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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南山村的村长自知非法铅矿开采事件已经暴露,现已主动停职独自前去县检察院自首,所以接下来的谣言调查工作由村支书叶建国带领进行。
但谣言源头的调查也非易事,毕竟村民们文化水平都太低,一旦有个源头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所以很多时候会出现误判。况且我们并不知道造谣者是否还在村中,就算被我们调查,肯定也会造出虚假信息来混淆视听。
不过值得庆幸的一点事村民们都还算朴实诚恳,最开始的工作开展还比较顺利,短短一天之内就确定出好几个重点嫌疑对象。因为这些人有明显说假话的情况,导致调查陷入人头循环,而造谣者也自然就在这个循环之中。
再三甄辨之后,我们已经能大致锁定造谣者了。此次煽动村民集体请愿的人是大南山村村民:严凤,女,32岁,从事家庭手工业,本地户籍,如今育有一子。而其丈夫是九年前将户籍迁移至此的广西人:仡轲白吉,38岁,原户籍所在地是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目前也在大南山村铅矿矿井从事非法采矿活动。
在之前的排查中,仡轲白吉已被我们确定为轻度嫌疑对象,但我们都疑惑的是,既然他妻子严凤是造谣者,为什么偏偏他却不逃跑?这让我们的怀疑又加深一步,这很有可能是为了包庇嫌犯所使用的计策,这样不仅能分散我们的警力,还能让自己的嫌疑得以洗脱,毕竟所有人都畏罪逃跑了,他却安然无恙。
然而在我们进一步调查中发现,仡轲白吉也的确有不得已的理由。仡轲白吉与严凤在9年前结婚,8年前育有一子,儿子仡轲庆天生体弱多病,从出生到现在基本处于患病状态。由于当地医疗水平低下,夫妻二人又无力将儿子送去县医院进行诊疗,所以仡轲庆如今仍然没有入学。而仡轲白吉的矿井工作是家中重要生存来源,严凤做手工仅仅能满足一家温饱,仡轲白吉的收入则基本用于儿子仡轲庆的医药费用,要是仡轲白吉就此逃遁,儿子必定会因为药物中断而身陷不测。
当我们来到仡轲白吉家中时,我们发现这家的陈设与其它村民家有明显不同,之前的排查工作我分在另一组,此处是由其他队员进行排查,很多情况不是十分了解。
他们家的住房与大多数村民无异,都是简单拼凑的木板房,但局促的房屋空间里却有很多精巧的小摆设。据知情队员报告,这是严凤做的手工产品,严凤擅长木雕工艺,而做出的这些小玩意儿每周末会让仡轲白吉带去县里的农贸市场进行售卖。
除此之外,他们家里还有不少我未曾见过的奇怪玩意儿,虽然都是些小物件,但看上去也都十分精致。叶支书解释说,这是仡轲白吉的个人物品,仡轲白吉是苗人,深信蚩尤和‘十王’,这些东西应该是一些祭祀用品。
而最让我好奇的,则是屋子正当中挂的一幅画像,这与市面上卖的那些塑胶纸底的印刷物完全不同,而是在一张黄布上勾画的图案,如果仔细看,这东西更像一面旗子。旗子上画着一个古代战士,但这人却没有战甲,光着全身,战士手持巨斧,看上去威风凛凛。我在脑海里搜寻一番,好像并没有相关神话记忆,这应该是苗族神话中的某位鬼神。
叶支书又告诉我,这幅画是仡轲白吉自己画的,他算是真正的手艺人,而严凤的手工木雕也是有仡轲白吉教她的。只不过现在这技术没什么用处,基本上卖不了几个钱,不如下矿井来得稳妥,所以仡轲白吉就教会了严凤,让她在家照顾孩子之余做一些手工补贴家用。
而当队员们刚刚进屋的时候,严凤却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们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孩子目光呆滞,面无血色,丝毫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请问是严凤本人吗?”随行的一个队员说道问道。
“是我,你们要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严凤明显有些激动,此时她的哭声也更大了,与此同时,她怀里的孩子也被吓哭,整间屋子里几乎全是母子二人的哭声。调查工作暂时是无法进行了,我们只好暂避,到屋外等候叶支书对严凤进行情绪安抚。
在屋外等候的过程中,我试图将仡轲白吉家中的信息进行整理,但这个外地人留下的信息实在有限,目前我们只能推断出此人有特殊的宗教信仰,且不爱与本地人进行交流,再加上仡轲白吉本人持有外地口音,所以村民和村支书基本对他们家没有过多了解。
之前的调查工作得到的信息也很苍白,只知道他们家的困难程度也算比较紧迫,这主要是由于仡轲庆的病情导致。至于二人的性格,精神状况,以及家庭关系,我们都只有大概了解。总而言之,这也算是初次调查的疏漏。
不一会儿,叶支书从屋子里出来,屋内母子二人的哭声也渐渐停止,看起来我们已经能够继续开展问讯。
“请放心,我们只是对之前的集体事件进行取证,这不会对你的安全和人身自由构成任何威胁,只要你能够积极配合,我们在得到结果之后就不再打扰。”记录员走上前去宽慰道。
“我啥都不知道,反正别问我。”严凤头也不抬,只自顾自的看着怀里的小男孩。
“我们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如实回答几个简单问题,调查很快就会结束。”我在一旁补充道:“但如果你缄口不言,抗拒调查,这件事的影响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严凤这次没说什么,看起来她是吃硬不吃软。
“在上次的村民集体请愿活动中,我们发现是有人造谣公安部门逮捕非法采矿人员,而且有村民透露,这个消息最初源自你的口中。”我将声音提高,尽量模仿钟健的语气。
“我啥都没说,反正这不是我说的。”严凤将头扭转过去,根本不愿意配合。
“但在之前的询问中,你不是这么说的,你将责任推卸给其他村民。”我让记录员拿出录音笔,并播放严凤之前的对话记录。
“你前后证词不一致,怎么解释?”我继续问道:“而且我们现在有至少十个证人可以证明,这个消息就源自你的口中。”
其实我们并没有那么多证人,这只是想对她造成心理压力,而严凤听到这儿显然有些慌乱,在证据面前,她已经不知道怎么编造谎言。
“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们的调查很快就会结束。”我再次厉声说道:“但你要是期满哄骗,我们就有权将你进行拘禁审问。”
“我说,我实话实说。”严凤终于扛不住压力,将实情说出来:“这话是我说的,你们都抓走了冯明,那天在树林里抓了半天,好多人都看见了。”
“我们是在进行杀人案的嫌疑人员排查,之前我们也专门对此进行宣传,但你为什么大肆宣扬我们抓捕矿工?”我拿出之前的法制宣传材料继续说道:“在排查工作开展之前,村长和村支书挨家按户对你们宣读讲解了这份材料,里面清清楚楚的说到,专案组只对此次凶杀案负责,专案组的职权范围也仅限于对凶杀案的调查,你在知晓情况后还要阻碍我们的工作进程,是不是妄图对嫌犯进行包庇!”
当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自己也后悔了,这对一个农村妇女来说的确言辞太重,而我话音未落,他们母子的哭声再次响彻屋内外。
“冤枉啊!真的不知道会这样,这不是我的本意!”严凤哭喊道。
我随即对刚刚的话进行缓和解释,劝了老半天,终于将严凤的哭喊劝停,这时候我才知道钟健有多厉害,他知道对什么人要说什么话,要是他出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发生。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如此造谣?”我放缓语气问道。
“那天有人看见你们去吕老板家里调查,就有人说矿井要遭殃了,然后当天你们就抓走了冯明,我以为真的是矿井出事了。”严凤拖着哭腔解释道:“我估计你们要封矿井,就想叫大家一起去请愿,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我们两口子连路费都没有,如果白吉再搞不到钱,这日子是没发过了……”
严凤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细细一想却又有不少疑点,今年闰月,这离农历过年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怎么说是马上过年了?而且她提到路费,为什么他们需要大量路费,难道一家人要去其他地方过年?
“好好说清楚,路费是去哪儿的路费?你们是否一直有计划去外地?你说的过年是什么意思?”我一口气将所有疑点问出来,看看她是否会在回答的时候出现前后矛盾,从而将线索透露出来。
“我们一家每年农历十一月中旬就要回去白吉的广西老家过年,但除开过年钱,我们一家三口从这儿到融水县的来回车费就要两三千,孩子今年身体差劲得很,实在是没有更多余钱了。”严凤说着,眼泪又止不住落下:“他们那儿过年是农历十一月底,过苗年,所以按照往常我们这几天就应该走了。”
严凤说到这儿,我不得不在手机上赶紧查询相关资料,他所说的苗年的确是这段时间。而至于是不是每年都要按时回老家,这就要找村民确认了,要是真的如她所说,那仡轲白吉自然是不会跟随村民逃走,而且他们家现在的经济状况的确很艰难,在孩子病情不耽搁的同时要凑齐回家路费实属不易,而这就使得严凤做出编造谣言这样的愚昧举动。 无形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