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的元正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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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发光的元正同学
文/蒋临水
一、凶多吉少的猫
最近元正斜前方的座位一直空着,这让他稍微有些在意。
班主任写上这节课的标题,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白双同学今天又没来啊!打她家电话也没人接。林北,我记得你们两家离得挺近的,放学后你去看看。”
林北不情愿地“咦”了一下,小声嘟哝:“为什么是我啊?”
“上课。”
元正托着下巴往斜前方看,那张桌子很破,以前白双伏在上面写字的时候老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的同桌——也就是林北,为这件事儿没少跟她吵架。元正拿笔帽捅林北后背:“你把白双家具体地址画给我,我放学后顺路过去买东西,正好帮你看看。”
林北乐得甩掉这块烫手山芋,马上起笔画了张地图给他,谁管他是不是真顺路呢。
“麻烦您嘞!”他把地图交到元正手上。
元正放学后找过去,路挺远的,转了两趟公交才到。那是一片城中村,道路两边的建筑是清一色的红瓦平房,听说这边还在睡火炕,自家添柴取暖那种。
白家大门紧锁,邻居的阿姨出来扔垃圾时顺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说:“你找白家那小姑娘啊,我刚看她朝那个方向跑了。”
元正道了谢,加快了速度跑过去。他找到白双的时候,她正蹲在房顶上跟一只橘猫在对峙。元正弯下腰,解开上衣扣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白……白双同学,我可找到你了!”
“嘘!”她眼睛盯着猫,根本没有看他。元正看看她又看看猫,双手拢在嘴边,尽量轻声细语地说:“你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什么啊?”
“不是让你不要说话吗?”白双回头瞪他,在看清他的脸后眸光一滞,“元正同学?”她试图站立,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
白双尖叫着往下落,她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元正扔掉书包跑向她的身影,而原本正坐在烟囱边上优雅地舔爪子的橘猫被她的叫声吓得奓毛,身子一斜,跟着华丽丽地掉了下去。
两人一猫究竟该何去何从?
两分钟后,白双睁开眼睛,发现她正趴在元正怀里,而他眉头紧蹙,紧紧地抱着她,似乎受了伤。她吓坏了,使劲儿拍他的脸:“你没事吧?你睁开眼睛看看,不要吓我啊!”
“你……”元正的胳膊松了松,“你先……下去!”
“啊,对不起!”
元正揉着后脑勺坐起来:“还真是惊心动魄啊!”
“你……疼不疼?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幸亏房檐不高,底下是片土地,再加上初冬穿着厚衣服,元正接她的时候使了巧劲儿,所以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除了后脑勺上起了个包以外,没有其他伤处。
白双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你别随便冲出来啊!”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下来不管吧?再说我是男生,受点儿伤也没关系。”元正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看白双的眼神也格外宠溺。
“话是这么说……三宝呢?”白双慌忙地扯开话题。
“谁?”
“猫啊!”
元正思忖了一下,望向正袅袅生烟的烟囱口:“呃……它可能……凶多吉少。”
二、谢谢你,元正同学
白双听完元正的话,脸色骤变,迅速从那家人的篱笆墙翻进去,元正紧跟其后。她冲进人家屋门,不顾主人震惊的表情,端起旁边的水盆泼向炉火。元正在她身后跟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事出有因,有人掉进烟囱里了。”
男主人吓出一脸菜色:“不是吧?!”
“啊,口误,不是人,是猫。”
在主人的积极帮助之下,白双成功救出了三宝,可惜橘猫变成了黑猫,原本引以为傲的毛色已成了昔日辉煌,三宝抑郁得一晚上没吃猫粮。
白双抱着猫回家时,爸妈还没回来,她把手伸进脖子里找出一串挂在红绳上的钥匙开门,问元正:“你要不要进来暖暖手?”
元正站在门外,呼吸间是白色的雾气,他弯起眉眼笑:“好啊!”
白双麻利地引火,元正站在炉子边,打量这间房子。
屋里摆设不多,都以实用为主,空间不大,却十分干净整洁,红砖垒成的壁炉是白爸爸的手艺,垒得整齐漂亮,跟别人家那种又脏又暗的感觉很不一样。这应该是很热爱生活的一家人。
元正收回视线,明亮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他看着白双说:“所以你这星期都没去学校,是为了找猫?”
白双往炉子里添了煤块,又放了个圆滚滚的地瓜在炉盖上,点点头,道:“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但是最近老师在讲新课,你没去听,肯定落下了。”元正从书包里找出笔记本,“喏,这是我的课堂笔记,你拿去看,过几天要模拟考了。”
白双迟疑着不肯接,元正举了一会儿,把笔记放到一把椅子上。
屋里的温度慢慢升起来,窗外的太阳早就落下了,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炉火发出亮光。
元正觉得手脚暖和了过来,便拎起书包要走,一推开门,白双突然在身后喊了他的名字。
“元正同学。”
“嗯?”
她拿纸巾垫着,把地瓜掰开,递给他一半:“大的给你,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和三宝。”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元正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他接过地瓜,“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啊,烫!”他把地瓜从左手传到右手,捏着耳朵缓解疼痛。
白双站在他对面笑弯了眼睛:“你比三宝还笨。”
屋里的猫叫了一声,似是抗议,元正的脸忽然红了。
“你明天会去学校吧?”
白双收起笑容,转过脸去:“也许会吧。”
三、磨人的校服
但是第二天早自习都结束了,白双还是没有来。林北回头敲元正的桌子:“你昨天不是去她家了吗?她怎么了?”
“她……”元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好纪委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林北,你今天怎么不穿校服?”
“洗了没干。”
“好的,扣一分。”
“喂!你倒是听人话啊!”
林北抢走了纪委的纸笔,两人在走廊里你追我赶,弄得鸡飞狗跳,元正忽然就明白了白双不来上学的原因。
那天晚上,元正又一次来到白双家,隔着一扇门,她站在院内,眉心拧成“川”字:“今天又是谁叫你来的?我没去学校,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
“今天没人叫我来。”他搔掻后脑勺,把装了校服的袋子越过旁边矮墙递到院里给她看,“我有事求你,麻烦你高抬贵手开开门,放我进去说呗!”
白双犹豫了一下,打开门锁:“进来吧。”
屋内炉火正旺,元正搓着手问:“你爸妈今天也不在啊?”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个。”他把校服拿出来,白双的脸色噌地一下就变了,但他视而不见,装作为难的样子,说,“这是我姐姐去年订的冬季校服,但是码数报小了,就一直没穿上。前几天学校发新校服的时候你不是没赶上吗,我就想,不如把这件转卖给你,不然放在家里很可惜。你放心,这是全新的,一次都没穿过。要不,你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白双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她接过袋子:“这个……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这叫互惠互利,看在同学一场的分上,给你最低价。”
她进房间去把衣服换上,元正在门外问:“怎么样?能穿吗?”
“可以倒是可以……”她打开门,犹豫着问,“只是价钱……”
“坦白说,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他打断她的话,从书包里找出一件运动衣摊在她面前,“这件衣服是我妈上个月给我买的,限量版,特别贵,但是……”他戳着袖子上一个长条状的豁口,痛心疾首地说,“你看,上周我出去玩的时候刮成这样,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会骂我败家,搞不好下半年的零花钱都得泡汤。我听说你妈妈做衣服很棒,你可不可以帮我求求她,给我把衣服补上?最好是一丁点儿痕迹都不要留的那种。”
白双拿起袖子仔细看看,这种程度的修补,以她妈妈的手艺,应该没有问题:“倒是可以。”
“那我就得救了。”元正拍拍胸口,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可以的话,补衣服的钱就用校服来抵,你看行吗?”
“啊?”
“很……很为难吗?但是我最近手里没那么多零花钱……”
“啊,不……不为难。”她把衣服折好装起来,“等我妈回来,我就和她说,一晚上就能补好。”
“那你明天来学校的时候直接给我吧。”元正拎起书包,“谢谢你了,白双。”
“不客气。”她低下头,小声喃喃着,“其实是你解决了我的难题。”
四、报名作文大赛
胜中的校服分冬夏两套,白双记得她刚买完夏装不久,就要交冬装的钱。
进了高中之后,花钱的地方真的太多了。学校要求买了那么多资料和卷子,就为了留作业用,白双觉得郁闷,作业这种东西,从书本上抄题来做就行了。
白双家境不好,爸妈赚来的钱有一部分要供养她在疗养院住着的爷爷,还有一部分要供她上学,每次学校收各种费用的时候,她都无比纠结。
胜中的校服很贵,据说款式是专门定制的,料子也挑的最上等的,但是白双觉得这是学校单方面的说辞,并不可信。
学校收校服钱那天,她爸爸腿受伤了,却为了省钱不肯去医院,她躲在里屋写作业,终究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白双就是从那天开始逃课的,如果供她读书这件事情会给家里人造成压力,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不上这个学呢。
要不是元正送了校服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鼓起勇气回学校。
翌日,白双把元正的衣服拿到学校去还给他:“虽然我妈尽力补了,但还是能看出一点儿痕迹来,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他掀开袋子看了一眼,赞许道:“很不错了,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麻烦你回家以后帮我道谢。”
“不用客气。”她把书包挂在桌边,发现书桌变成新的了,元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那张你用着不舒服吧?我跟老师提了一下,他就帮你换了。里面的东西都没动,你检查一下,看少没少。”
“不用。”白双坐下来,把他的课堂笔记还给他,“谢谢你。”
“小事一桩,帮得上你就行。”元正托着下巴朝她笑,“果然这身校服穿在你身上比别人穿好看。”
白双脸红,迅速转回头去:“不要乱讲!”
元正在她身后小声念叨:“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白双捏紧了铅笔,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声。
上课铃响,班主任宣布C市历年的作文大赛又要到了,由各个学校替学生报名,一等奖有奖金五千,报名截止期在十二号。
白双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她转头望望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举手。
“要是报名就等于代表班级去比赛,输了的话很丢人吧!”
“这个比赛的参赛者很多,听说别市的也能来报名,名次很难拿。”
白双的手在她听到这些话以后沉重地落下,如果她突然去要报名表,一定会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而她的同桌肯定是带头人之一。若真出现了这种状况,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回击,她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别太引人注意为好。
白双看着书本,轻轻叹了口气。
她恍惚地过了几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作文比赛的事情,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敲钟数着倒计时,于是她莫名陷入了焦虑。
“等过了十二号就好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到了十二号早上,白妈妈给了她两个饭盒,她感到奇怪:“我吃不了这么多。”
“今天改善伙食,我炸了鳕鱼和酥肉丸,你拿一份给元正。你身上的校服不就是他送的吗?你还没谢谢人家吧。”
“不是送,他说这是互惠互利。”
“就我缝的那两针线,可抵不了这么多的钱。”妈妈拍拍她的肩,“双双,听话。”
白双垂下头来,把饭盒装进书包里:“我知道了。”
五、让你一个人走,我也放心不下
胜中食堂伙食很好,白双是全班唯一没交钱的那个。为了防止听到别人的冷嘲热讽,她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在班级里吃饭。
一上午她都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怎么把饭给元正,她很难想象他收到饭盒以后会是什么表情……他一定觉得她土爆了,这年头哪还有人带饭来学校,他没准儿还会去跟别人讨论什么的。
他会怎么说呢?
一想到这里,她就浑身发麻。
她真不想做这种尴尬的事情。
到了第三节课,已经拖不过去了,刚好她的同桌和后桌都去了厕所,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回头跟元正对上视线,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被她盯得手心一凉:“你……有事吗?”
“没……没有。”她连忙转回头去。
后面有椅子挪开的声音,元正被人叫走了,四周无人,天赐良机,她手脚麻利地把饭盒塞进他的书桌,然后迅速回到了座位上。她全程心跳加速,仿佛自己刚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元正回来以后,她借着捡东西看他的反应,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表情看上去很是平静。
终于挨到上课,班主任最后问了一遍有没有人要报名参加比赛,发现无人举手以后他很是沮丧:“三班一个代表都没有啊?听说二班去了五人呢!”
白双在底下搓了搓衣袖,想着没关系,都跟她没关系。
午间休息,林北问元正要不要去食堂,他摇摇头,道:“我今天带了饭来。”
“真的假的?”林正不敢置信地问,“太土了你。”
“不用你管!吃你的饭去吧,小心去晚了没菜。”
班上的人陆续走光,白双也跟着一起走了,元正拿着饭盒四处张望也不见她的身影。
奇怪,她平常都是一直装睡到所有人都走了再悄悄吃饭的。
元正到走廊里找她,发现她正在办公室门口徘徊。他走过去:“你找老师有事?”
“没事。”她下意识否认,“我就是……我要去食堂。”
“白双……”他拉住她的手,也没直接戳破她,只是委婉地说,“你现在去的话,食堂的菜也没有了。”他扬了扬饭盒,“今天我们一起吃吧。”
谎言被戳破,白双垂头跟他回教室。元正借了林北的桌子,他打开餐盒,“哇”了一声:“这是你妈妈做的?你真幸福。”他夹了个丸子放进嘴里,虽然有些凉了,但他还是不吝赞美,“别人家的妈可真好啊!”
“你怎么知道餐盒是我放进去的?”白双低着头说。
“我在走廊里看见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元正吃一口鳕鱼,“其实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倒是挺羡慕你的。要是我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天天让我带饭我也乐意。”
白双笑了,一口气松了下来,她看着他的侧脸说:“元正同学可真是个暖男啊。”
她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他不适应,他呛了一口,背过脸去,用手背缓解了一下脸上的热度:“我只是说实话。”
她低头扒拉着饭菜,整个人怏怏的:“其实我刚才是想跟老师要一张报名表。”
“作文赛那个?”
“嗯。”
“上课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不好意思开口。”白双顿了顿,“很奇怪是不是?那么多人看着,我就没有勇气开口。虽然以前在初中的时候老师常说我作文写得不错,但到底没参加过这种比赛,所以我……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刚才听说李老师有事已经提前回家了。”
“没关系。”元正拉住她的胳膊,“我知道李老师家在哪里。”
“他家?”
“对,放学以后我带你去。”
“可以吗?”
他转过脸,不去看她:“让你一个人走,我也放心不下。”
六、有你陪着真好
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天空中下起了雪,一直下到放学也没有停。公交车提前停了,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白双站在校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
“说什么傻话呢?”元正走过来,把自己的围巾解开缠在她的脖子上,对她亮了亮拳头,“没有什么能阻挡青春的脚步!”
“我不用……”她把围巾还给他,结果一阵凉风夹着雪粒子灌进她脖子里,凉得她打了个寒战。
他把围巾重新缠到她脖子上:“走吧。”
风很大,雪已经没过脚踝,必须张开胳膊学习企鹅走路才能保持平衡。元正没戴手套,白双分一只给他:“这是我妈给我织的,我戴着有些大,你也许合适。”
元正试戴了一下,刚刚好:“可是你那只手怎么办?”
她攥紧了拳头:“我没关系。”
他犹豫了一下,把她攥成一团的拳头握进了掌心:“喏,两个人一起取暖的话,总会好一些吧?”
风这么凉,他的掌心却是滚烫的,热度由指尖传进心里,白双“嗯”了一声。
走到老师家门口,白双却没了底气,元正看了她一下,替她敲门。
李老师出来:“元正?”
“我是来找您报名作文赛的。”
老师喜出望外:“好啊,好啊!”
元正又说:“我和白双想一起参加。”
“当然没有问题!”
回去的路上雪停了,风也小了一些,白双问他:“你之前怎么没说你也要参加?”
“之前没想,不过如果能跟你一起努力的话,好像还挺有趣的。”
他嘴上这么说,但白双心里清楚,他是在给她鼓劲。可是她又不好意思道谢,这种话如果挑明了说,总让人觉得很难为情。
两天以后宣布比赛题目,那几天,元正都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跟她讨论。
白双把草稿拿给他看,他鼓励她,一遍一遍地斟酌词句,尽量保持客观地给她建议。
有时白双被他点通了思路,放下筷子急着修改,他就在一边盯着她的饭盒看,问:“我能用鸡蛋卷换你一个素丸子吗?”
最近他也放弃了食堂,改成每天带饭了。有了元正陪着,她吃饭的时候不用再偷偷摸摸,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嘲笑她了。
“我倒是没问题……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可以多带一份给你。”
“那,作为交换,我还是给你鸡蛋卷。”
七、不要否定自己
元正陪着白双把那篇文章修修改改了好多遍,一直到最后上交,他都在鼓励她:“别担心,没问题的。”
比赛结果在寒假前公布,那场比赛白双什么名次都没拿到,元正反而得了二等奖。老师宣布结果的时候她心里一惊,原本热血沸腾的心在一瞬间凉了下来,她觉得特别丢脸。
课下有人过来恭喜元正,白双如坐针毡,她一整天都埋着头,只要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就怀疑是在议论自己。
她觉得自己不该一冲动就去报名,现在果然成为笑话了。
放学以后她着急走,被元正抓住了胳膊:“爸妈今天会庆祝我得奖,你也来吧。”
“我不想去。”
“为什么?”元正歪着头看她,小声问,“难道是因为我拿了名次,所以你不开心了?”
她摇头:“我就是觉得……你明明只是陪着我才去报名的,现在却是这个样子,有些丢脸。”她说话的声音细如蚊蚋,元正要凑得很近才听得清楚。
“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有错,是我给的建议不准确。”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来吧,你的手套还在我家里,我还给你。”
白双不情愿地跟着他去了,他妈妈特别温柔地给她夹菜:“我还以为阿正会多带几个朋友来,特意多煮了一些,结果他害怕丢脸,只请了你一个。”
元正在一旁抗议道:“别什么都说出来啊,我不要面子的啊!”
白双听得稀里糊涂,他明明得了奖,还有什么可丢脸的?
饭后元正带她进房间找手套,他从书桌下面的箱子里翻出厚厚一沓草稿纸,说:“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其实这个比赛我在初中每年都参加,而且我是被老师推荐去的。当时班里的学生还跟其他班打赌,说我一定能赢,结果好死不死,每年我都失败了。”元正说到这里不自在地挠挠眉心,“要说丢人,我可丢得比你多。”
他把手套找出来还给她:“别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否定自己。”
白双怔了一瞬,终于明白他是在拐弯抹角安慰自己。之前还堵在心口的石头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她感觉心里暖得不行。
“我知道了,谢谢你,元正。”
八、她彻底被元正打败了
在班里同学意识到他们的时候,元正已经和白双十分要好了,这当中的人里,林北是最感到奇怪的。
“为什么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会有契合的点啊?”
对于这样的问题,元正通常听不见,他隔着桌子把英语试卷扔回白双手里,说:“错的题我已经给你标出来了,对应的句式就写在下面,你拿回去看看,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再过来问我。”
“这个句式你写错了吧?”白双回头用笔尖戳着卷子问。
元正看了一眼,叹口气说:“这个不是上节课老师才讲过吗?”他伸手,“把你的课堂笔记拿给我看看。”
白双按他说的做,他看完了以后责怪她:“怎么你该写的知识点一个都没记?”
被无视的林北感到无趣,他耸着肩膀起身,上后排去加入了其他的话题。
“我……”白双迟疑着说,“我没听见。”
他弹她的额头,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用,什么也没说。
下午第二节课是英语,课程上到一半的时候元正忽然举手。英语老师点他起来,一时叫不出他的名字:“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对不起老师,您讲解的速度太快了,我有些问题听不懂,麻烦您重新讲一遍可以吗?”
班上静寂了两秒,渐渐有人附议:“是啊老师,您说太快啦!”
新来的英语老师有一张严肃的脸,学生们摸不清他的脾气,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要不是元正开这个头,恐怕一时还没人敢把这个问题说出口。
英语老师放下粉笔,笑了一下,让元正坐下:“抱歉,我刚接触这个班级,对你们还不太了解,可能讲课的节奏没把握好,请谅解。以后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欢迎各位指出。”
气氛由严肃变得活跃,后半节课上得非常轻松,而白双低头坐在那里,什么也听不进去。
她刚刚什么也没说,可元正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上课的时候不敢提问,所以他替她举手。
她随即想起之前从元正家离开之前,她特意为了校服的事情向他妈妈道过谢,可是他妈妈一脸疑惑,告诉她根本没有这一回事。
从那天开始,她才知道以前的事都是元正自己的主意,是他为了让她接受他的好意,处处小心翼翼维护她的自尊心。
她把头埋得很低,轻轻吸了吸鼻子。
林北把纸巾递给她,不耐烦地指指身后:“元正让我给你的。”
完了完了。
白双听见心底轰隆一声巨响。
她彻底被元正打败了。
九、没送出那份礼物
高二分班,白双读文科,元正读理科,两人去了不同的班级,但是离得不远。不巧的是,今年她还是得和林北同班。
课间他坐在她课桌上问她为什么没读理科,她没出声。
他跳下来离开,路过她身边时说:“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跟元正在一起呢。”
她翻开英语课本背单词,轻微的寂寞在心头一闪而过。这样的感觉以前也有,那会儿她觉得这没什么,可自从元正出现了以后,再细微的情感都被放大到不可忽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重新分班之后要选班干部,选到语文课代表时,白双鼓起勇气举手自荐,林北看到以后惊掉了下巴——她那么胆小怕事,连跟老师提问都张不开嘴,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要当课代表了?
实际上,她也觉得奇怪,但无形之中像有人在推着她前进。她平常缩在角落里,巴不得在众人眼里消失,可是那一刻,她提着口气,把手举到最高,生怕没有人看见自己。
她文科成绩都还不错,数学偏科,综合成绩在中上等,说话声音很小,人也规规矩矩——这是大家对她的全部印象。班主任看了她一会儿:“那语文课代表就定白双了。”
事情一转眼就传到了元正那里,课间操时他特意选了一个站在她旁边的位置,问她新班里的情况。白双踢着地上的石头说:“还挺好的。”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需要。”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元正不自在地“哦”了一声:“那就好。”
白双这个课代表一开始当得并不顺利,收作业的时候有两个不爱交作业的女生总是故意为难她,希望她别去老师那里告状。
“反正作业都是你一个人审,谁交没交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不就过去了吗?”
白双从小就不擅长跟人相处,更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她左右为难。
那天元正来班里找她,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拿过她的记名本,果断写下那两个女生的名字:“下次不想交作业,直接到老师那里说。”
他拉着她的手出门:“以后遇见这种事情,直接说不行就好了,她们就是看你好欺负才会这样。”
白双咬着嘴唇不说话,元正以为她受了委屈所以伤心,他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这不怪你。”
她避开他的手,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我先走了。”
之前她其实有想过要读理科,因为那时她想跟他在一起。可越是想要靠近他,就越是想要变得更好,她不想再被他保护着。
活在这世上十六年,她头一次希望自己能变勇敢,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跟他比肩站立,到那时候,她再亲口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尽管突然改变很不容易,但是她想努力一点一点去做。
最开始是收作业,然后是帮助成绩差的同学提高成绩,新同桌自从听说她家有一只掉进过烟囱的橘猫以后,老嚷嚷着要去她家里看看。
换作平常,她是自卑的,她害怕被人看到家里的样子,但是那天她没有拒绝。
周末时,几个女生商量着到她家里写作业,还留下来吃了午饭。事后她们常跟人提起白妈妈做的饭菜和那只大名鼎鼎的猫,却从没有人笑话过她家里的情况。
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她努力改变自己,她交到了朋友。提高了成绩,早上来到学校时有人问好,晚上也有人陪她一路回家。可是过于繁忙,她少了很多时间去见元正,有时见到了也只能远远打个招呼就匆忙离开。
有一次他很严肃地要找她说话,却被上课铃打断了,她道歉:“待会儿我去找你!”
但是待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到最后她只能拜托林北去给他捎句话,说她去不了了。
但那时白双并不着急,她觉得时间还长,也觉得时机没到。
一直到十七岁那年的圣诞节,她才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现在,她有信心说出想说的话了。
她织了双手套做礼物,想在平安夜的圣诞晚会上送给他。
她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讲,想对他道谢,想对他诉说自己的心情。
但其实他们有一阵子没靠近讲过话了,突然坐在他身边的时候,她还有些紧张。
台上有人在说相声,好不好笑她不知道,因为她根本没有听清,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的笑脸,但既然他都笑了,那今晚的节目就是真的好看。
其实她本来打算晚会散了以后再给他,但是同桌拼死帮她占了他身边的座位,其他的好友将她护送过去,然后呼啦一下散开。同桌在离开之前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对她说:“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自从上次去白双家不小心看到她画了一整本元正的素描像之后,她们就想出来这么一个作战方案。
白双被逼上梁山,红着脸在他身边没话找话:“你最近,忙吗?”
“挺忙的。”
“都忙什么呢?”
“哦,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对吧?”他停下鼓掌的手,把视线从舞台中央收回来,“高三毕业之后,我就要出国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年前决定的。”
她这才想起来,这一年来,她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根本没有好好跟他讲过话。她一直想等自己变得足够勇敢再把一切都说给他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白双的心微微发紧,她一只手绕到身后,摸到那只装了礼物的包装袋,但最后还是没有拿出来。
“那……还真是挺好的。”
一起往校门口走的时候,元正提出送她回家,她摇摇头,说:“我爸会来接我。”
“这样啊。”
那天晚上没有下雪,星星特别漂亮,白双两只手藏在身后,琢磨着该起一个怎样的话题才能把东西送出去,她想了想,说:“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对我好?”
白双心里想了很多答案,心跳得怦怦响,但是她想不到的是,元正只是仰头看着天空,自言自语似的,说:“是啊,为什么呢?”
结果一直等到白爸爸带她回家,她也没送出那份礼物。
十、我们的余生还很长
白双突然不敢再见他了。
她见了他要说什么呢?总不至于哭着喊着说“你别走”吧?那真的是难看到家了。
不过说实话,她还真幻想过,如果她抱着大腿求他留下来,他会怎么选择呢?
傻子才会觉得他愿意为了她放弃大好前程吧!
聪明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手,白双希望最后能给他留下一个潇洒的印象。
白双再见到元正,是在高三下学期开学的时候,那天他们都去办公室里交作业,一不小心撞在一起,作业本稀里哗啦撒了一地。两人蹲下来捡本子的时候,手忽然碰在了一起,元正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抱歉”,抱着他那摞作业离开了那里。
之后,时间就像踩了风火轮一样跑得飞快,眼看他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白双陷入了没有止境的深渊,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在不停反问自己,难道她真的愿意再也不见他吗?
直到林北告诉她,元正病了,正在住院。
彼时距离高考还剩七天。
长眠于心底的警钟再次敲响,白双终于意识到,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只是和他说说话,只是把心里话告诉他而已,这样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她这样想着,已经坐不住了,没等到放学,第三节课结束就赶去看他。
元正坐在病床上看书,见她来了很是惊讶:“今天不是有课吗?”
“林北说你病得很严重,我有些担心……”
他笑了:“我就是感冒。”
她放下来时匆忙买的花,坐在床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空气安静了将近半小时,元正放下书看她:“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一年来,你总是见到我就躲开,所以我一直在反省,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
“不是的……”
“后来看到你跟新朋友相处愉快,我才稍稍安下心来,也稍微理解了一些,大概是因为跟男生在一起会传出不好的传闻,所以你觉得困扰,才会故意避开我。不过理解归理解,坦白说,我真的觉得很受伤。”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不是这样的!”白双大声解释。
“白双?”元正很少听她这么大声讲话。
“我……我一直胆小怕事,也交不到朋友,就算这样,你也没有嫌弃我,还处处关照我。你没有高高在上要恩情,反而小心翼翼维护我的自尊,我怎么会故意远离你呢?”为了证明,她拿出那双手套,“你看,其实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就想送给你了,但是当时突然听说你要出国,我酝酿了一年多才攒出来的勇气,突然就没了。”
她低头看着手指说:“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留下来……当然你也不会为了我改变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讨厌你。相反,我最喜欢那个专注做事时,浑身上下都闪闪发光的元正。高中三年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你,我也很珍惜你带给我的回忆。我其实一直都非常非常喜欢你!”
她突然捂住嘴,自己竟然一不小心什么都说出来了。
她慌慌张张地起身逃跑,刚走到门口,忽听元正在身后喊她。
“等一下!你都不想听我的答案吗?”
他试戴了一下手套,正好合适,这让他想起第一次拉她手的时候,他是多么紧张,又是多么努力假装镇定。
“其实一早我就想把出国的事情告诉你了,可是你那天爽约没来找我。所以圣诞节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的时候,我才赌气没有回答。
“一开始是觉得你可怜,想帮你,不知不觉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你的喜怒哀乐都牵动着我的情绪。要说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来。其实出国学习也让我很不安,陌生的环境和语言都让我很有压力,可是一想到你,我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想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能用闪闪发光的样子去喜欢你。”
白双背对着他用手背抹眼泪:“你……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他走过来,生怕她听不见,遂贴近她跟她说:“白双,我也喜欢你。”
也没有多长时间,不过是比你喜欢我的时间长一点。
喜欢到想为了你变得更好,喜欢到想让你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所以,我必须特别努力,努力地闪闪发光。
毕竟,我们的余生还很长呀!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