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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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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不见了

  文/江吱吱

  一、 你必须要信

  肖晨去学生会“赎”江烬时,他正倚着墙玩打火机,校服的袖子卷了起来,拉链打开,内里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身材瘦削而挺拔。听见推门声,他漫不经心地挑眉看了看,透着极致的潇洒与不羁。

  等看清了来人是肖晨后,他脸色一变,忽地站直身子,将打火机往垃圾桶里一丢,正色道:“班长大人。”

  班长大人承受不了如此“中二”的称呼,小脸微微红了红,并未理他,跟学生会的交涉。她的声音温和平缓,学生会的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带回去好好教。”

  为什么这个场面那么像家长来接熊孩子?江烬正不爽,就见肖晨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抿了抿唇,开口:“我现在不想把你带回班里。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烬脱口说道:“电竞比赛。”

  肖晨:“……”

  这学期开学伊始,肖晨因优异的成绩获得A大的保送资格,没了升学的压力,老师指派任务,让她上任后进班的小班长,每晚到班里带他们复习。而后进班公认的大哥江烬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叛逆,谁知道月考这天,他非但逃了考试,还跟人在外面打了起来。

  肖晨没说话,江烬俯下身,看进她的眼中:“小班长,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我等得好辛苦。”

  他靠得有点近,肖晨窘迫地往后退了退,又觉得要拿出当班长的气势,凶巴巴地开口:“今天月考,考试之前有人跟我说你被学生会的人抓了,我……”

  江烬眼前一亮,他看了眼时钟,问:“几点考试?”

  “九点。”

  “现在是九点四十分,你不会交白卷,所以你为了我——写得很快?”

  少年人的愉悦根本藏不住,笑意自眼角溢出,连平时狂傲的眉眼都温顺了下来,是能让女生脸红心跳的模样。可肖晨抵抗力强,硬是没接他的话茬,生硬地改口:“你赶不上考试了,在这里写检讨。”

  对于检讨,江烬信手拈来,分轻重缓急各有几个文档。他用脚钩开椅子坐下来,随手扯了张纸就要奋笔疾书,却见肖晨坐到他的对面,纠结了许久才开口:“你为什么打架?”

  “班长,我看起来像是会挑事的人吗?”

  肖晨点头,江烬被噎了一下,他悻悻地往后靠了靠:“我路见不平,不管你信不信。”顿了顿,他又拧起了眉,“不行,你必须信。”

  他一贯张扬,肖晨不适应,拿书半遮着脸,声音闷闷的:“我信。”

  她只留了眼睛在外面眨啊眨,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下轻颤,看得江烬心里痒痒的,他轻咳一声,又觉得不看就亏了,于是忘了写检讨,专心看起她来。

  肖晨脸一红,干脆将整张脸都藏了起来:“快写!”

  江烬反倒不急了,他转了转笔,托着下巴看她:“班长。”

  “……怎么了?”

  “今天早上那个人去了吗?”

  肖晨一惊,书掉落在桌上。十八岁的江烬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眼中的光芒。

  二、因为我热爱学习

  江烬所说的那个人去的地方是肖晨家门口。高三上学早,每天五点多就要从家里出发。冬天的五点多,天还暗着,时而起雾,天色显得更加阴沉。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早上肖晨出门的时候,会看到巷口有人倚着路灯沉默地站着。她近视,天又不亮,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戴着黑色口罩,漆黑的发梢在昏暗天色里显得柔软。

  肖晨没往旖旎上面想,只觉得害怕,每天紧紧地攥着书包的带子绕远路从另一个巷口走,偶尔说给同学听,同学夸张地拍着桌子:“是不是有人暗恋你?”

  肖晨“啊”了一声:“不会吧?”

  同学又猜:“难道是图谋不轨?好担心啊,我们班长这么可爱,万一被拐走怎么办?”

  肖晨被这般夸赞,难免会红了脸,她匆匆地收拾好东西,说:“我晚自习要去二十三班给他们画重点,我先走了。”

  那时候她刚负责二十三班不久,虽然容易害羞,但她在一众校霸间丝毫不怯场,声音温柔地带他们画重点,画完后就离开。所以那天江烬突然站起来时,她有点蒙,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同学,怎么了?”

  江烬环视了一圈,教室里寂寂无声,他扬了扬下巴,说:“我是江烬。”

  肖晨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江烬不甘心,扫了一眼同桌。同桌叶疏立刻站起来,侃侃而谈:“二十一班的代理班长前天被气哭了,二十二班的上周就不干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班这么乖吗?”不等肖晨回答,他又说,“这都是因为我们江哥管理好了班级纪律!”

  江烬满意地点点头,邀功般地看向肖晨,却没在女孩的脸上看到崇拜的眼神。肖晨看着他,不确定地开口:“那江同学以后来当纪律委员?”

  江烬:“……”

  班长大人金口玉言,第二天就去找二十三班班主任落实这件事了。班主任大惊失色:“肖同学,你是不是被我们班孩子气疯了?”

  肖晨说:“陈老师,我觉得二十三班的同学挺乖的,江烬同学管理班级纪律很厉害。”

  于是,在下周的晚自习上,新任纪律委员江烬黑着张脸坐在最后一排,任由同学吵吵嚷嚷,快要掀翻天花板。肖晨在嘈杂中走进教室,皱眉看了一会儿,和江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不由眼前一亮,走到他的面前。

  她走得不快,在喧闹中根本听不到脚步声,江烬却总觉得她的脚步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让他的心剧烈地颤抖着。他靠在墙上,故作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走近。

  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于是皱了眉,把手中的书往桌上一甩:“都给我闭嘴!”

  喧闹声戛然而止,他抬眼挑眉:“你说什么?”

  “呃……”肖晨卡壳,“我想让你管一下纪律。”她又环顾了四周,十分真诚地说,“谢谢,你真厉害。”

  江烬怄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刚想拉住她问个清楚,却见她早就走回了讲台。有人壮着胆子问江烬:“江哥,你怎么那么听这个小班长的话?”

  江烬的目光须臾不离肖晨,他微笑:“因为我热爱学习。”

  同学:“……”

  他绝对是在做梦。

  三、是她不敢迈出的那一步

  江烬自然没他说的那样热爱学习,上课期间跑到操场上打篮球是常有的事。叶疏将篮球传给他,借着空当说:“江哥,我听说每天早上都有人接小班长上学哎,有敌情!”

  江烬的手微微一顿,他转身利落地将球投进框内,扬了扬手:“不打了。”

  下了场,他伸出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喝了两口。冰冷的水顺着他的胳膊滑下来,他随意地擦了擦,套上外套,说:“我去趟八班。”

  这是江烬第一次来找肖晨说这件事,他个子高,肖晨仰着头看他,他被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我听说有人欺负你?”

  肖晨:“啊?”

  江烬:“每天早上!”

  肖晨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说:“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欺负我。”

  江烬还不确定:“真的?”他抿了抿唇,又问,“他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肖晨想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除了让她有那么点害怕外,好像并没有其他困扰,又看江烬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忙真诚地说:“没有,挺好的,他也挺辛苦的。”

  江烬心下一松:“那就好。”

  话刚落音,预备铃就响了起来,他作势要走,手腕却被肖晨猛地攥住,肖晨说:“你等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江烬心头一震,眼角压不住愉悦,暗自期待肖晨要给他的东西,他猜是情书,毕竟像肖晨这样内敛的女孩子,写信是最浪漫直白的了。

  肖晨来去得很快,她将手中的东西往江烬手中一塞,说:“这是我汇总的真题,适合你们班的进度,复印的钱就从班费里扣。”

  江烬愣在原地,直到上课铃声打响,肖晨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不用太震撼,这是我应该做的。”

  带领后进班复习确实是肖晨应该做的,但像去学生会领人这件事则让她比较头疼。等江烬写完检讨后,肖晨扫了一遍,又纠结地说道:“下次你再被学生会的抓住,能不能通知陈老师?”

  江烬直接拒绝:“不行。”

  “为什么?”

  至于为什么,江烬不愿意说。肖晨拿他没办法,回班后考试已经结束了,有同学喊道:“肖晨,你听说了没?江烬在学校门口见义勇为,协助警方抓了个小偷惯犯,刚刚警方都送表扬信过来了!”

  “对对对,听说学生会抓错了,都赶着去二十三班给江烬道歉去了。”

  肖晨这才知道她真的先入为主地误会了江烬,纠结了两节课后,她还是去找了江烬。谁知道她刚到二十三班门口,就听到叶疏喊:“小班长,江哥说你要是找他的话,他不见你!”

  肖晨温声细语:“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叶疏嘴上这么说,手指却往上指,眼神四处飘,“江哥不让我说!”

  肖晨:“谢谢。”

  教学楼的天台从来不缺人,肖晨却是第一次来,好在天台并不大,她一眼就看到了江烬:少年枕着双臂躺在冬日阳光里,一张试卷盖在他的脸上,微风拂过,发出阵阵响声,他清秀的脸在试卷下若隐若现。

  少年是冬日,是晨光,是脸红心跳……

  是她不敢迈出的那一步。

  四、一起回家

  对于被误解,江烬坦然地接受了肖晨的道歉,但——他将手中的卷子折成飞机,语气散漫:“但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肖晨底气十足:“我补偿你,所有的复习资料都给你。”

  江烬气笑了:“我要你的复习资料干什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继续说,“第一,你要写一份检讨给我。”

  肖晨小声抗议:“还有第二?”

  “当然了。”江烬转了转纸飞机,朝她投去,直直地飞向她的心脏,他粲然一笑,“第二,明天早上去跟那个人说句话,随便说什么都行,哪怕是让他以后都不要来了。”

  坦白来说,江烬提的这两个要求对肖晨来说都太难了。她从小就成绩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未写过检讨;而因性格温软,她从不跟陌生人说话。

  江烬瞄准她的软肋,像那架纸飞机,一击就中。

  于是当天晚自习,肖晨坐在二十三班的讲台上,眉头皱了又皱,才把检讨写完。放学后,她把检讨书交给江烬,江烬看也不看就塞到口袋里,背起书包,说:“一起回家。”

  肖晨眨眨眼:“我们……顺路吗?”

  江烬没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走出了门。肖晨踌躇了一会儿,妥协了。这两天爸爸去出差,没人来接她,她也有点害怕。谁知道江烬只是跟在她后面,路灯灯光微弱,将两人的影子映在清冷的地面上。

  两人一前一后,忽远忽近,少年身姿挺拔,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肖晨想跟他搭话,想了一路都没想到要说什么,家就近在咫尺了。她听到他的脚步停下,少年的声线沙哑:“我走了。”

  肖晨折回小跑到他面前,张了张口,他轻笑:“又想说什么?”

  肖晨飞快地说:“明天降温,你多穿点。”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巷子,将错愕的他丢在身后。

  降温是从半夜开始的,雨滴混杂着风敲打着窗户,等清晨时只剩下无声的雪。巷子的石板路上覆了一层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肖晨抬起头,看到了路灯下的人。

  那人很怕冷,戴着口罩,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围了条灰绿色的围巾,厚实却不沉闷。他应该站了许久,肩膀上落了雪。

  肖晨纠结,虽然没人监督,但是她答应了江烬就绝不会食言。她好不容易蹭到了那人的面前,那人动了动,她立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颤颤巍巍地把手中的草莓牛奶递过去:“你吃早饭了吗?”

  那人:“……”

  肖晨把牛奶往他怀里一塞,说:“送你了。”

  那人怔了怔,他没戴手套,指节分明的手冻得泛白,却偏偏生出一种病态的美感。指腹在牛奶瓶下变热,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微微颤抖。

  肖晨见他还在发怔,把他的手往里推了推,说:“我先走了,要迟到了。”

  她的背影在他的面前消失,他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弯起了眼睛。

  粉色的草莓牛奶口感软软的,像她。

  五、你怎么不躲?

  临溪市的雪,不下则已,一下便是铺天盖地的趋势。下课后同学们跑到外面打雪仗,肖晨不爱动,便坐在窗边看雪。隆冬飘雪,枝头的梅花开得好,在料峭寒冬中绽出黄色的花,突然——肖晨眨眨眼,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江烬。

  江烬应该是刚打完雪仗回来,发梢上的雪滑落在黑色的呢子大衣上,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唇红齿白,格外好看。她看得呆了,倏忽,江烬抬眼,与她的目光隔着雪相遇。

  肖晨一时移不开眼,只是看着他。江烬的脚步顿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默无言地站在那里。她的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就在她想要闪躲的那一刻,江烬笑了笑。

  霎时间,寒意散尽,枯木逢春。

  再一转眼,江烬已经朝她走过来了,他敲了敲窗户示意她打开。肖晨打开窗户,他捏了窗台上的雪在手上把玩,问:“怎么不出来玩?”

  肖晨说:“……马上要上课了。”

  “哦。”江烬淡淡地回了一句,让她把手张开。肖晨乖巧地张开手,他伸手过去,雪从他的掌心落到她的掌心,一阵微凉。江烬说:“送给你。”

  肖晨小心地攥紧手。

  江烬托了下巴问她:“小班长,你收了我的礼,是不是要谢谢我?”

  ……果然,礼不是这么好收的。

  肖晨反抗:“这算什么礼!”

  “我不管。跨年夜我要参加三月街的化装舞会,你跟我一起去。”江烬抓起一把雪,快速地堆了个小雪人,“这个也送给你。”

  那天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肖晨也没答应,以至于跨年夜那天总觉得心神不宁,在去和不去之间摇摆不定。她正纠结,叶疏给她打来电话,沉声通知她:“江哥已经去了晚会,如果没人看着他,他会搞事情的!”

  肖晨得了正当理由,随手套上外套就往三月街跑。三月街离她家不远,路上能听到那边的热闹,只要跨过一座桥就可以过去了,她却被吓蒙在了桥上。

  在她的认知中,化装舞会只是化装,她哪里想到是群魔乱舞,登时吓得跑回了桥那边,掏出手机给江烬发短信:我没找到你,先走了。

  短信刚刚发送成功,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她的手机抢走了,她惊讶地抬起头,瞳孔微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江烬穿着黑色风衣,姿态翩翩,他化着吸血鬼的装,两颗獠牙闪着锋利的光,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竟然有个人类误入舞会,快让我咬一口,变成我同类。”

  说着他就俯下身来,獠牙贴着她的脖颈。肖晨没有躲开,等着那一口咬下来。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江烬忽地直起身,轻笑:“你怎么不躲?”

  肖晨想了想:“我怕被抓走。”

  许是从未见过她开玩笑,江烬笑得直不起腰,拉住她的手臂要带她去逛晚会。街道两边的店还开着,有人趁机做广告、发传单,江烬长得好看,收到的更多,他也来者不拒。

  等两人走到了三月河边,她才知道他为什么收这么多传单,他问:“会折纸飞机吗?”

  肖晨会折最简单的,他耐下心来,教她折点复杂的,不一会儿,两人脚边就堆满了飞机。在折最后一只纸飞机时,江烬问:“要不要写点什么?”

  “新年愿望?”

  “……也可以。”

  江烬写得很快,等肖晨写完时,他的愿望已经随着水流漂远了。他看着越漂越远的飞机,说:“小班长,你的愿望不要放在水里了,不靠谱,放树上吧。”

  他抢过她手中的飞机,干脆利落地往树上投去,飞机摇摇欲坠地挂在某个枝丫上。他拍了拍手,说:“等它掉下来,说不定哪位好心人就帮你实现了呢。”

  他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无法不信服。

  那天晚上,他们在三月河畔放飞了无数只纸飞机,纸飞机落向各处,少年的笑声与她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最后他们在笑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他侧过脸,说:“小班长,新年快乐。”

  六、月亮不见了

  虽然有了保送资格,但肖晨还是想参加高考。寒假过后,她渐渐很少去二十三班了。而江烬依旧不刻苦,他看书总是漫不经心,偶尔捧着书来找她,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她给了正确答案,他却好像并不满意。

  比如这次,江烬指着试卷上的一段话,说:“这里的标准答案不对,先生之所以痛苦,除了他本身的痛苦外,其实外界也给了他压力。”

  肖晨听了一会儿,答非所问:“这道题不是重点。”

  江烬的手微微一顿,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点点头,说了句“也是”便走了。

  打那之后,江烬很少来打扰她,倒是她,后来反复把那段不是重点的文字分析再分析,后悔没有听江烬说完。她纠结许久,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只响了不到两声,电话被接起,江烬的声音微哑:“喂?”

  彼时已至深夜,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她紧张得说话也不利索:“……是我。”

  江烬说:“我知道。”

  肖晨听到心脏在胸膛里狂跳,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天你说的问题,我觉得你是对的。我们生活在世上,除了本身的痛苦外,世人期许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时已经是一种痛苦,不完成是痛苦,完成其实也是痛苦。

  “可是,江烬,我们在这个年纪,总是要背负别人的期待活着。”

  江烬低低的笑声传来:“怎么突然这么深刻?我可以不背负,你可以吗?”

  肖晨久久没有说话,江烬说:“我知道了。”

  他挂断了电话,冰冷的嘟声传来,像是将他们阻隔在了世界的两端。肖晨心想,她从小就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她不可能不背负。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春日的月色清冷却温柔,树枝抽出新芽来,是春天要来了。而与冬天一起离开的,是每天早上的那个人,说是离开,不如说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存在。

  自从那个下雪的清晨她塞给他一瓶草莓牛奶后,他偶尔会给她带牛奶。春暖花开后,她没再见过他,早上的牛奶却会如约而至。

  有一晚睡前,肖晨在门口放了张字条:很好喝,谢谢你。

  像是找到了传递信息的方式,那人也会给她留字条,压在牛奶瓶下,有时候是一句诗,有时候是一句歌词,甚至有一次是谜语,谜底是:很喜欢你。

  直白坦然的少年心事,让她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在草莓牛奶和字条的陪伴下,那个夏天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高考,巧的是,她竟然和江烬分到了同一个考场。他坐在她隔壁转着笔,见她看过来,冲她一笑,无声地开口:“加油。”

  对于高考,肖晨倒没有多么紧张,三天下来却也觉得如释重负。江烬走在她旁边,看了看太阳,“嘿”了一声,说:“我觉得三本没跑了。”

  肖晨失笑:“你真洒脱。”

  江烬挑眉看她:“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洒脱?”

  他像只藏不住尾巴的大灰狼,正大光明地引诱着小白兔。小白兔毫不意外地上了当:“要干什么?”

  其实也不是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他只是想带她去骑车兜兜风而已。肖晨吃了一惊:“你看了我的新年愿望?”

  在那架纸飞机里,她写的新年愿望就是高考完后可以自由地兜兜风。江烬弯了弯眼睛:“我怕你的愿望无人问津,只好帮你实现了。”

  肖晨回家吃了饭便找借口溜了出来,江烬在巷口等她,他拍了拍后座:“跟我走吧?”

  那天的太阳不大,他们骑行在人少的马路上,夏日的风拂过,则显得温和。没来由地,肖晨忽然想起一句话——在青春里,冬天开始的故事,总是结束在夏天。

  江烬喊:“这么好的天,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肖晨这才惊觉自己说出了口,她捂住了嘴巴,将小脸虚靠在他的背上。江烬见她不说话了,突然笑了起来:“小班长,我唱歌给你听吧。”

  “王子骑白马,月亮不见了,还有猫咪总是追着尾巴有多傻……”

  肖晨听过这首歌,她记得有一句是:那个他,教我折飞机的他,好吗?

  鬼使神差地,肖晨突然喊道——

  “江烬,你——好——吗?”

  七、差一点就可以留下他了

  那天的江烬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绕着小城骑了半圈,他把她送回了家。他背着手,严肃地皱起眉头:“小班长,你可千万千万别来问我报哪个学校。”

  肖晨也皱起眉头:“为什么?”

  “太丢人了!”江烬笑得肆意,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所以不准问!”

  肖晨向来乖巧,当真听了他的话,整个暑假都没有他的消息,直到要去A大报到了,她才犹犹豫豫地给他发了条短信:江烬,我明天就去学校了。

  她想问很多问题,到最后只问了他要不要去送她。发完短信,她紧张地站起来走到窗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窗下的路灯后面有人站着,烟头一闪一闪的,又很快灭了。她的手机亮起,她拿起来一看,是江烬发来的短信。

  他说:我还有事,不去了。

  肖晨抿了抿唇,没再回消息。像是一根只有一方牵引的绳子,她曾经被迫地跟着江烬走,现在他主动放了手,她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

  而江烬终于联系她时,是在九月末,他礼貌而生疏,问她方不方便见一面,他在学校门口。

  肖晨是跑过去的,远远地看到了江烬。不过月余没见,少年好像一瞬间褪去了青涩,变得轮廓分明起来。他穿着军装,帽檐下是一张俊秀的脸,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见她来,他朝她挥了挥手,脸微微抬起,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等她到了跟前,他又拧起了眉:“小班长,你来得太慢了吧?”

  肖晨小声反驳:“已经不是班长了。”

  江烬笑:“我就想这么叫你,不行吗?”

  肖晨照样拿他没办法,大着胆子打量他。

  江烬眉梢一挑:“怎么样?帅不帅?”

  肖晨点点头:“很好看。”

  她这样直白,江烬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将帽檐转向后面,说他要去服兵役了,晚上五点的车,想着要来跟她告个别,就来了。

  肖晨看向他,小声质问他:“那你要不想跟我告别呢?”

  江烬:“嗯?”

  肖晨重复了一遍。

  他觉得好笑,大胆地揉了揉她的发,反问:“我怎么会不想跟我的小班长告别呢?”

  他说得亲昵,却不显得冒犯。

  肖晨的脸一热,她忙转开了目光。

  江烬自然地转移话题:“时间不多,带我在学校逛逛吧,让我感受一下大学校园的气息。”

  A大分两个校区,肖晨所在的系在老校区,这里树多,江烬双手插着口袋,每一步都固执地要走在阳光下。肖晨觉得自己像导游,带着个不走心的游客,偏偏游客问题还多。

  “哪个是你上课的地方?”

  “那边两栋红色的楼,都去。”

  “宿舍是哪一栋?”

  “嗯……这里看不见,是五号楼。”

  “哪个食堂的饭好吃?”

  肖晨沉默了一下,转头看他:“江烬,你现在很像我爸。”

  江烬猛地一顿,倒没话说了。两人沉默地走在林荫小路上,她离他的臂弯很近,他几乎一转身就能拥抱她,可他的手动了动,又缩了回去。

  出了校门,要穿过一条小吃街才能到公交站,有家卖牛奶的在做活动,买一送一,江烬“哎”了一声:“要喝吗?”

  是草莓牛奶,喝下后,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她喜欢这个口味,自然而然地笑得满足,像只得到玩具的小猫儿。江烬失笑:“这么喜欢喝吗?”

  肖晨点头,又扭捏地开口:“你还记得上学那会儿每天早上在我家门口等的人吗?他偶尔会给我带草莓牛奶,我刚开始不敢喝,后来冬天结束的时候,他不再来了。

  “其实也不是不再来了,每天我都会在家门口发现草莓牛奶,只是没见过他的人了。”

  肖晨攥着瓶子发起呆来,江烬的喉结微动,他忽然开口:“小班长。”

  肖晨抬起头,目光懵懂无害:“嗯?”

  “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学生。”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继续说,“其实我……”话说到这里,在她的注视下,他却说不出下面的话了,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

  肖晨疑惑地看着他,却没追问下去,只偏了偏头,说:“但你是好的,江烬。”

  说完这句话,她看到江烬眼中的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他忽地张开双臂:“小班长,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命令你,给我一个鼓励的抱抱。”

  不等她反对,他猛地将她揽进了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抑制住哽咽,将声音放轻放缓:“肖晨,再见。”

  公交车缓缓地停在路边,江烬松开她,利落地上了车。她怔怔地隔着车窗看着他,他冲她笑了笑,那个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在往后的岁月里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回放。

  她想,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留下他。

  可是她没有。

  尾声 少年的冬日情诗

  肖晨在凛冬将至的黎明接到叶疏的电话,她听到的先是呜咽,呜咽声中,断断续续的话顺着电波跌进她的耳中。

  她忘了哭,甚至忘了说话。

  她应该是做梦了,在这个噩梦中,某个地方化工厂发生大爆炸,在消防队的江烬冲在第一线,再没回来。

  他站在火光中微笑,像十八岁那年冬日的雪。

  “班长?”叶疏的声音好远,“你……要不要过来?”

  肖晨忘了她是怎么收拾行李的,也忘了她是怎么回到了临溪,站在了那张黑白照片前。叶疏的手臂上戴着黑纱,将她搀在角落里坐好,周围坐的都是二十三班的学生,不知不觉聊起了少年时期的事。

  “我记得那时候江烬很喜欢肖晨吧?”

  “是啊,高三那会儿,江哥每天都要去小班长家门口等她。”叶疏自然地接道,见肖晨的脸色忽地一变,他陡然一惊,“他没告诉你吗?”

  肖晨摇了摇头。

  叶疏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哽咽:“那时候江哥说,想让你认出他,他说你学习好,但其他地方笨,怎么也没认出来,他也觉得好玩,就没说。后来……”

  后来他是不想让她认出来,怕她知道是他后失望,怕他那点暗恋的心思暴露出来。

  肖晨听到有人问:“那他说喜欢你了吗?”

  肖晨的眼睛一闭,黑白照片上的少年从她的回忆中走出来,让她的眼泪猝然落下,她的声音轻得可以飘起来:“我看得出来。”

  但是她也只是以为,不过是喜欢罢了。

  仅仅是喜欢,是少年意气的喜欢,稍纵即逝。

  可是现在,她终于知道,那个少年是江烬。

  在那些沉默无言的冬日清晨,他每天都起得很早,穿越寒冷与街道,来到她的家门口。少年的心事像朦胧的雾,他在光天化日下与她保持着距离,却想在浓雾中看清她。

  她好想好想回到那些个冬日,跟他说一说话。

  如果他们能一起去上学,那就更好了。

  可是啊,冬日与少年,都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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