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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是深埋伏笔，一念天堂。
若非AJ当年坚持对每一届学生负责，便不会有我从联培的第一届学生，走到如今他的左膀右臂；更不会有李校长慷慨的雪中送炭。
我原担心他行至中年备受煎熬，实在庆幸今日AJ襟怀洒落、豁达长远，一如往昔。
远远望着行政楼后一处隐蔽的空地，他半坐在野马前盖上等我，心中不免百转千回。
不知道他此刻是否也如我一般，礼尚往来地想。这么些年我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切如故。
AJ倚靠在车窗上看着我，微抬的眸子融化着和煦的阳光。
这是他的大日子。
教授委员会和教职工工会全员参会，副校长亲率校招聘工作小组指导工作，现场投票选举产生新一届领导班子。
AJ的就职演讲稿此刻正折叠整齐、妥贴地放在衬衣口袋。
他显得有些激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如同我见过的、久远时光里风华正茂的青年。
我知道他有许多话想对我说，要提前一小时约来这犄角旮旯那么久。
“人这一生的经历是有限的，吃着没技术含量的老本换材料水paper、申请专利，那没意思。”
AJ语速很快，就像那个他想把前半生说给我听的夜晚。
我朝他温和地笑，“Ja，我明白。不过是重头再来。像我以前做的那样。”
“我回学院的第一天就想当院长，就像你进学生会的第一天就想当主席一样。”
“我这也算是，临危受命。这帮老年人简直就是在报复我。”
我抬手放在他的肩膀，揉了揉。
“那是他们了解你真正的品质，你的胆识。”
“我犹豫不决。”
“你有胸怀。”
“对，我有意志力。”
“还有幽默感。”AJ大言不惭，“从政就该趁年轻的时候，反应敏捷，年富力强。否则青春不再，我就只剩下智慧了。”
我深深地望进他眼里，“做自己就好，Ja。”
“我这几年坚持留下材料系，还有一个原因。”
AJ挣扎了一下，还是摸摸我的头发，握住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一直走机器学习，我怕你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我们该进去了。”
犹豫着，我缓缓抬起胳膊，放在他的后背上：“我真希望他们像我一样爱戴和尊重你。你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胆识，配得上我们的支持。”
“Gin，我…”
“不用说，我都知道。”
和他一起的每个慢长镜头，都是灵魂震颤。
“要给我改改稿子吗？演说家。”
AJ话虽如此，但我始终遗憾。他只是听说，却从没见过我站在讲台上做pre的样子，那才是我人生中真正的高光时刻。
早晚会有机会的，我想。
略略扫过讲稿，AJ写的实在糟糕。典型的英文演讲风格，白话、锐利却真诚。满是他十多载难凉的热忱，我一个字都不舍得改动。
望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我清清嗓子，念出声：
“……技术革命相继而来，学院需要去适应新的东西。也许以往我们有所建树，但老一辈功成名就之后，要靠什么去接上？我们需要去改变，丢掉糟粕。
万事深度学习、神经网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个什么都拿来尝试一下，糊弄糊弄发论文来衡量学术水平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如何让算法去识别摄像头里，是一个杯子而不是杯子的图片？机器人视觉，才是机械系目前该去认真钻研实现的。
成型系，决不能被合并到机械大类，或者迁回到材料学院，去顶那个好听的国家A+类学科。一个零件从材料如何变成零件，该怎样适应工艺，才是行业需要的、重要的，国家必须要发展的。
我们需要真正思考中国智能制造的未来在哪里，我们需要踏踏实实地做技术，改良技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AJ的声音逐渐和我重叠：
“一个国家的工业在经济中占比如果低于40%，那么这个经济体无异于镜花水月。即使现在制造业最先进的技术和成果，大部分都掌握在美国、欧洲、日本、新加坡等各个国家的手里。
但我丝毫不相信会出现行业没落这种情况。因为除我们之外有千千万万的科研人员和企业，在夜以继日地为“中国制造”付出努力。
直到历史认为合适的时候，这个行业会挺身而出，贡献全力，推动国家的发展。甚至像当年参加原子弹制造计划的先贤们一样，奋不顾身拯救国家于水火……”
AJ的演讲很长，每一个字我却都听的仔细。不同于以往冠冕堂皇、满是虚词的就职宣言，AJ说的恳切。
“……每年都会有许多的新生转出学院。学院以往不放学生出去，现在都要放，给他们更多的可能性，也给我们更多的可能性。
资深副教授，科研水平不够就要请辞。
我们需要学院的每一位学生和老师都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清楚学院、行业所面临的状况。清楚我们在做的最前沿的东西是什么，再回过头反思课程设计哪里有问题。那些老掉牙的、被市场所淘汰的，所谓的专业基础课应该扔掉。“
“……不能拿一些好看而不中用的就业率来糊弄学生学下去、不要转专业，再糊弄他们毕业。每一位学生都有眼睛，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有能力判断。”
“……如果不给予正确的引导，他们太容易被错误的东西所误导、自暴自弃。难道这是各位想要的明天吗？
也许老教授们认为今日可以得过且过，那年轻教师呢，你们曾经对学术的追求和热忱呢？培养国家未来年轻头脑的责任呢？
被短暂的安逸长埋地下了吗？”
AJ说完，话锋一转，开始宣布拟定的新一届领导班子------副院长、党高官人选。
程春杰、余卫平、我、唐院。
AJ一一揭晓，我长舒一口气。
明里暗里，他都有绝对的话语权。终于要变天了。 假如3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