾不得他胡言乱语让自己羞恼,一拳头朝他挥了过去。
四、做我的挡箭牌好不好?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以后,段炆泽开始天天在薛嘉怡面前晃悠,专业课一节不落,黏人的劲儿像是块牛皮糖。薛嘉怡终于受不了同学的八卦,在某日段炆泽跟着她去图书馆看书时,将手里翻看的那本《源氏物语》推到段炆泽面前,带着质问的语气对着他说道:“你每天很闲吗?干吗老跟着我?”
的确,薛嘉怡对于段炆泽的做法是极其不解的。上课时他花工夫与同学调换了座位坐到她旁边,下了课他又跟在她后面去食堂,打了饭坐到她旁边。现在放了学,她来图书馆,他就跟着进来,可她是来看书做笔记的,他却坐在她对面玩手机。
这些举动实在够让女孩想入非非,可薛嘉怡最最不理解的是,他看似在想方设法靠近她,但两人也只是单纯多了交集,他并不跟她多做交流。
面对薛嘉怡此刻终于爆发的灵魂拷问,段炆泽倚在靠背上跷着二郎腿玩着手游,眼睛都不抬一下地敷衍道:“你跟踪我的时候是为什么,换个角度看我不就知道了?”
他敷衍地将问题抛还给她,吊儿郎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她抢过段炆泽的手机,皱着眉直愣愣地瞪着他,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压着嗓子开口:“你难道不知道大家都在传你在追我?你现在的行为给我制造了很多困扰!”
“我能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啊?薛嘉怡,你现在才是在对我制造困扰,我正打团呢好不好!你快把手机给我!”
段炆泽一心惦记手机里的游戏,压根没注意到薛嘉怡恼火的神色。
偏偏此刻他手机突然响铃,来了电话,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来电号码,就立马从她手里将手机拿走,匆匆走出图书馆接起了电话,徒留薛嘉怡一个人在原地发傻。
所以,到底是谁打来的呢?让这个如此在乎游戏的人放下手头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去接电话,一定是挺重要的人吧。
薛嘉怡心头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的胡思乱想已经超出了好奇心的范畴,也知道旁人口中的段炆泽是花花肠子极多的花心鬼,就连她自己也亲眼看到过,自打开学到如今,等他下课的女生、送他便当的女生、他打篮球时坐在篮球场边看他挥汗如雨然后递纸递水的女生……那些女生有的很漂亮,有的很可爱,有的活泼开朗,可从没有谁能长时间留在他身旁。
再看看毫无特点的自己,薛嘉怡思绪抛锚,心底暗暗气馁起来,也没注意段炆泽何时已经回来,站在桌旁将她翻阅的那本《源氏物语》翻弄了几下,见她还未察觉,终于忍不住对着她的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薛嘉怡,你睁着眼睛睡觉吗?这个技能有点神啊。”
薛嘉怡这才回了神,愣愣地看着重新出现的他,小小的失落感瞬间消失殆尽,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
“你干吗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再帅,你也不至于盯得这么紧吧?跟个痴汉似的……”段炆泽被薛嘉怡炙热的目光望得有刹那的紧张,倒是薛嘉怡,见他这般贫嘴,忍不住吐槽一句:“不是,你的自信到底是在哪里买的啊?卖家是发错货,发成‘厚脸皮’给你安上了吧?”
段炆泽显然没料到薛嘉怡会突然对他开启嘲讽大招,技能甩得他头皮发麻。他咳了咳,试图将话题转移,道:“不跟你贫嘴了,有正事跟你说。”
“哈?”薛嘉怡微微歪着头,仍注视着他那张迷惑众生的脸。
“当我女朋友。”他也不怵她,四目相对,语气自然地脱口道。
“……”这下换薛嘉怡发傻了,连眼神都忘记闪躲了。
他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慌,别扭地挠着头坐到座位上,对着她继续道:“你也知道,学校里好多女生追我,我有点烦了,所以想找个长期挡箭牌替我遮风挡雨,就是你。”
“……”
“同意吧,薛嘉怡!就当是还我人情,做我的挡箭牌好不好?”
五、喜欢你
薛嘉怡分明未同意他的话,可是周围的人却好像都心照不宣地把她视为他目前的女朋友。
这种感觉其实非常憋屈,一方面,薛嘉怡很清楚自己对段炆泽的心意;另一方面,他好像很明确地将她当成挡箭牌女友。那她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用来避开不喜欢的女孩子们的工具人吗?
可她又不肯多问,生怕先开口,心思就昭然若揭,会输得彻底。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不温不火地扮演着男女朋友的角色,直到圣诞节学校举行建校七十周年典礼。
每个系都准备了节目,庆典隆重得更像是庆祝圣诞节,女孩子还为心仪的男生准备平安果和礼物,薛嘉怡自然不例外。
这还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和男朋友过圣诞节。她早早就亲手编织了两条黑色的围巾出来,亲自挑选了礼盒包装好,准备校庆结束撒花时送给他。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当气氛不错的时候,自己或许也可以勇敢点对他说一句要不要假戏真做,也想过很多种很坏的结果,却没想到最后一轮表演即将结束的时候,段炆泽就提前离席。
薛嘉怡到现在都在责怪那晚书包里的礼物好像迫不及待想要与主人相遇,以至于她跟在他身后,才走到美术系那栋楼下,就有几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女孩子突然朝着她劈头盖脸地泼了颜料水。
薛嘉怡本能地喊了出来,那几个女生却丝毫不畏惧,反而气势汹汹地朝着她叫嚣起来。
“你就是段炆泽的备胎女友?”
来者不善,薛嘉怡也从来不是软柿子,一边拿手将满头的颜料水抹掉,一边试图将几个女孩的长相看清。
“你们是谁啊?脑子有病是不是?我有得罪你们吗?”
大概是被那句备胎激恼,薛嘉怡的气性也比往日里凶了好多倍。而对方仗着人多自然不胆怯,甚至被她这股气焰激得更嚣张。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林纾沄今天专门从台湾赶回来和段炆泽过圣诞,你总不好过来搞破坏吧?”
简单一句话,薛嘉怡却仿佛感受到了一道闪电劈向自己般的暴击。
顷刻间,她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开始翻云覆雨,无数情绪争先恐后地翻涌而出,搅得她心神恍惚。她本能地掏出手机准备给段炆泽打电话,可对方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一把抢走她的手机,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薛嘉怡刚想撒泼,就见眼前的艺术大楼上方亮起了光,小型烟火在天台上空开始绽放,美好的紫色烟花炸裂的瞬间在天空中拼凑成“喜欢你”的字样。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咯噔”一声,仿佛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碎掉了。
也顾不得什么手机不手机了,薛嘉怡挣脱了几个女生的束缚就朝着艺术大楼天台跑,终于冲上去,却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烟火下,段炆泽背对着她,正和一个女生拥抱在一起。
良辰美景,如此美好。
薛嘉怡腿一软,发丝还滴着脏兮兮的颜料水,一时间竟觉得那被水浸湿了的衣衫冰得她的心彻头彻尾的凉。趁着还有最后一点力气,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天台。
六、《源氏物语》里的光源式
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值得他那样细致地讨好?
是什么样的故事,让他这样不羁的男生愿意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薛嘉怡不愿去想,可思绪完全不受控制。
那夜,她高烧不退,不知是寒冬的冷水泼得透彻,还是燃烧的心智烧坏了脑壳,连同一切期盼被烧得寸草不生。
她烧得迷迷糊糊,舍友替她请了假,送她去医院挂水,四十度高烧持续了三天才退。偏偏三天的时间里,段炆泽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她。
再回到学校,她便鲜少再看见段炆泽上课了。
她的手机被舍友带回来,据说是段炆泽替她拿回来的。她没多问,好像所有拒绝的话都藏在了无言的沉默之中。
生病过后的薛嘉怡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清晰了许多,高烧让她浑身酸痛、大脑迟钝,现下,高温清理了所有多余的热情,她变得异常冷静。
整个寒假,薛嘉怡都把精力用来提升自己。
她剪了披肩的长发,用压岁钱报了舞蹈班,与此同时也学起了穿搭、化妆。她用一切时间来充实自己的生活,并且让自己疲劳得根本没工夫去想其他。
再开学时,薛嘉怡整个人都变得焕然一新,在同学们惊异的神色中,她有些飘飘然的窃喜。她原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没料到段炆泽迟到的身影出现在教室,他像从前那般走到她身边,嬉皮笑脸地朝着她开口道:“你这是去国外整容了吗,怎么比以前漂亮了几档?”
她那以为坚硬成铜墙铁壁的心墙,顷刻间裂开了缝隙。
她仓皇地避开他的视线,压低了声音,礼貌而疏远地道了一句“谢谢”,便埋头翻着书。
或许是段炆泽迟钝吧,并没有听出她刻意的疏离,竟还死皮赖脸地坐在她旁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精装的《源氏物语》递给她,道:“喏,送你的开学礼物,图书馆那本书都旧得破皮了,可别在那里看了。”
薛嘉怡心头一紧,不敢接,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开口道:“这本珍藏版你怎么会有?很难买到的。”
她难掩的惊讶让段炆泽忍不住将书塞到她手里,笑嘻嘻地开口:“我这种跟光源式媲美的美少年,想要什么搞不到?你喜欢就好。”
这随口一句,薛嘉怡内心短暂的悸动便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书,然后将它还给段炆泽,异常坚定地对着他拒绝道:“不用了,我早就看完全本了。”
见她情绪突变,他有点错愕,想要说些什么调节气氛,硬着头皮想了半天才再次开口对她说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上学期期末没来上课生气吧?我去参加赛车比赛了,市级比赛第二名哎。辅导员早就知道情况了,只是有的老师不清楚而已。”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解释,薛嘉怡的心情反而更加复杂。瞧啊,她原本觉得他们之间距离极其近,原来竟然如此遥远,如此陌生。辅导员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要给她透露的意思,而她观察他、凑近他、跟踪他的种种过往,则让她像是在自导自演、自取其辱的傻瓜。
是啊,他自己不是也说了吗,他是跟《源氏物语》里那个四处留情的光源式媲美的美少年。而他对她也不过是多情里的那么一点点情,或许连情义都没有,只觉得好玩而已。
薛嘉怡突然觉得自己活该,就好像她喜欢《源氏物语》里迷人的光源式,所以被同样吸引人的段炆泽吸引,可也因为他的处处留情而无可避免地受到伤害。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并不在意。我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你自重一点,不要打扰我。”她几乎用尽了力气才说出了这些,强行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去拒绝他。
段炆泽自然不是傻子,又如何听不懂这些,只是还没想好说什么,教室门外已经有人招着手喊了他的名字。
薛嘉怡本能地跟着抬头看过去,发现竟是圣诞夜里与段炆泽在天台上的女孩,那个传闻里女神级的学姐——林纾沄。
于是,段炆泽再一次从她身边起身离开。
七、算了,就这样吧
似乎经历过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身体里就产生了某种抵御伤痛的抗体。
他把书留给她,她退还几次无果后也只好收下。他仍然缺课,偶尔来到教室里,依然像只苍蝇一样围着她嗡嗡嗡地转。
但更多的时候,薛嘉怡在校园里看到的是他和林纾沄结伴而行的身影。
有细碎的八卦声传入薛嘉怡的耳朵,更有多事者竟拿薛嘉怡和林纾沄玩起了押宝,看段炆泽到底会花落谁家。
薛嘉怡觉得可笑,却又无法塞住好事者的嘴巴。好在学校大二会转校区,而老校区的女生宿舍要施工重建,她那个专业的女生便要提早跟着转校区。
离开那日,薛嘉怡收拾好行李准备坐校车,却看见段炆泽开着摩托车从校园的正门驶过来,摩托后座上坐着的正是搂着他的腰的林纾沄。他开得又快又飒,眼尖认出他的女生已经尖叫起来。薛嘉怡心中五味杂陈,默默坐上校车,将段炆泽的所有联系方式拉入黑名单。
后来也不知道学校如何安排的,反正男生就依然留在老校区,不需要转校区。
她和段炆泽便就这样再也没见过。
生活不温不火,时光打马而过。大四那年,薛嘉怡提前回家乡实习。校门外新开了一个失恋博物馆,离校手续办好之前,离别的情绪使然,薛嘉怡鬼使神差地将段炆泽送她的那本《源氏物语》和自己熬夜编织的情侣围巾都留在了博物馆里。
留言板的介绍语薛嘉怡想了很久,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文案记录他们之间的过往,最后随手写了一句:算了,就这样吧。
然后她便潦草地画上了句号。
想来也是,他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正儿八经介绍的,而两个人之间那些零星的回忆算起来也不过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遗憾这四年里,她忘了告诉他,初次相遇的那个初秋,她脸红不是因为燥热的空气和晒过艳阳的风,而是因为始料未及的心跳太匆匆,露出了心动。
也好在她没有告诉他,所以看似都还未走到尽头的路,以及所有不明了的答案都可以告诉她自己,算了,就这样吧。
他们之间其实不过几十公里的距离,她就在这里,可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从未来找过她一次。更何况地球那么大,今朝一别,他们不会有机会再见。
八、地球是个圆,绕一圈是不是会再见?
2020年,学校选择用线上毕业的方式结束学生们大学四年的生涯。
有点可惜的是,网络毕业,薛嘉怡也没有在校园群里看见段炆泽的身影。可毕业典礼还没结束,薛嘉怡家里的门就被敲响,妈妈去开门,没多久就喊卧室里的薛嘉怡出来。
薛嘉怡心里烦躁,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走到客厅,正想抱怨妈妈干吗喊她,便看见段炆泽不可思议地出现在自己家。
她捧着奶茶的手突然就打滑,奶茶落地,溅起一片。妈妈是过来人,多多少少察觉得到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借故想离开,偏偏被段炆泽厚颜无耻地叫住了。
“阿姨您先别走,我有话想对您女儿说,您能帮我当一个见证人吗?”
这一下,不仅薛嘉怡傻眼,薛嘉怡的老妈也傻了。倒是段炆泽,生怕开口慢会被赶出去一样,迫不及待地从背包里掏出薛嘉怡放在失恋博物馆里的那本《源氏物语》和情侣围巾,急忙开口道:“薛嘉怡,你把我拉黑了以后,其实我找过你,只是看到你和一个学弟有说有笑地去食堂吃饭,就自尊心作祟,没敢上前。后面真的打听到那个学弟在追你,我想到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就不敢贸然打扰。可是我毕业前还是忍不住回学校了一次,路过那个失恋博物馆的时候,第一眼就在橱窗前看到这个。还好我看到了,所以我一定要当面问你,你还喜不喜欢我?”
她原以为,有些人不见面、不言语就可以做到没感觉,也原以为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都见不到的人,如今相隔一千五百多公里的距离,更没有机会让她想入非非。
可现在,当这个人如此如梦似真又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觉得慌张得鼻酸,眼眶里也不由自主地冒起了湿气。
可是,她看着真实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他,又实在不敢回应他那句话。
“薛嘉怡,对不起,其实大一那年圣诞节,我后面知道你看见我和林纾沄在天台上以后就该第一时间解释,可是我自己,加上知道你被女生欺负以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接近你,总害怕你受伤害,又担心大学期间恋爱不能给太多承诺,没有未来,所以开学后总想着嘻嘻哈哈糊弄过去。可是……可是后来我读了《源氏物语》,才知道我开的那些玩笑多愚蠢又幼稚。我才不像光源式!我晚自习下课徒手帮你抓壁虎那次,其实我就该告诉你,我从小就害怕爬虫!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碰都不会碰那东西。只是不知道现在告诉你这些会不会太晚,我还有没有机会。”
她的眼圈终于红成小兔子样,眼泪也不知何故从眼眶里往外掉。他看得心疼,也顾不得说准备好的一箩筐话,便上前一把将她往怀里抱。
他胸膛的温热被拥抱传达得彻底。
她终于让所有委屈与不安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也终于敢将他让她最委屈的事情正式向他倾吐。
“可是,你真的确定喜欢我吗?如果你不是真的很喜欢她,为什么会在圣诞节对她浪漫地告白,还别出心裁准备一场烟火?别人都说她原本要在台湾做交换生到毕业,可是为了你,她提前回了国。”
她哭得难以自持,他既心疼又诧异,抱着她揪心得也鼻酸起来。
“薛嘉怡,我承认我之前做得不好,考虑不周,可……可是那场烟花告白是她做给我的啊……然后,那天她拥抱我的时候,我……我没有推开是我的不对。而且,我和她其实早就认识,又是一个摩托车队的,总不好朋友也不做了。但……但是薛嘉怡,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清清白白。我向你妈保证!对天发誓……我真的只喜欢你!”
“……”她听完他慌乱的解释,突然觉得自己隐忍而出的眼泪此刻竟有些滑稽起来,忍不住捏起小拳头捶起他的背,气恼又欢喜得迟迟说不出话。
从前,她只觉得地球那么大,她这一辈子一定不会再见他,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地球是个圆,若想再遇见也不过只需要绕一圈。而那些可笑的误解、错过的过往,其实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回手拥抱他,终于敢直视自己的情感。
何其有幸,他愿意来找她。
如何拒绝,她这般喜欢他。 你是我一生的浪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