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

我愿望穿秋水,你却甘做行云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一次相遇,一生铭记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我愿望穿秋水,你却甘做行云

  文/乔绥

  一、相识十年,这还是他们最接近的一次

  阮筱筱的二十岁生日过得很是隆重。阮家父母在五星级酒店包下了一个宴会厅,高达四米的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有穿着开裆裤走得东倒西歪的抓拍,还有捧着塑料花、眉心还有一点红的艺术照。

  阮筱筱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给郭旗打电话,声音糯糯得像六月的雨:“你在干吗呢?”

  她没有说生日的事,因而对恋人有了一些小小的期待,本想适当地提醒一下,没想到那边话都没说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阮筱筱有些错愕,坐在马路对面的石阶上看着手机发呆。

  她穿着定制的小礼服,裙摆上轻盈的纱拖到了地上,有男孩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狠狠地压了过去。纱裙被搅进车轮,阮筱筱被一阵蛮力带起飞扑向前,双膝跪在了地上。

  “啊!”她尖叫一声后愣了很久,手足无措地看着鲜血渗出来,过了良久才撇了撇嘴。

  “不许哭!”梁一卓从车上下来,头疼地看着地上的女孩,“阮筱筱,怎么又是你?”

  阮筱筱被梁一卓吓了一跳,生怕他又说出那句从小到大说了无数遍的“你这个害人精”,于是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坐在这里……歇一会儿。”她小声说。

  梁一卓蹲了下来,皱着眉头看了看她的伤口,伸出了胳膊。

  “你要干吗?”

  “你能自己站起来吗?”梁一卓不耐烦地扶住了她。

  阮筱筱试着站起来,可膝盖一用力就钻心地疼,她还没站直就又跌坐到了地上。

  梁一卓二话没说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阮筱筱大气也不敢喘,紧张得浑身僵硬。

  “前面路口有一家社区诊所。”梁一卓昂着头说,阮筱筱只能看见他青色的下巴。

  说起来,相识十年,这还是他们最接近的一次。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诊所的医生掀开裙摆,看了看面积不小的伤口,抱怨地看了一眼梁一卓。

  “不怪他,是我自己摔的。”阮筱筱有些着急地解释,但某人显然并不领情。

  阮筱筱脸小小的,眼睛很圆,一瞪着谁就像出神了似的。医生阿姨有些担忧,念叨着:“有没有碰到头?”

  “没有。”梁一卓解释,“她从小到大都这样,有点儿痴呆。”

  阮筱筱不再说话,事实上,她也不敢说了,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惹得梁一卓不高兴。

  伤口包扎好之后,阮筱筱又拿出了手机。她可不敢再劳驾梁一卓,于是想打电话让自己的男朋友过来。

  这次电话倒是接通了,阮筱筱说了自己受伤的事,委婉地问郭旗:“能不能过来接……”

  她话还没说完,那端就传来急促的声音:“宝贝儿,我在打游戏呢,生死攸关,你等我二十分钟哈。”说完又把电话给撂了。

  阮筱筱慢慢把电话拿了下来,看了看变暗的屏幕,似乎是不敢相信,又放到耳边听。

  身后的梁一卓望着迷茫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的山地车推了过来,扶着阮筱筱坐到了后座上。那辆车线条流畅,本不该出现那个不合时宜的、看上去像另焊上去的后座。阮筱筱看到了上面粉红色的坐垫,瞬间就明白了一点儿。

  梁一卓在学校也是一名响当当的美男子。

  二、她与梁一卓,有时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因为伤在关节处,阮筱筱在床上养了两天才能勉强下地行走。室友七七扶着她一起去上课,她膝盖处的绷带惹得不少路人偷偷打量。

  终于到了教室,阮筱筱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自己男朋友的身影。

  七七哄着她坐下,极小声地说:“郭旗和班长出去采购体育用品了。”

  阮筱筱点了点头,掏出了自己的书本。那节课是公共课,在可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上。课程不重要,老师却格外严厉,因此同学们都挤在后面,阮筱筱这个迟到的只能坐在空荡荡的前三排。

  正当她调整好座椅,准备好好听讲时,又进来一个迟到的学生。

  阮筱筱正疑惑怎么会有人比她这个伤者还慢时,一抬头,发现梁一卓朝她走了过来。

  她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坐直了身体。直到对方伸出手把她的书往自己那边拉了一些,她才明白梁一卓为什么坐她旁边。

  阮筱筱又默默把书往那边推了推,梁一卓在余光里看见了,抿紧嘴巴,没有说话。

  阮筱筱就这么僵硬地坐了一节课,老师前脚刚走,梁一卓就站了起来。临走前,他一言不发地丢给阮筱筱一颗话梅糖,随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阮筱筱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七七掐死了。

  “梁一卓啊!”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阮筱筱看她那副模样,顿时了然于心。

  梁一卓的外貌十分了得,身量挺拔修长,眉浓眼亮,面部轮廓极深。早前阮筱筱就在宿舍的深夜卧谈会上听说,有一剧组曾来校取景,那时梁一卓刚从篮球场出来,副导演一眼便瞧上他了,从体育馆到宿舍劝了一路,让他去试镜。

  当时阮筱筱就忍不住笑了一声,七七还不知道她与男主角的关系,问她笑什么。

  阮筱筱摆了摆手:“我猜他肯定没答应。”

  “你怎么知道?”

  “他最讨厌别人拦着他去洗澡了。”

  阮筱筱心直口快地说出来以后,整个房间都静了。七七瞪大眼睛看着她,难以置信地说:“不是吧筱筱,连梁一卓你都搞定了?”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她连连否认,“我们只是很早就认识的……”

  她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勉强地说出了“朋友”两个字。

  “我才不信呢,朋友怎么会见面都不打招呼?看你俩那相见不相识的态度,说是分道扬镳的恋人,可信度还高一些。”

  阮筱筱大惊失色:“不要胡说啊!”

  她与梁一卓,有时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十岁那年,阮筱筱认识了梁一卓。那时,梁叔是她爸爸的司机,偶尔也会去接她放学。阮筱筱第一次见到梁一卓是在医院,放学回家的路上,梁叔接了电话听说儿子出车祸,便载着阮筱筱去了医院。

  梁一卓麻药效力刚过,悠悠转醒后,看到了一张像是圆规画出来的脸。

  阮筱筱托着腮,惊喜地说:“呀,你醒啦!”

  “你是谁?”

  “我叫阮筱筱。”顿了顿,她企图套近乎,又解释道,“梁叔叔经常去接我放学回家。”

  “哦。”

  窗外的风有些喧嚣,连带着阳光也多了几分燥热,整间医院仿佛都变成了一栋透明的楼。

  阮筱筱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梁一卓总是对她那样冷漠。从小到大她都没面临过这种赤裸裸的不友好,她去送水果,那些草莓都是她亲手洗的,装在可爱的饭盒里,结果被梁一卓丢在一边,直到盒子里发出腐烂的气味,他也没吃过一颗。

  她帮梁一卓洗衣服,在阳台晾晒的时候,差点掉下去。那可是六楼,梁叔心有余悸,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了梁一卓。

  阮筱筱惊慌地站在一旁,听见梁一卓小声地叹了口气:“害人精。”

  她的真心连连受挫,后来便有些退却了,在路上遇到他就躲着走,直到在家门口看见意想不到的一幕。

  梁一卓拎着一袋什么东西拦住了梁叔,眼神里似乎闪烁着倔强和无奈:“我妈生日,就说是你送的。”

  他说完又骑上车子走了,阮筱筱和梁叔前后站着,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心头一片怅然。

  十几岁的男孩,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年纪,以为父亲在工作和家庭中选择了前者,于是把无处安放的怨愤安到了旁人的头上。

  虽然阮筱筱脑子比别人慢了些,但她并不傻。她躲在铁门后面,握着冰凉的门把手发呆。她猜想梁一卓一定度过了无数个这样失望的时刻,才会变成一头奓毛的小狮子。

  三、你能不能长点心?

  阮筱筱膝盖上的伤结了痂,已经行走无碍了,她的男朋友才出现。

  虽然七七已经尽全力阻拦她的视线了,可她还是看见了。已经半个月不见人影的郭旗坐在食堂角落的位子上,正和对面的女生一起吃牛肉面。袅袅的热气隔在俩人之间,阮筱筱看见了他们灿烂的笑容。

  对此,郭旗解释为部门聚餐。

  “什么部门就你们两个人?什么部门在食堂聚餐?什么部门聚餐要聚半个月这么久?”

  阮筱筱还什么话都没说,七七便跟倒豆子似的连连质问。郭旗招架不住,转头跟阮筱筱求饶表忠心:“我以后再也不单独跟异性吃饭了。”

  阮筱筱不知该怎么办,懊恼地说:“我先去上课了。”

  一路上七七不停地数落着,简直魔音穿耳,她口中说得最多的一句是:“你能不能长点心?”

  “我已经有心了呀。”她笑嘻嘻地说。

  “他脚上那双鞋还是你给他买的吧?”

  “干吗说这个?”

  “你说干吗?你的角色究竟是衣食父母还是女朋友?”

  七七怒其不争,戳着她的脑门喊道:“养那种人还不如养梁一卓呢,至少还能落一个赏心悦目。”

  阮筱筱神色大变,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惊慌地压低声音:“可不能乱说啊,小心隔墙有耳!”

  七七挣扎着翻了个白眼,含混不清地在她的手掌下喊着:“你俩是什么大明星吗,还怕绯闻?”

  阮筱筱不理她,缩着脑袋打量了周遭一圈儿,刚想把她这个大喇叭带走,当事人梁一卓突然出现了。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经过,瘦削的身躯显得有几分冷漠。他斜着眼睛看了过来,阮筱筱和七七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玩笑不能随便开,除了因为一向难搞的梁一卓不好得罪之外,还因为传闻中他那如走马灯一样不断变换的女朋友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阮筱筱不止一次在经过南门时看到过许橙,传闻中跟梁一卓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女朋友。她染成孔雀绿的头发短得只到耳后,指甲上花里胡哨的图案看起来像永远不用沾水,衣服也总是会比旁人的短一截。

  她蹲在花坛边的香樟树下对着手机大骂,那些陌生又难听的词汇落在耳朵里,阮筱筱惊恐地跑掉了。

  学校开展为期两个星期的社会实践活动,所有学生都要挑选一个校外活动进行锻炼。宿舍的姑娘们都报了外联活动,阮筱筱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去了山村支教。

  出发那天,她兴高采烈地收拾好了包裹,站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还是开心的,直到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郭旗,以及旁边那个正挽着他胳膊的学姐。梧桐枯叶缓缓飘落,阮筱筱的嘴角也垂了下去。

  她一上车就戴上了耳机,沉默地看着窗外。车子准备启动时,她身旁的座位上坐下了一个人。阮筱筱觉得有些疲倦,便没有抬头。

  直到旅程过半,她换了个坐姿,不经意瞥见旁边人放在腿上的手,有些惊慌。

  梁一卓戴着墨镜,靠着椅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筱筱僵硬地抬起自己的脑袋,再也无心伤春悲秋。她用余光从上到下打量了梁一卓一圈儿,着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穿着拖鞋、短裤,两手空空地去下乡。

  “看够没有?”墨镜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梁一卓冷冷地说。

  “啊?”阮筱筱慌乱地缩回脑袋,“没……没有啊……”

  “还没看够?”

  阮筱筱连忙摆手:“够了,够了。”

  四、她想通以后便觉得轻松不少,抬头看夜空,都觉得凌乱的星星有序了起来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绕了好一会儿,终于进村了。主任站在村口迎接,带队的老师领着学生下去一一介绍。

  “你好,我叫阮筱筱,您可以叫我筱筱。”

  阮筱筱毕恭毕敬地介绍完自己以后,惶恐地退后两步,为梁一卓让了位置。

  “梁一卓。”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让主任瞪大了眼睛。

  “我记得你。”主任兴奋地拍着梁一卓的肩膀,“孩子们也都记得你呢。”

  一群人踏入那所稍显简陋的小学,一群小男孩愣了片刻以后,哄闹着围了上来。

  那是大半年前的故事了,梁一卓所在的球队在一场青年联赛中得了冠军,品牌方组织了活动,来贫困小学送温暖。活动的宣传力度很大,却没想到所谓的温暖就是一筐篮球。

  梁一卓自然看不下去,召集队友众筹了一笔钱,狠狠打了主办方的脸。

  “这个球场是卓哥哥出钱给我们修的。”一个叫平平的小姑娘拉着阮筱筱的手说,“他还教我们打球,他打球可厉害了。”

  阮筱筱站在篮筐下,踮起脚朝外看了一眼。梁一卓被一大堆小男孩围着,正在表演手指转球。

  他也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扬起的嘴角透露出一丝得意。

  小山村的风似乎不会转弯,直直地刮过人的身体,仿佛能带走一些浊气。头顶的槐花时常会落下来,阮筱筱端着大瓷碗蹲在地上捡,平平的小姑娘说它们都是很好吃的东西。

  村长经过这边,客气地喊她去家里吃饭。阮筱筱不会拒绝人,急得进退两难。一直蹲在旁边的梁一卓站起来,礼貌地回绝了:“我们跟平平说了,一会儿去她家吃。”

  天气越发炎热,树荫下的光斑看着让人心烦意乱。梁一卓蹲回槐树底下,拿小刀削着手中的一截树枝。

  “你在做什么?”阮筱筱抱着大海碗,疑惑地看着他。

  “弹弓。”梁一卓收起了刀子,抬头看了一眼正午的太阳,“捡完了吗?”

  阮筱筱点了点头。

  “走吧。”他说。

  平平家在半山腰上,三间大平房连着一个猪圈,屋后是稻田。他们踩着田埂过去,梁一卓走在前面,经过一条小水渠时,他回头朝阮筱筱伸出了手。

  “愣什么?”看着女孩一脸茫然,梁一卓提高了音量,大声吼着。

  阮筱筱被吓了一大跳,怯怯地伸出了手。

  梁一卓的手很大,常年打球磨出了不少茧子,阮筱筱感受着手中的粗粝感,心里突然慌了起来。

  到了一块平整的水泥地,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梁一卓走在前面,连头都没回一下。阮筱筱握着自己的手偷偷松了一口气,她没看见男孩顿住的身影。

  初夏的阳光一点儿都不含糊,烘烤了一整天之后,房间里的热气散不去。阮筱筱辗转难眠,去了水塘边乘凉。她坐在石条上发呆,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细碎的月光,她在这样的静谧里想了许多。

  与这里的孩子相比,她当然算是幸运的,家庭美满,生活优渥,朋友贴心,同学友善,虽然谈了一段不怎么样的恋爱,可已经得到了生命这么多的馈赠,她实在犯不上为了一个不合适的人伤春悲秋。

  她想通以后便觉得轻松不少,抬头看夜空,都觉得凌乱的星星有序了起来。

  “你不怕蚊子吗?”

  梁一卓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阮筱筱回头,看见他拿着一瓶花露水,正往自己的胳膊上喷。

  “你要吗?”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挑着眉问道。

  “不用了,我还好。”阮筱筱客气地说完,发现梁一卓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她没话找话:“蚊子大概不喜欢我的血型。”

  “蚊子不会分血型,更不会讨厌B型血。”

  梁一卓漫不经心地说完,阮筱筱先是乖巧地“嗯”了一声,随后意识到什么,又扬起尾音“啊”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是B型血?”

  梁一卓没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出了噤声的动作。头顶星空闪耀,像一条沉静的大河,汹涌波涛都在心里。

  阮筱筱不好意思多问,转过头认真地看起了星星。

  直到草丛里的蛐蛐儿重新欢唱起来,梁一卓紧绷的神经才放松。阮筱筱曾在学校的流动献血车上献过血,梁一卓不小心瞧见,怕她低血糖出什么意外,悄悄地跟踪过她。

  梁一卓轻声叹了一口气,这种无声无息的关切是说不出口的,因为没有理由。

  五、你是因为这样的男人,拒绝了梁一卓?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阮筱筱临走那天,孩子们到村口去送行。平平眼圈儿通红,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姐姐,你们下次啥时候来?”

  阮筱筱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安抚她:“等秋天到了,我再来找你玩。”

  “那卓哥哥也来吗?”

  “这个……我不清楚,你一会儿问问他。”

  “你俩不是在处对象吗?”平平扬着下巴,认真地问,“你都来了,他会不来吗?”

  阮筱筱神色大变,慌张地看了看周围,显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有几个姑娘捂着嘴偷笑。梁一卓就在不远处,正在抱着一个小男孩说着什么。

  “姐姐和他没有关系的哦!”阮筱筱用力地说。

  回去的车上,阮筱筱一直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虽然梁一卓还是坐在她身边,还是摆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臭脸,可她分明感觉到那样的沉默里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梁一卓就连睡着了,头都没有再偏向她。

  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阮筱筱的东西还没收拾好,梁一卓就长腿一迈走了出去。隔着车窗,她举着一副耳机大声喊:“你的东西还没拿!”

  梁一卓站在树下回了头,声音冰冷:“不要了。”

  阮筱筱握着书包的带子,咬了咬嘴唇,眼神茫然地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越走越远。

  社会实践周结束以后,阮筱筱马不停蹄地忙了许久,生活充实了以后,精神状态就稳定了许多。七七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她与郭旗的感情状态,她摆了摆手,大方地说想开了。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即便侥幸同行过一段路程,那也只能说明他们曾经顺路过。

  “得抓紧时间跟他说清楚才行。”阮筱筱嘴上说着,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另外一个人在星空下的侧脸。

  “那你……”七七突然挤眉弄眼地凑了过去,“跟梁一卓发展得如何呀?”

  “什么发展啊,没有发展,你不要乱讲啊!”

  “梁一卓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什么一起?”阮筱筱瞪大了眼睛,“我们是一车人一起回来的!”

  “这样啊!”七七看起来颇为遗憾,“那她们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你俩暗度陈仓了呢。”

  阮筱筱是无名小卒,可梁一卓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穿着白色的背心,蹬着一辆破脚踏车驶过食堂门口,后座的漆都掉光了,还有不少女生想坐上去呢。

  流言一时甚嚣尘上,就连上厕所都有女生捂着嘴窃窃私语。阮筱筱一向安分守己,面对这样的麻烦已经很头痛,然而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还会有人从中添柴加火。

  在一食堂的拉面窗口前,阮筱筱原本正在队伍中发呆。前面的姑娘找她借一张纸巾,她头也没抬就借了出去。

  郭旗便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他搂着一个女生从旁边经过,与阮筱筱四目相对了几秒钟以后,先发制人,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大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吃饭啊!”阮筱筱从小到大都这样,一遇到突发情况,脑子就转不过来弯儿。因此,她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听郭旗数落了好一会儿。关于她和梁一卓的那些谣言,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翻来覆去地说:“就算我们之间没感情了,是不是也该先了断清楚再跟别人眉来眼去?”

  阮筱筱只觉得头痛,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人带到了身后。刚刚找她借纸巾的女孩挡在了前面,看着夸张的耳环,她认了出来,这位女侠就是梁一卓的绯闻女友,许橙!

  “跟你这种人分手还用铺垫吗?”她挑眉,酒红色的眼影衬托得眼窝迷人漂亮。那一身匪气让郭旗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向没什么出息的阮筱筱怔了片刻后出来打圆场。

  她干笑几声:“那……那就这样吧,今天就正式通知你,我们分……分手了!”

  直到郭旗搂着姑娘,神情复杂地拂袖而去,阮筱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段半死不活的感情,终于彻底画上了句号。

  食堂里人来人往,饭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阮筱筱有些神伤,站在原地望着郭旗离开的方向发呆。

  “不至于吧?”许橙突然出声,似乎是难以置信,“你是因为这样的男人,拒绝了梁一卓?”

  六、阮筱筱怔怔地坐着,眉宇间的伤心像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自从认识了许橙,阮筱筱的生活越来越不平静了。

  学院要举办诗歌朗诵大赛,她去校外的理发店为活动拉赞助,正巧碰上许橙在那里做头发。许橙顶着一头卷发筒走来走去,最后停在她面前:“好巧。”

  “是啊是啊!”阮筱筱不敢抬头,她知道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传闻中的“情敌”见面了,许多人都屏息凝神地准备看笑话。阮筱筱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眼前这个虎里虎气的姑娘又冒出一句什么她拒绝了梁一卓。

  阮筱筱咽了咽口水,瞪着眼睛没有说话。许橙看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突然笑了,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直到事情谈完,阮筱筱准备撤退之时,场面终于失控了。

  梁一卓出现在店门口,依然骑着那辆掉了漆的破自行车,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落拓不羁里透露出一丝帅气。他把车停在店门口,靠在车座上等人,眉宇间的那份淡然和沉稳,让人产生一种他在靠着什么豪车的错觉。

  与阮筱筱同行的姑娘朝她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似乎是想要推她上前。阮筱筱只觉得头痛,抱着店里的巨型盆栽不撒手。

  旁边的许橙倒是一点儿都不扭捏,推开门就走了出去。他们站在门口说了些什么,为了避免尴尬,阮筱筱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她竭力避免自己又落入什么谣言里,目光却无法自如流转。

  过了大约两分钟,他们说好了,同时转过身,面向阮筱筱,梁一卓甚至朝她勾了勾手。

  这是什么意思?

  阮筱筱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确认了好几次,才被身边的人推了上去。

  “哈,真巧啊!”她挠头打着哈哈。

  梁一卓傲娇地点了头:“一起吃个饭吧。”

  阮筱筱心中警铃大作,抿着嘴看向许橙,试图在对方眼神中看出一些情绪。可对方自从见到梁一卓就变得温柔起来,只噙着包容的笑,仿佛一切都不值得生气。

  阮筱筱拒绝不了,便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学校后门的火锅店。

  六月初夏,温度适宜,空气里恰好有了一些躁动的气息。火锅店生意很好,座无虚席,每个锅子都在冒着袅袅的热气,辛辣而热情的气息充斥在鼻间。

  阮筱筱独自坐在一边,对面的许橙给梁一卓夹了一片笋,然后笑嘻嘻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筱筱,之前是我误会了。”

  阮筱筱无所适从地“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们俩之间真有什么故事呢。”她说着,又夹起一片笋到梁一卓碗里,“原来只是小时候的朋友。”

  阮筱筱没有说话,她直勾勾地看着梁一卓,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

  梁一卓明明不喜欢吃笋的。她去梁家吃过好几次饭,对他不吃什么了如指掌。

  不晓得梁一卓究竟有没有注意到她殷切的眼神,总之,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就夹起那片笋,吃了下去。

  周遭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阮筱筱怔怔地坐着,眉宇间的伤心像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那你们其实是青梅竹马咯?”许橙挑眉追问道。

  “虽然很早就认识了……”梁一卓突然开口,他看着阮筱筱,脸却朝着许橙,“却不是很熟。”

  七、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像是在博弈一般,比谁更能忍受这漫无边际的无措

  七七对阮筱筱突如其来的低潮期感到难以理解。

  她扒着床沿问她:“是不是郭旗又作什么妖了?”

  阮筱筱像总睡不够似的,闭着眼睛,抱着枕头摆了摆手:“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那到底关谁的事呢?

  一向遵纪守规的好学生阮筱筱翘了好几节课,窝在寝室里睡觉。偶尔看着天花板,她也会怀疑自己这强烈的失落感是从何而起的。她想了很久,只能将之归结于梁一卓了。

  她因为梁一卓感到伤心。

  可她原以为,过了青春期之后,就再也不会为他难过了。

  她像鸵鸟一样逃避了几天,期末考试到了。阮筱筱逃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战场。她荒废了好些时日,也没精力复习,头脑空空,不知写了些什么,交卷之后便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教室。

  七七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而她心不在焉,却注意到了马路对面那个裹着军大衣的怪人。

  夏初的天气,穿成那样着实有些夸张了。那条路靠近女生宿舍,路上来往的女生很多,阮筱筱不由起了戒心。果然,当她们经过那人时,变态怪叫了一声,打开了衣服。

  那棉衣之下未着寸缕,阮筱筱下意识就捂住了七七的眼睛。

  女生的尖叫声响彻整座校园,一些男生和保安合力擒住了变态,押去了派出所。

  阮筱筱确实受到了惊吓,虽然已经竭力控制,可依然在走到第三棵榕树下时没绷住,蹲了下来。一种类似于委屈和恶心的感觉在脑海里交织,她捂住嘴巴,还是难以抑制胃里的不适。

  七七当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凑到了人堆里八卦。

  于是阮筱筱十分凄惨地扶着一棵树,吐了。

  目睹全程的梁一卓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水。

  “漱口。”他站在面前,冷冰冰地说。

  阮筱筱有气无力地抬头,眼神闪躲了几秒,“嗯”了一声。

  “带糖了吗?”

  阮筱筱心虚地摇了摇头。她有很严重的低血糖,可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总是忘记出门时随身携带几颗糖。

  “身体不好就别学人家逞能。”梁一卓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话梅糖。

  晚风携着大排档摊儿上的烟火气,温柔地拂过脊背。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像是在博弈一般,比谁更能忍受这漫无边际的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阮筱筱缓过来了,坐在花坛边寒暄:“许橙什么时候回家?”

  梁一卓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那个学院考试晚,估计还要过几天。”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阮筱筱起身告辞:“我先走了,回去还要收拾行李。”

  梁一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海,看不出任何情绪。

  八、 有一些故事,说不清结局

  虽然梁叔很早以前便出去自立门户了,可他与阮家依旧交好。逢年过节,他总会打发梁一卓送些东西过去,有时候是手工包的粽子,有时候是客户送去的野味。

  七月中旬的一天,梁家新开了一家物流公司。爸爸要到场祝贺,刚起床的阮筱筱蒙了片刻,婉拒了爸爸邀她一同前去的建议。

  “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去你梁叔家玩吗?”

  阮筱筱扯了扯嘴角:“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她喜欢去梁家,不过是为了与梁一卓见上一面罢了。十岁出头的年纪,她自然是不会明白所谓爱情的,只是初次见面,医院的床单洁白,消毒水味儿刺鼻却又令人难忘,微风轻轻地掀起浅蓝色的窗帘,男孩长长的睫毛轻颤,便搅动了全部的平静。

  后来呢,阮筱筱无忧无虑地生活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了一些无可奈何的烦心事。梁一卓似乎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说得再准确一些,他甚至有些反感和她的接触。

  她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不去打扰,沉默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偶尔,他会悄悄地靠过来一些,在她受伤的时候带她去包扎,在她需要时丢给她一颗糖,在穷乡僻壤跟她共赏一片星空,诸如此类。他无心地给她一些可怜可叹的期待,而后又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

  有一些故事,说不清结局。阮筱筱觉得自己与梁一卓便身在这样的故事里,还未来得及搞清楚自己的真心,就得一步一步地向后退了。

  九、这世上不存在永恒的温柔和热情,抓紧时间在一起才是头等重要的正经事

  开业庆典十分隆重,梁一卓少有地穿上了正装,一表人才地站在梁叔身边,十分引人瞩目。鞭炮放了好几挂,眼见着流程都快走完了,那一道身影也没有出现。

  梁一卓皱了皱眉,她没来,怎么会不来呢?

  他独自在门外站了许久,挫败感排山倒海般地涌来。他终于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的策略确实出了一点儿问题。欲擒故纵这种小把戏不适合对付阮筱筱那样胆小怕事的女孩,旁人受了刺激会勇往直前,她多半只想撒腿就跑。

  梁一卓叹了一口气,随手拎了个花篮就溜了。走在去阮家的路上,他想起了过去。

  小时候他不喜欢阮筱筱,因为讨厌她身上那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那样的无忧无虑看起来不像是真实存在的,因此他怀疑她的真诚,也伤害过她的热情。

  到了高中,他们很少见面。那是梁一卓成长最快的三年,他不再是一个浑身戾气的毛头小子,他学会了分辨这世上的善恶,也终于看清楚了阮筱筱身上闪光的真诚。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许多事情都可以慢慢来,直到阮筱筱一声不吭地谈了恋爱,仿佛一个中远投三分球被人空中截杀了一般,他懊恼地变回了那个暴躁又不讲理的小男孩。

  他不开心,却也从来没有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打发时间过。对于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他从不辩解,也不反驳。许橙是他朋友,也是他面对莺莺燕燕的挡箭牌。他最关心的不是哪个学院又新进了哪些漂亮学妹,而是阮筱筱在心理健康公共课上坐在了第几排。

  梁一卓敲着阮家的大铁门,叹了口气。阮筱筱与郭旗分手以后,他心中郁结,原本想使些小手段让她先表白,结果……

  “万万没想到啊!”看着前来开门的阮筱筱,他心情十分复杂,扬了扬手中的果篮,“你想吃芒果吗?”

  “啊?”

  “我们一起吃芒果吧。”

  这世上不存在永恒的温柔和热情,抓紧时间在一起才是头等重要的正经事。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