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杏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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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君杏花意
文/南风与烛
一、哪里来的咕咕鸡
九重天的一处小园子内,临鹤捧着天帝刚赏的琼香露喝得正欢,浑然未觉身后有人靠近,她一口琼香露尚且还在嗓子眼里,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了头顶。
“喀喀喀喀喀……”她咳得老命都快没了,噙着眼泪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是哪个浑蛋偷袭她。
“你们一个个是不是有毛病,凭什么暗算我”临鹤伸着手指一一点过去,这些可都是她平日里的小姐妹啊!
小姐妹一号:“为什么天帝就赏你一个人?明明我们是一起去送的信。”
呸,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我一个人拼死护信好吗,不给我给谁?
小姐妹二号:“还躲在这儿偷喝,无情无义的小人。”
小姐妹三号:“摔了她的酒壶,看她还得不得意!”
临鹤本还红着脸跟她们据理力争,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群人推推搡搡间开始了抓头发、扯衣服、吐口水的女性斗殴常用技能。
临鹤还在腹诽着,好歹也是仙家,就不能斗法吗,下一秒就被人踹了屁股,以完美的抛物线落下了凡间。
该死,等她回来一个个砍死她们!
京城江府,江渊躺在床上数着饺子睡觉,结果越数越饿,越饿越清醒。
早知道晚膳时他就不跟父亲大人顶嘴了,连顿饱饭都没得吃。
忽然,沉寂的院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身手敏捷地翻出窗,借着月色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一只鸡,饥肠辘辘的他瞬间眼睛亮了。
很快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拖着那只鸡又翻回了房间,同时房门被打开。
门外的陪夜丫鬟看了看床上鼓起的被褥,跟外头的人说:“小侯爷没事,你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听着脚步声渐远,江渊从床底下拖出藏起来的鸡。
嘿,个头还不小。
临鹤已经从最初的昏厥中渐渐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小屁孩对着她垂涎欲滴,她吓得一缩:“你是谁啊,干吗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江渊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心理素质好,还记得压低声音问她:“你是哪儿来的咕咕鸡,竟然会说话?”
彼时江小侯爷堪堪六岁,正是喜欢吃鸡的年纪,但这显然是一只会说话的神鸡,他就不好意思下口了。
临鹤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现了原形,她气得一爪子直接踢过去:“老娘是鹤,仙鹤,大长腿看见没?!”
江渊愣愣地点点头,抱着个凳子不敢过去,说实话,大半夜跟只脾气暴躁的鸟聊天还是很可怕的。
场面一度很尴尬。
临鹤想了想,转身化了人形:“这样就不吓人吧!我说小弟弟……”
“不准叫我小弟弟。”江渊霍地站上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临鹤,“我觉得我们甚是投缘,小鸡姐姐不如留下住我家吧。”
临鹤想了想她被迫下凡的原因,还真不是很想回九重天,就接受了江渊的邀请。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床上商量了半宿,最后决定,临鹤明天一早先去江府门口蹲着,等着江渊出门,他再作势将临鹤收为书童留在府中。
为此,临鹤还特意将身形缩到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二、这偷鸡摸狗的事她能做吗
成为书童的第一天,临鹤背着小包袱跟着江渊去了清川书院。
在这里读书的都是贵族世家,江渊没能成为个风雅书生,倒是个活脱脱的书院小霸王,上课打盹,下课摸鱼,放学后装作在书房认真温习的样子,实则是临鹤在帮他写作业。这也就算了,连每月的考试,江渊都要临鹤帮他作弊。她学了千年的术法,是用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吗?
临鹤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小孩子要诚实,考不好就考不好,下次再努力嘛。”
江渊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跷着腿坐在她对面:“小爷我是不会考吗?我那是不想费脑子!你要不帮我,我就告诉爹爹你是鸡精。”
临鹤一个巴掌拍在他头顶:“告诉你多少遍了,我是仙鹤,还改不了是吧。”
这场对峙以江渊的失败告终,他气得晚膳时多吃了一只鸡腿。
临鹤到底还是个心软的,如果江渊真没考好,多半是要挨老侯爷一顿打的,于是那日考试结束后,她偷摸到了先生的房间。
江渊的卷子果然如意料中惨不忍睹,她边叹气边替他改了卷子。
别看这江小侯爷学业不行,在武学方面倒是个奇才,是个能打的。临鹤见过他的骑术、射箭成绩,在同龄人中较为出挑。
端阳节,学院放假三天,江渊就呼朋唤友出去打猎了。
临鹤自然跟了去,她好热闹。
江渊今日穿了件紧身的骑装,临鹤私心觉得,这孩子眉眼硬朗,身姿挺拔,笑的时候右脸还会露出小酒窝,小小年纪就如此出众,长大了肯定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临鹤在树上想得出神,不察一支箭忽地破风而来,她来不及躲避,箭尖擦着手臂过去,她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江渊跳下马飞奔过来,小脸挤成一团,手足无措地想扶她起来,但又怕弄伤她。
他梗着脖子,没好气地问她:“你没事待树上干吗?”
临鹤疼得咬牙切齿,手臂应该是脱臼了:“种族习惯不行吗?”
那日的狩猎匆匆结束,江府的人带着临鹤回去医治,江渊一直在她房门口待到日暮西沉才跨进去。
临鹤坐在床上看他扭扭捏捏地走进来,声如蚊蚋地跟她道歉。她轻哼一声,当作没听见。
江渊急了,跺着脚问她:“那我明天不出去玩了,陪你过端阳还不行吗?”
临鹤乐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去游船了,沿途临鹤还摘了几片荷叶打算回去做荷叶饭。
江渊偷偷地带了雄黄酒出来,临鹤本想阻止他,但听闻他从小被灌米酒,也就放任他去了。
他一人喝得畅快,临鹤嘴馋,讨了几杯,结果……开始发酒疯了。
江渊心惊肉跳地看着她在船头骂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为了防止她掉下水,江渊干脆打晕她把她背了回去。
霞光满天,夏蝉在耳边鸣叫,江渊满头是汗地往家里挪,他第一次觉得女人真是麻烦。
三、是你吗,江渊?
清川书院一年一度的六艺竞赛在金桂的香气中拉开帷幕。
江渊这个二愣子自然是积极报名了“射”“御”两个项目。上午他没比赛,就和临鹤躲在树上嗑着瓜子,顺带点评正在进行的乐器竞赛。
“那个抱琵琶的,上次给我写了首诗,老长老长了,看都看不懂。”
“啊,这个这个,放学总缠着我要跟我一起回家,就之前被你骂过那个,记得不?”
临鹤吐出一嘴瓜子壳,盯着他,问:“这么多姑娘,你真没看上的?”
江渊眉一皱,嘟囔着:“我还小,听不懂这些事。”
近日老侯爷总有意无意地提点她,让她看看江渊和院里哪个小姑娘走得近,也好赶得上结个娃娃亲。临鹤想,江渊这种明显的抢手货,他爹操的是哪门子心,一群姑娘眼巴巴等着他娶呢。
她其实私心也觉得这孩子顺眼得很。
吃过午饭,江渊嚼着香蕉来到场地。
下午比试的是“御术”,驾着马车绕城外一周,车内放置六只木盆,都盛满了水,谁最先回到书院且剩余水量最多即为胜者。
临鹤像个老母亲般望着江渊出发,她中午吃撑了,挪不动步子,并不想跟完他比赛全程。
日暮时分,有阵阵马蹄声临近,临鹤伸长脖子往外看,车上并不是那个肆意张扬的面孔,她失落地缩回了脑袋。
第二名也不是江渊,第三名也不是,第四……第五……直到最后一个返回,也不见江渊出现。
临鹤渐渐由失落变为担心,她揪着那几个一同参赛的人问江渊在哪儿。
他们支支吾吾地说半路上江渊的马疯了,现在估计还在外头驯马呢。
临鹤脚下生风地跑出去,寻着痕迹找过去,她觉得她可能要跟马一起疯了。
城外有一座小山峰,并不是很高,但人若是摔下去,是不可能活的。此时崖边是一地马车残骸,没人也没马,她刚想试着冲下面喊一嗓子,才探出头去,就见横生出的树枝上趴着一人。
“是你吗,江渊?”
江渊趴着不敢动,扯着嗓子回应:“就是小爷我,快救我上去!”
临鹤长舒一口气,化了原形背江渊上来。
劫后余生的江小侯爷舒服地枕着鸟毛就是不肯下来:“走,我带你去看京城夜景。”他朝着临鹤的屁股一拍,“驾!”
她堂堂九重天送信仙使竟被凡人当马骑,好,她忍!
夜色入城门,京城的长街小巷都挂起了灯笼,下头是不绝于耳的叫卖声。风悠悠地吹,她背上的翩翩少年郎唱着不着调的民间小曲儿,浑身散发着流氓宗师的味道。
临鹤问他刚才在悬崖边上怕不怕。她知道他还是怕的,刚碰到他的时候,他颤抖得跟得了癫痫一样。
江渊停了难听的调调,在她温暖的毛上又蹭了蹭,道:“怕冷但不怕死,你会来救我的,哪里会让我出事。”
临鹤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这样信任她。
当晚沐浴完,临鹤都准备睡了,江渊又噔噔噔地跑过来找她,拍着胸脯跟她说:“我现在还小,可能需要你救我,等过几年长大了,我肯定能保护你。”
临鹤看着跑远了的小短腿,突然笑出声,大晚上的跑过来,抒发什么雄心壮志?
四、我护着你
寒来暑往,江渊庭前的海棠开谢了几个轮回,曾经屁点大的小孩竟然也到了适婚年龄。
他长得越发出众了,临鹤不用刻意扮作小孩的模样也比他矮了一个头。
那日他穿了件深蓝色长袍,摇着折扇,出门也没跟临鹤打招呼,就人模狗样地去相亲了。临鹤偷摸地跟在了他后面,在酒楼的房顶窥视。
对方是一个世家小姐,弱柳扶风,顾盼生辉,眉间一颗天生的朱砂痣还添了几许风情。江渊叫她“宋小姐”。
“久闻江公子才名,我表弟曾与江公子同一书院,他说……”宋小姐的一番溢美之词还没出口,就被江渊徒手啃猪蹄的架势吓到了。
江渊张着油腻腻的嘴,边吃边很好奇地问她:“他说我什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他说“你……有毒”。
宋小姐磕磕绊绊的不知道怎么聊下去。大家都说江小侯爷有逸群之才,之前她也远远地见过他几面,觉得他长得的确不错才答应父母来相亲,可是这……这人……
江渊终于啃完了猪蹄,拿着帕子掐着兰花指开始擦手,还不忘调戏对面姑娘:“宋小姐,我觉得我们挺投缘的,如果你也觉得我们合适的话,我明天就去府上提亲,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明,我今后是要参军的,保不齐你要守寡,如果你……”
温婉娴静的宋小姐被吓得夺门而出。
临鹤在屋顶上笑得不能自已。
江渊停下手上的动作,眉一挑:“看够了还不下来?”
临鹤从窗户里飞身进来,挺不好意思地挪到桌前:“我就是没相过亲,凑个热闹。”
江渊不说话,用下巴示意桌上的饭菜:“吃吧,冷了多浪费。”
她一看,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美食当前,她撩起袖子就开吃。
今天是酷暑天里难得的有风天气,他们的位置恰好在窗边,江渊就迎着风坐着。风吹得长袍鼓鼓的,发丝飞扬,沾到了几盘菜上,临鹤眨眨眼没有告诉他。
“你刚才干吗骗人家小姑娘?门当户对的,娶了多好。”临鹤塞了满嘴的东西。
江渊斜睨她一眼:“我没有骗她,我当真要去参军,报效国家。”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捏紧了拳头。
临鹤吓得一根骨头卡在喉咙里:“真去啊,战场多危险,万一那啥了……”
“男儿血洒疆土本就是应该。”他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快点吃,该回家了。”
二人结完账出来,也没让马车来接,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临鹤落后了几步,突然想通什么跑上前,抬着脸认真地说:“我陪你去吧,我护着你,总不至于让你出意外。”
江渊一怔,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嘟囔着别过头去:“我哪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来保护。”
临鹤瞬间奓毛了,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老娘都两千岁了,你个黄毛小子还在这儿嫌弃我,嗯?长高了还长能耐了是吧?”
江渊把临鹤的脸扳正对着他:“你不能去战场,我会保证自己平安归来的。”
那天凉风习习,他的眼里仿佛藏了三寸暖阳,嘴角抿出了个酒窝,临鹤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摸上了他的脸:“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五、要真嫁不出去,我娶了你也是可以的
秋叶枯黄的时候,江渊入了军营。
他从小好动,如今参了军就像如鱼得水,天天带着满身的汗味回来,咧着张嘴叽里呱啦地能和临鹤唠叨好久。
江渊不用去学院后,临鹤也从书童变成了他的贴身丫鬟。此时她边给他准备换洗的衣服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明天早点回来吧,我们出去。”
江渊摇摇头:“明日跟他们约好了要去喝酒。”
临鹤一听,把怀里的衣服都扔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跑了出去。
江渊在原地挠挠头,什么毛病?
那晚临鹤坐在台阶上,等到月亮爬上了屋顶,江渊才带着酒气回来。她瞪着眼,把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抛给他,哼了一声又跑开了。
江渊看了眼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串项链,缀了根羽毛,看样子还是从她自己身上拔的,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在临鹤第十次翻身睡不着的时候,外面传来轻叩窗子的声音,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临鹤虽然是丫鬟,但是江渊给她安排了独立的房间,她只穿了件中衣就赤着脚去推窗:“大半夜的你烦不烦?!”
窗外站着的果然是江渊,他弯了眉眼看她,拿着项链晃了晃:“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送我东西?”
临鹤噘着嘴不说话,作势要关窗,江渊伸手挡住,一脸揶揄地道:“是生辰贺礼吗?可我生辰在明天啊!”
她渐渐睁大了眼睛,真是尴尬了。
“那你还给我!”她恼羞成怒,伸手去抢。
江渊缩回手,退后一步,临鹤去抢的姿势收不回来,半个身子趴在了他身上。
他身上还有未散尽的酒气,临鹤红着脸推他,却发现,咦?怎么推不开?
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虽然姿势奇怪,但也挡不住心中旖旎。
江渊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不是喜欢我?”
临鹤趴在他怀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他真是自恋。
她倔强地摇摇头。
他又把她搂紧了几分:“那为什么我不回来你要生气?为什么跟着我去相亲?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回天上去?”
他一连几个为什么把临鹤问得都快哭了,她疯狂地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放开我吧,窗框硌得我肚子疼。”
江渊放开了她,又认真地问了一遍:“你刚是认真的吗?”
临鹤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大概是几年前,江渊在练剑,她在旁边帮他缝书包带,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找她练手,两人打到后来,她的腰竟然扭到了。
那时江渊边帮她揉腰边吐槽:“就你这身体,以后怀孩子是不是也会扭着腰呢?那谁还敢娶你啊?一天天的尽伺候你了。”
临鹤没说话,眼刀“嗖嗖”地往他身上射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见他轻轻地说了句:“要真嫁不出去,我娶了你也是可以的。”
她一直不肯承认,她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撩动了春心。
六、我甚想你
江渊在军营的表现不错,上过几次战场,短短五年时间成了京城最年轻的将军。
近日天下不太平,江渊又被派到北荒驻扎三年。
临行的前一晚,他来找临鹤。
这五年来,两人聚少离多,此时相顾无言,临鹤只一下下地帮他揉着肩。他的肌肉紧实,就是常年征战,落下不少伤病,身上有多少伤痕,她也都清楚。
想起第一次看他身体,临鹤不禁又羞红了脸。
江渊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偏头问她:“我今晚留在这里可好?”
临鹤推着他往外赶:“留什么留,自己房间没床吗?”
江渊坐着没动,打开了一开始就拿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件流云华裳,上好的蜀锦配精湛的苏绣工艺,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之前临鹤跟他提过一嘴,他就默默地记了下来。
临鹤看得眼睛都直了,江渊趁机问她:“我今晚就睡这儿吧?”
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等临鹤反应过来想揍他时,他竟然跟她撒娇:“我们要三年不能见呢,今晚想跟你说会儿话。”
好吧,你长得好看,怎么样都行。
第二天临鹤醒来,江渊早就整军出发了,她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好想现在就飞过去。她懊恼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春冬来来往往走了一遭,京城的朝堂风云在暗地里渐渐被掀起。
江渊在北荒的第二年,临鹤在某天深夜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营帐里。怕被他骂,临鹤先委屈地开了口:“家里的一切我都打点好了,想你想得紧,就提前过来了。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就回去。”
临鹤作势往门口挪了几步,身后没反应,她偷偷转头看过去,江渊托着腮,在案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烛光一晃一晃的,衬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更明显。
她心中暗骂一声,冲过去,两手撑在桌上,恶狠狠地看着他:“能不能给点反应?!我那么远飞过来的!”
“吧唧”一声,江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辛苦夫人了。”
临鹤状似嫌弃地摆摆手,心里却跟倒了罐蜂蜜似的。
江渊又黑了些,五官更加立体,整个人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的感觉,就是偶尔露出来的酒窝让临鹤恍然觉得,时间一直没走远,他还是江府宅院里和她作对、不爱背书的江小侯爷。
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当一个闲散侯爷,但从他参军开始,临鹤就知道他心里装着家国天下。他想要现世安稳,她不阻止,跟着他就是了,也算是一起看过了山河湖海。
两人在帐子里腻歪了一会儿,江渊就出去跟其他将领谈事了。
小兵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看见往日不近女色的将军营帐里,一个女人正在他的床上啃西瓜。理智告诉他,他是男人,不能尖叫。
临鹤一派平静地告诉他:“找江渊吗?他在隔壁谈事情,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说着还摊开手,语气中有对江渊小小的抱怨。
小兵点点头,僵硬地退出去,一出帐子就扭头疯了一样跑开。
七、不能像我一样活泼点吗
江渊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他手下的一群兵点着篝火围了一圈,正神情激动地说些什么,他走近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
“你们都这么崇拜江渊吗?可拉倒吧,小时候他掉水缸里,还是我把他捞上来的……哎哎,别叫我将军夫人,谁乐意嫁给他啊……你们叫我小仙女吧,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他那时候不肯背书,还跟先生顶嘴,啧啧,被他爹打得哟……”
正侃侃而谈的临鹤被黑着脸的江渊拎回去教育了,据当事人称,那教育手段简直惨无人道,罄竹难书,腰酸背痛。
北荒的左羌族,江渊跟他们交过几次手,迟迟没有战胜他们的原因,是他们似乎精通妖术。
临鹤躲在暗处看江渊大军与他们交战时发现,他们发号施令的那个鹤发童颜的怪老头不是什么妖,而是堕仙。
“他肯定是之前做错了什么事,一时想不开就入了邪门歪道,我不清楚他的路数,得先去探一探。”临鹤皱着眉分析,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对自己的仙术很有信心。
江渊却死活不同意,临鹤挑挑眉:你还能拦住我?
当天晚上,临鹤定了江渊的身就偷溜进了敌营。
第二天天还未亮就战鼓喧天,左羌族第一次向他们递了战书。
自动解了禁锢的江渊骑在马上,看着被高高绑在树桩上的临鹤,几次忍住想要不顾身后千军万马,放手一搏的冲动。
那个怪老头看着仙风道骨,出口却是尖厉难听的嗓音:“找一个女人来刺探军情,老夫竟不知玉梁的男人已经懦弱到了这种程度。”
左羌族人一阵哄笑。
江渊握紧手中的剑,一声暴喝:“给我杀!”
两方很快打成一片,怪老头故技重施,悄悄布了阵法,困住江渊的人。
一直假装昏迷的临鹤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嗤之以鼻:不要脸,用仙术欺负凡人,既然这样,她也要动手才算公平。
昨天潜入敌军,她就发现这老头的仙术也就糊弄糊弄凡人。她隐了仙气,他竟然真就把她当普通女子捆了起来。临鹤本来想着直接杀了他,后来想想,觉得得把这功劳给自己夫君。
她抖抖手,绳子自然掉落,演了大半夜的戏,该结束了。
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临鹤旋身一踢,顺带夺了旁边人的弯刀,利落地扎进他的肩膀。他惨叫一声,滚落在地。
她一边破了他的阵法,一边提着他飞身到江渊的身边:“江渊,江渊,你看是这个坏蛋不?”
江渊的肃杀之气骤现,在他一剑刺入那老头心脏的同时,临鹤凝了仙力在手掌,对着老头的天灵盖狠狠一拍,啪,老头灰飞烟灭。
左羌族溃不成军。
北荒的夜里,月朗星稀,临鹤挂在江渊身上数了一遍又一遍挂在天际的五颗星星,江渊还是臭着一张脸。
“你怎么总是不开心,不能像我一样活泼点吗?”临鹤蹭着他的耳朵,“我知道错啦,以后都听你的,我什么也不插手了。”
江渊哼了一声,丢下她就走了。
他已经“哼”了一晚上了,这人属马的吗?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回头,我今天就在这里喂狼了。”
“一、二、三……算了,我还是数到五吧。一、二……”
江渊冲过来,扛起她就往营帐里走。
八、我可能会生出一只鸟
北荒的隐患逐渐被铲除,江渊他们也到了快班师回朝的日子。
这几天风沙大,江渊找来了斗篷、头纱给临鹤遮挡,可看着还是不放心。
临鹤有些无语地扯下裹了好几层的头纱,摸着已经藏不住的肚子:“你现在在这儿懊恼个什么劲,到底是谁让我在这恶劣环境怀上的,当初怎么不知道控制自己,啊?我跑这么远是来给你生孩子的吗……干吗不说话,平时不挺能说的吗?是我在欺负你吗?”
她自从有了身孕,脾气就控制不住了,江渊只能哄着,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人前的威武大将军,到夜里还是得给媳妇端洗脚水。
到回京城的那一日,临鹤和江渊并骑一匹马,她靠在他怀里喝着酸梅汤。因为路途遥远,她不得不用仙气护胎。
进京一定要过宝真山,三万大军浩浩荡荡行进,脸上都是回家的喜悦。突然从山旁射出无数支箭,惨叫声瞬间响起,他们还没回过神来,紧接着又一大批蒙面人士气势汹汹地持刀而来。
临鹤行动不便,江渊一直护着她且战且退,身上不免多了几道口子。
临鹤心疼得要死,这皇帝还真下死手啊!
三年前去北荒的那一晚,江渊告诉她,皇帝可能要对江府动手了。
安平侯本是一个有钱无势的侯爷,皇帝本来没放在心上,但江渊渐渐崭露头角,手握重兵,皇帝便开始幻想江渊是不是想谋权篡位。
除之以绝后患,就是皇帝最后想出来的狗屁策略。
幸亏江渊聪明,他去北荒后,就让临鹤把江府的人都偷偷转移出来,还有他在京城暗地里的产业。现在城里侯爷的一家老小都是临鹤用莲藕做出来的假人,应该已经被处决了吧。
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个倒下,江渊杀红了眼,临鹤知道他心中愤懑,一心一意为国卖命,却被污蔑为乱臣贼子,换谁谁难受。
“江渊,我们撤吧?”
他艰难地点点头,最后把手中的剑扔在地上。
临鹤手中捏诀,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天空飞来一群鸟,对着黑衣人就啄。
那场混战,双方几乎全军覆没,江渊及他所统领的三万大军以莫须有的谋反之名,被皇帝斩杀于京城外,江府一同覆灭,这就是玉梁历史上不可细说的宝真山之战。
三月,皇帝驾崩,齐王即位。
新皇登基几个月后,远在山野乡村的江渊收到了齐王的来信,临鹤这才知道江渊是齐王的人。
她马上就要生了,挺着个肚子从屋里走到院外就已经气喘吁吁,但还是要坚持出来晒太阳。江渊小心地扶着她:“都一年了,怎么还没生?爹娘都等着急了。”
“我们仙女生孩子,当然不一样了。”她突然想到什么,道,“到时候,孩子你来接生吧,我怕到时候生出一只鸟把稳婆吓死。”
江渊:“……”你怎么不怕把我吓死?
九、下一世度你成仙
冬雪刚降的时候,临鹤终于生了,是一对龙凤胎,幸好是人形,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公公婆婆解释。
等到三四岁的时候,他们总管不住自己要飞出去,临鹤没办法,只能把他们拴在屋子里。
炊烟在日出日落中一次次升起,他们守着朝暮过日子,在儿孙绕膝时,江渊突然意识到:如果哪一天他死了,临鹤怎么办?
他把这个担忧跟临鹤说了,她先是笑了很久,而后执了他的手,认真道:“良禽择木而栖,我不做天上自由的鸟,这辈子就来你家筑巢了。下一世……”她有些哽咽,“下一世我和孩子还去找你,度你成仙。”
杏花从枝头飘落,江渊看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暖阳里,一如当初那般明媚,眉梢眼角是经年不变的爱意,他也弯了嘴角,浅浅的酒窝里盛了最深的倾慕。
“那就麻烦你了,我的夫人。”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