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余生,余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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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余生,余生是你
文/纪南方
一、我喜欢你
“然然,晏少回来了,来后海。”
好友打来电话的时候,喻然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她套上大衣,问:“哪家?”
好友报了地址,喻然发了会儿呆,才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冬日的北京,寒风凛冽,喻然裹紧了围巾才出门。风卷着雪花直往身上打来,她走到街边准备打车,手刚刚抬起来,便顿住了。
本该在后海洗尘的晏寄正在街对面。
隔着风雪,他穿着迷彩外套靠在军绿色的吉普车上,指间夹着根烟,任由它燃烧,灰烬消散在雪花中。他稍稍抬起眉眼,冲她一笑:“下班了?”
见她不说话,晏寄站直身子,动了动发麻的脚,打开车门:“上车。”
喻然转身就走。
晏寄在后面喊了几声没能把她喊回头,赶紧发动车子,紧紧地跟在她身边,从窗户里探出头:“然然,你是怎么了?咱们才一年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我觉得不应该,凭我们的革命情谊,你不该这么绝情。我可是回了家就来接你了,等了有三个小时呢!”
喻然止住脚步,嘲讽道:“晏少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晏寄正了脸色:“那是我们了解得还不够深入。”他转动方向盘,车子正好挡在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路,脸上带着讨好的意味,“外面冷,先上车吧?”
是问句,却又带着不允许她拒绝的强硬语气。
车窗把冷空气隔绝,车内很快回温,喻然往后靠了靠,问:“什么时候走?”
晏寄说:“我才回来,你就盼着我走?”
“早晚都要走的人,难道盼着你回来吗?”喻然眉宇间的讽刺未减,甚至越发尖锐起来。讽刺完又觉得自己小心眼,她闭了闭眼,说:“直接去后海吧。”
院里的一伙人聚在一起总是闹得厉害,白的啤的都在桌上,几个挚友非要把晏寄灌醉。晏寄酒量好,喝倒了一圈还能维持神志,靠在喻然身边看着她傻乐。
喻然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戳了戳他泛红的脸:“晏少将酒量不错。”
晏寄严肃地抓住她的手指:“我醉了。”
喻然:“哦?”
晏寄忽地笑了笑:“我从见到你,就已经醉了。”
喻然心头一跳,慌忙将手抽了回来,拿起杯子灌了一口,灌得急了,呛得咳嗽起来。晏寄拍了拍她的背,说:“我这次从西北回来前,去劝方教授跟我一起回来。你知道的,他在等着他的爱人,等了很久了。我劝他,他说我从来没动过心,所以不懂。”
拍着背的手缓了下来,慢慢滑落,晏寄靠在沙发上,抬起胳膊挡住眼。
喻然说:“你是不懂。”
晏寄嘴角勾了勾:“我懂。”他睁开眼,目光毫无顾忌地撞进她的眼中,“我喜欢你。”
喻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等晏寄一句喜欢,已经足足等了十三年,这句话像一个五彩斑斓的泡泡,不用戳它,它也飞不上天就会碎掉。
但是她想信他。
二、你是不是有小秘密了?
喻然和晏寄是在一起长大的,同住月牙胡同。月牙胡同形状似月牙,他们都住在尾部的尖尖上,以至于晏寄常常嘚瑟:“我是睡在月亮上的男人。”
同学取笑他:“你还未成年!”
晏寄挥了挥拳头,往后靠了靠:“喻然,你觉得我男不男人?”
喻然从书中抬起头,越过书桌上厚厚一沓书看向晏寄,少年不过十七岁,穿着件利落的白色汗衫,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眉眼飞扬,笑容肆意。
喻然仅仅沉默片刻,他便等不及了,干脆转过身来把书搬走,趴在她的桌上,抬起头看她:“然然,你怎么不说话?来,说句话证明你不是哑巴。”
喻然开口:“哦。”
晏寄拍桌子:“太敷衍了!还没有我们家小猫的声音大!”
喻然抿了抿唇,反驳他:“那你呢?你的声音是比你家猫大,但是没它的声音好听!”
晏寄慢吞吞地坐直身子,蹙眉看着她,看得她想错开目光,晏寄却忽然虚握住拳头放在脸边,嘴唇动了动:“喵——”
喻然:“……”
围观同学:“……”
晏寄:“还是我的好听吧?”
于是不出半天,真男人晏寄少爷学猫叫的奇闻便传遍了整个十一中,喻然无辜:“不能怪我,不是我让你学的。”
晏寄咬牙切齿:“你还挺能言善辩。”
喻然眨着眼对他笑,他心一软,捏了捏她的脸,叹道:“喻然,你说你,你就仗着我舍不得骂你。”
喻然沉默,她从小就不爱说话,被晏寄吵了十几年,偶尔也会回嘴,每次晏寄都眼睛发亮,蹲在她面前:“来,再说两句。”
喻然:“滚。”
晏寄跳起来,向所有人宣布:“我们家然然会说滚了。”
接着喻然就踹了他一脚,向他展示她不仅会说滚了,还会打人了。晏寄悻悻地挠了挠头,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对了,我放学要训练,你不用等我了。”
喻然没接话,继续写作业,余光扫到晏寄又去跟同学闹了,笔尖在纸上一顿,画出一道痕迹。这学期晏寄报了校篮球队,刚开始晏寄每天都要把她送回家再回来练习,可这周末要比赛,他无论如何都抽不出空来。
“不许乱拐弯,不许跟陌生人说话,不准乱吃陌生人的东西,知道了吗?”放学后,晏寄照例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叮嘱了一番,她不咸不淡地应着。
身后传来声音:“晏寄,你这是把我们天才少女当小孩呢?还不赶紧过来训练!”
喻然顺着路走着,不听话地拐了个弯,重新回了学校,在操场上寻了一个角落缩起来看晏寄打篮球。
这天天气和暖,喻然犯了困,居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赶紧拎着书包就要走,谁知道刚站起来,就见前面的光影处站着一个人。
喻然喃喃:“晏寄。”
晏寄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走上前:“我回了家发现你不在,喻然,你要气死我吗?”
喻然不说话,晏寄拿她没办法,接过她手中的包,啰啰唆唆地说她的不是,又撞了撞她的肩膀:“哎,喻然,你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小秘密了?”
喻然一怔,她是有秘密了,但她并不打算告诉晏寄。
喜欢晏寄,是十七岁的喻然最大的秘密。
三、我是不是生病了?
鉴于喻然这次让晏寄受了惊,晏寄勒令她放学后不准走,必须留在教室里等他。晏少爷说一不二,喻然也懒得跟他争辩,很干脆地答应了。
她答应得干脆,磨蹭的倒变成了晏寄,那时晚自习还没实行,天黑得也早,整个教学楼就那一盏灯亮着,看得人心慌。一场训练,晏寄跑回来三四趟。喻然无奈:“我就在这儿,不会走的。”
晏寄挠了挠头,说:“我不是怕你走,我怕你被别人叼走。”
喻然:“叼走?狼吗?”
晏寄握了握拳头:“这个世界有比狼更可怕的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认真,眉头紧锁。
喻然憋着笑:“是什么?小猫吗?”
她意有所指,晏寄一下子就明白了,悻悻地瞪了她一眼,又觉得有趣,给她学了几声猫叫,在她面前卖萌:“小猫只会被人带回家呀,喻大小姐要不要把我带回家呢?”
喻然没他脸皮厚,红着脸不接话。晏寄开心了,连忙又往操场上跑。
想了想,喻然还是放下了书,走到走廊上,看到少年在月光下奔跑的身影。
看他跑回篮球场,有人喊道:“晏寄,你这么在乎喻然,不会是喜欢她吧?”
“胡说什么呢?”晏寄毫不在乎地抹了把汗,“你们不知道,喻然的哥哥去上大学之前,把我揪到家里警告我要好好照顾她,不然……”
晏寄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耸了耸肩:“不过不用他说,喻然可是我们胡同里的吉祥物,谁不宠着呢?”
他说完,趁着对手不注意,一个箭步上前夺了篮球,回身跳起,投进篮圈。他吹了声口哨,抬头看向教学楼,正好撞上喻然的目光。他微微一怔,又挑了挑眉:“吉祥物,收拾东西回家啦!”
喻然慢吞吞地收拾了东西下去,少年们早就散了,晏寄站在路灯下等她。他低着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无聊地踢着石子,手中的篮球却忽然脱手,弹跳着朝她滚去,最后停在她的脚边。
喻然的脚步一顿,抬起头看到晏寄对她笑:“把球踢过来。”
她太听晏寄的话,抬脚就要踢,晏寄却“哎”了一声:“别动!”结果晚了,她已经一脚踢了过去,球飞远了,脚也痛得厉害。她倒吸了口冷气,蹲了下去。
晏寄跑过去,急了:“疼不疼?”
疼只是一瞬间的事,现在她已经回过神来了。她低着头,听到他那么焦急的声音,下意识地撒了个谎:“……疼。”
“你还知道疼?我让你踢你就踢?你当踢足球啊?”晏寄戳了戳她的脚,“还能走吗?”
喻然摇摇头。晏寄蹲在她面前,说:“哥哥的背借给你,上来。”
少年的背宽阔有力,她搂住他的脖子,将脸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温度。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液上涌,让小脸泛起了红色。晏寄背着她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突然说:“然然。”
“……嗯?”
“怎么回事?我的心跳突然好快。”
“……”
“我是不是生病了?”
喻然没说话,她觉得晏寄是傻了。
四、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为了验证自己身强体健,不会突发心脏病,晏寄早上五点起来跑步,等到喻然去门口等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天安门转了一圈回来了。
晏寄把早饭递给她,说:“然然,明天你跟我一起跑步去吧,我带你看升国旗!”
“不要。”喻然拒绝他,“人太多了。”
晏寄不遗余力:“我们去得早,可以抢个好位置。”
于是不顾喻然的反对,晏寄五点就把她从被窝里拎了起来。喻然睡眼蒙眬地看着他,终于没忍住发了火:“晏寄!”
“在!”晏寄蹲在她的床边,说,“你小点声,我偷偷溜进来的。”
喻然:“……”
晏寄继续说:“去年十一中队五班进驻天安门,开始负责每天升降国旗,学校组织去看的时候你正好生病,当时不是还很遗憾吗?快,我今天带你去。”
喻然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起床,腹诽着,她当时只是遗憾没能跟晏寄一起去罢了。她起得迟了,晏寄干脆骑车带她去,一路顺着长安街摇摇晃晃赶到的时候,国旗正好升起来,飘在朝阳里,晏寄眼睛发亮:“真好看。”
喻然侧了侧脸,看着少年,“嗯”了一声:“好看。”
晏寄坐在晨光里,长而翘的睫毛轻颤,发梢温软,真的很好看。晏寄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看我干吗?”
喻然破天荒地大了胆子:“你好看。”
晏寄嘚瑟:“是吧?”
他完全没看出女孩的另一层心思,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还特意买了早饭夸她有眼光。喻然咬着包子,说:“我哥回来了,他放学来接我。”
晏寄“啊”了一声,说:“还没放假,喻期哥怎么回来了?”
然而不管晏寄怎么问,喻然都没告诉他为什么。他好奇得心痒痒,在公交车上还缠着她问个不停。清早北京的公交车上拥挤,她跌跌撞撞、站立不稳,晏寄把她圈进怀里,似乎觉得累了,又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动了动鼻子:“喻然,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好香。”
喻然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来,根本不敢抬头,过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个字:“滚。”
晏寄小声说:“哪有滚牌的洗发水?”
喻然的心口微微一窒,她早就知道晏寄不开窍,却没想到他能傻到这种地步。他贪玩,同龄人都开始情窦初开时,他只知道打篮球,对篮球场外尖叫的女孩视而不见。甚至在收到情书的时候,他眨眨眼,问面前脸红的女孩:“你喜欢我?”
女孩紧张地点点头。
他又问:“喜欢是什么?”
女孩结结巴巴:“喜欢就是……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的女孩都不胆大,说完这句话后就害羞地跑开了。晏寄茫然地站在原地,喻然问他:“你不看看她写了什么?”
晏寄这才拆开信封,抽出纸张,念道:“……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喻然记得这是茨维塔耶娃的诗,她也记得,这首诗里面有一句是: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喻然觉得不行,她太在意晏寄不爱她这件事了。
五、好啦,生日快乐
“晏少将,来喝一杯。”有人走过来,硬生生地挤在两人中间,打断了两人的回忆。晏寄和他碰了碰杯,浅浅地喝了一口。那人不依不饶,非说感情深一口闷。晏寄皱了皱眉,说:“再说话,马上揍你。”
那人哈哈大笑,搂着晏寄的肩膀,说:“是是是,你现在是晏少将了,比当年会打架了。但是你别以为我……我们忘了,当年你还靠然然出头呢!”
晏寄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精彩,他看向喻然,喻然眼眸微动,也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略带揶揄的意味。他不耐烦地把旁边的人踹走,又往喻然身边靠了靠,说:“你是不是还记着那事?”
喻然眼神往上飘:“怎么敢忘。”
是的,怎么敢忘,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打架。
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她强大的气场让人服了软。去看升国旗那天,他们两个毫不意外地迟到了,老师丢了一堆作业惩罚他们,以至于放学时他们都没做完。晏寄又着急打篮球,教室、操场两边跑,终于引起同伴的不满。
少年意气,说着说着就动了手,不知道谁下手重了点,一脚踩在晏寄的手上,修长葱白的手登时红肿起来。喻然被哥哥接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脸色骤变,直接冲了过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晏寄摆了摆手,却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想去拉她的手,她却忽地站了起来。女孩没了平时的乖巧,霎时露出了锋芒,目光凛冽:“谁打的?”
一众少年蒙了,有个人站出来,满脸不屑:“不就是踹了一脚吗?那么娇弱……”
“道歉。”喻然打断他。
“什么?”
喻然没有重复,只是往前站了站,像是要动手。晏寄在后面说:“然然学过空手道。”
少年们:“……”
晏寄站了起来,扯了扯喻然的胳膊,说:“我没事,走吧。”
谁知道喻然的倔脾气上来,非要听人道歉才肯罢休。那人架不住她要吃人的目光,低头道了歉。喻然这才满意了,瞪了一眼晏寄,就往看热闹的喻期那里跑去。
等兄妹俩出了校门,才有人说:“不是,晏寄,她都学过空手道,你整天还当宝贝似的怕人欺负她?”
晏寄发怔:“……习惯了。”
他没说谎,他是真的习惯了,习惯将喻然当成小妹妹护在身后,想要为她遮风挡雨。晏寄回到家后,把相册翻出来,几乎每一年都有他和喻然的合影。他翻着翻着,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是喻然的生日。
晏寄居然忘了,不过少年向来没心没肺,当下便出了门,轻车熟路地翻到喻然家的院里,正好撞到喻然在看月亮。他大喜:“好巧。”
喻然心头一跳,语气却恶劣:“真巧,半夜逮到一个强盗。”
晏寄故作奸笑:“我来不为财,全都是为了这家的小姑娘呀,快,跟我走。”
“去哪儿?”喻然问。然而晏寄没有给她答案,只是让她跟着他。两人穿过寂寂的月牙胡同,走在人来人往的长安街上,最后在一家商场里停了下来。
晏寄拍拍手,说:“果然还开着门,跟我来。”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唱片店,唱片店深处摆着一架电子钢琴,他插上耳机戴在她的耳朵上,对她笑了笑,弯下腰,将手放在了琴键上。
黑白琴键映着他骨骼分明的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晚上受的伤也淡了,隐隐泛着红,手指微微蜷缩着。他按下第一个键,音符在她的耳边跳跃。
是《生日快乐》。
琴声欢快轻巧,伴随着他清澈的嗓音。一曲罢了,他直起身,两只手包裹住她的耳朵,笑眯眯地说:“好啦,然然,生日快乐。你有什么愿望?”
喻然张了张口,眼泪却先于话语掉落下来。
晏寄慌张地给她擦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情急之下将她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是啊,哭什么呢?
喻然觉得自己是太委屈了,她坦然展示着自己的爱意,晏寄却熟视无睹,她太委屈了。
六、冬天快乐
许是觉得太委屈了,喻然第二天便没有再理晏寄。晏寄巴巴地推着自行车跟在她后面,喊着:“喻然,你不能这么记仇,我这不是最近太忙了才忘了你的生日吗?”
喻然不说话,走到胡同尽头,喻期的车停在胡同口,他扬扬下巴:“妹妹,上车。”
喻然打开车门就要上去,晏寄却猛地卡住了门,眼神倔强:“不行!然然,你今天来选,是坐他的汽车还是坐我的自行车?”
喻期觉得好笑:“晏寄你又想挨揍是不是?”
晏寄反驳:“你别说话!”
喻然拨开他的手:“我选车子。”她上了车,又觉得于心不忍,“你也上车吧。”
晏寄飞快地丢了自行车,很没有底线地上了车。喻期报考的是军校,不常回来,要问的很多。车子拐了个弯,他问:“马上高考了,准备报哪个学校?”
晏寄啧了一声,说:“男人当保家卫国嘛。”
喻然心里“咯噔”一声:“你要走?”
“去哪儿?啊?报考军校吗?对啊,然然,你想报哪里?”
“……B大。”
“你的成绩没问题,加油!”
喻然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抿了抿唇,说:“你高二的时候,说报B大。”
“是吗?”晏寄严肃,“计划赶不上变化。”
喻然:“……”
后来晏寄想了想,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和喻然的关系日渐生疏起来了。当时的他没有多想,只觉得喻然要考B大,自然要比别人刻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喻然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跟他说过话了。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在家门口堵住了她。彼时寒风凛冽,晏寄套了身军大衣,脸白白净净地站在雪地里,笑起来眼睛弯弯:“然然,冬天快乐!”
喻然看着他,波澜不惊地点点头:“快乐。”然后越过他要进门。
晏寄见拦不住,突然叫了一声,喻然立刻转过身,便见他倒在雪地上,松软的黑发上落了雪,看上去可怜极了。喻然蹙了眉:“怎么了?”
晏寄撇嘴:“摔倒了,可能骨折了。”
喻然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检查他的腿,看到没什么大碍才瞪他:“胡扯。”
哪想晏寄一下子揽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张了张口想问她为什么躲着他,话到嘴边了却换了一句话:“陪我走走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顺着月牙胡同走了个来回。雪将胡同儿照得明亮,映着晏寄那张格外好看的脸。他罕见地绷紧了唇,终于停下来,说:“马上要征兵了,我已经报名了。”
喻然攥紧了手心,一言不发。晏寄继续说:“政审下个月会下来,最快的话,过了年就要走了。其实我有点害怕,这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但是我觉得我不该怕,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喻然知道他,他吊儿郎当,正事不干,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唯有这一次,他再认真不过了。
见她还是不说话,晏寄拉了拉她的袖子,说:“然然,你不说点话鼓励我?”
喻然看向他,他笑起来时酒窝浅浅,她听见自己说:“晏寄,你抱抱我。”
晏寄的笑容僵在嘴角,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一瞬间醍醐灌顶般地明白了什么。风雪与呼吸骤止,只有女孩略带祈求的眼神明亮着。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喻然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要走,手却被人猛地拽住。晏寄往前踏了一步:“然然,你冷吗?”他轻轻地敞开军大衣,拉着她的手环住他的腰,又抬手扣着她的头按在他的怀里,轻声道,“给你取暖。”
他用了一个怀抱抚慰了她的心,然后转身,这夜的一缕风与一片雪都没有带走。
七、糖很甜,像你
“你那时候可疼我了是不是?”晏寄终是有点醉了,他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望着喻然,她旁边的窗户玻璃上结了霜花,她的手指碰上去,毫无章法地画着,听到这句话,她的手颤了一下。
过了半天,喻然面不改色地放下手,说:“对啊!”
晏寄笑了:“我走的那天,你没去送我。整个胡同儿里的都来了,只有你没去。我觉得遗憾,你不知道我穿军装有多好看。我想,我没穿军装,你都喜欢我了,要是看见我穿军装,肯定得爱死我。”
喻然:“……臭屁。”
晏寄越过她,将手指放在玻璃上,写了两个字,是她的名字。他的手覆上去,像是把她攥在手心般,说:“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在西北戈壁上训练,黄沙飞舞,我有点低血糖,摸了摸口袋,居然翻出来一颗糖,是你给我的。你托喻期给我送了一袋大白兔,我在我所有衣服的口袋里都装了一颗。糖很甜,像你。我开始想你了。我不太懂爱情,部队的生活紧张而刺激,想你也只是某一刻。后来两年服役到期,我选择考了军校续期,军衔往上升,离你也越来越远。”
外出的那些年,他多在西北,结识了兄弟好友,性子越磨越沉稳,渐渐能独当一面,北京渐渐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只出现在梦里,而梦里,唯一清晰的身影只有喻然。
已至深夜,店里的喧闹渐渐停了,周围喝倒了一片,有人听到晏寄的声音,哼哼唧唧地说:“晏少将……说……说得也太轻描淡写了,那军衔是用命换来的吧?”
没有人应话。
过了好一会儿,喻然才开了口:“晏寄,其实我去找过你。”
晏寄:“什么?”
喻然伸手在玻璃上也写了两个字,她指了指,说:“那年这里洪灾,我去找过你。”
那年江边一带暴发特大洪水,晏寄所在的部队离灾区最近,自然第一时间被调去,在第一波救灾结束后,按班分批给家人打电话。晏寄的那一通电话,是喻然接的。
彼时她到晏家借东西,晏妈妈忙不开,让她帮忙接电话。她拿起电话,听到了风声与暴雨声,那边晏寄的声音急切:“妈,是我。我给您报个平安,这边发洪水,紧急救援。您放心,我会活着回去的。妈?你怎么不说话?对了,然然怎么样?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晏寄的声音顿了顿,他似乎哽咽了一下,“你跟她说,我有点想她,如果我活着回去的话……”
后面有人在催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他深吸了口气,说:“算了,等我回去跟她说吧,我挂了。我爱你们。”
话筒里的忙音回荡在耳边,一声声地敲打着她的心。厨房里的晏妈妈探出头:“然然,是谁啊?”
像是被惊醒般,喻然猛地跳起来,冲了出去。巷口的报刊亭开着,头版就是洪水暴发的新闻,她颤抖着手翻到地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连行李都没收拾,直接打车去了火车站。
她那时候在想,她不可能在家里乖乖地等晏寄的“如果活着”,她要走到他的身边去,听他说他想她,不止一点点。
八、我永远在这里
行程仓促,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当时已经参加工作,拿着一张记者证可以去很多地方。从火车转汽车再到步行,她不知疲倦地奔赴第一线。
到底是怎么找到晏寄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是个很简陋的帐篷。她走进去时,晏寄还在昏迷,高烧不退,原本是准备转移,但前路塌方,根本送不出去。
她在晏寄的病床前守了一夜,晏寄抓着她的手说胡话。他烧得糊涂了,眼睛倒是越发明亮,笑着看着她:“护士小姐,你长得好像我们家然然哦。”
“可是,然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吧。”他垂下眼,有点委屈,“她肯定怪我,我这颗心太愚笨迟钝,装得了家国天下,却装不了一个她。”
喻然听着难受,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死死地抓着。他的眼里渐渐地蓄满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她的手背上:“我随时准备牺牲,如果没办法对对方负责,开始又有什么意义呢?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更幸福,而不是各自痛苦,你说是吗?”
晏少将大道理一大堆,说起来头头是道,但是喻然觉得不是。她伸出手,指腹轻轻地拂过他的眼角,轻声说:“开始不是为了未知的结局,只是想开始而已。”她站起来,在他的眼角留下一个淡淡的吻,“既然你不想开始,那就算了吧。”
那就算了吧,她等了这么多年,早就累了。
“你说好不好笑,我都准备先走了……”喻然闭了闭眼,“没想到先走的还是你。我不过去休息了三个小时,想最后看你一眼,他们却告诉我,你一醒就奔赴前线了。”
晏寄喃喃:“我以为那是梦。”
“梦到我,你想得美!”喻然抬高声音,缓了口气,声音又低下来,“我都没怎么梦到过你。我很生气,为什么现实中见不到你,梦里也不能如愿呢?”
那次洪灾过后,晏寄升了军衔,被调离原来的部队。他从一年回来一次,变成了两年回来一次,渐渐地,几乎不怎么回来了。
她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来他在电话里要对她说的话。
喻然苦笑:“上周,你打来电话说要复员,我就在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晏寄,像你说的吧,我真是爱惨了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还记得那首诗吗?茨维塔耶娃的。”晏寄点燃一支烟,看着它在他的指间燃烧,“在房间中央,一个瓷砖砌成的炉子,每一块瓷砖上画着一幅画: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雪,雪,雪。
喻然朝外看去,从这里能看到外面簌簌的雪花飞舞,偶尔打在玻璃上,化作水珠落下来。明明这不是属于他们的那扇窗,她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晏寄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指,这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在经历了世事变迁,在十三年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的姑娘还在原地等他,他没有道理不抓住。
他低声开口:“我希望这样的房间里有你有我,我答应你,我永远在这里。”
我们共享无尽的黄昏,与绵绵不绝的钟声。
还有,雪与余生。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