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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与家人分离八年有余,申文定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妹妹,新婚不久的泉儿衣着依旧带有新妇鲜明的色彩,苦难的侵蚀,并没有击倒这个坚强的姑娘,眼前的泉儿依旧是那样清新雅静,当少女曾经的无忧无虑渐渐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春山幽径处,碧桃盛放的芳菲。
如果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同胞兄妹,泉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位砂石般粗粝的男子就是自己八年前儒雅谦逊的哥哥,然而亲情永远是浇筑在亲人脑海里的混凝土般坚固的记忆模块,无论你曾经远隔万里,无论漫长的岁月在你身上做出多么巨大的改变,只要你回到亲人身边,她(他)们总能从你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感受到了你的回归。
申文定慢慢站起身,眼睛再也没有离开妹妹的脸,之将右手示意般下沉,机敏的申竹修急步赶去关闭了街门,将一班随之而来的窥探的眼神及时地阻隔到街门外。
泉儿泪眼婆娑,面对面注视着大哥,身子似乎被一股无形的魔法锁定,申文定刚毅的眼神里渐渐弥漫出一抹久违的柔情:“妹子,是我啊,我回来了。”
这一声妹子,似乎来自于千里之外,泉儿的大脑顿时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喃喃说道:“大哥?大哥,你回来了,爹爹却没了!”突然一阵尖厉地撕号呼啸而出:“爹爹没了,没了!这些年哪怕你见他老人家一面,他也不会这么早离开我,难道你们共产党人全都无家无父吗?”。
申竹修从没见过妻子如此的冲动过,曾有过片刻的诧异,却也瞬间理解了泉儿此刻一反常态的举动,她今天歇斯底里的发泄,不正是这些年重压之下集中地释放吗?那些外人面前表现出的强韧,只是柔弱的内心表面层层包裹起来的坚硬冰冷的外壳,它能抵挡住外界不断射向自己的无情的箭雨,却最终融化在亲情温煦的春风里。始知只有在自己最亲爱的人面前,你才能够放松的哭,开心的笑,尽情涂抹你的率性所为。
申文定的心在滴血,父亲的离世让他悲痛欲绝,然而,作为一个意志坚定地斗士,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努力掩藏起心中的伤痕累累,暂时抛下为人子为人父的个人责任,义无反顾的投入到全民族的事业中去,在这群斗士们犹如山梁般坚挺着的脊梁后还有多少等待救助地,挣扎在日本人屠刀下的父亲呀。
这是使命,唤醒整整一代人的神圣使命,虽然它此刻还显得如此弱小,但我们已经开始尝试着抛弃懦弱。血腥的屠杀每时每刻都在呼唤着英雄的热血,我们来了!
申竹修默默搂住妻子的双肩,任凭她眼泪恣意的流淌,他理解妻子这些年来心中的苦,此时此刻就让她尽情发泄吧,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轻装前行,从容的面对未来的生活。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申文定渐渐稳定了情绪,指着自己身边怒目瞪向自己的孩子试探着问:“妹呀,这个孩子是谁,怎么会叫你姑姑?”
泉儿挣脱丈夫的怀抱,拭去眼角的残泪,唤过孩子,指着申文定说:“如意,你不是一直问姑姑别人有爹,为啥你没有呢,瞧,眼前就是你爹,你爹看你来了。”
小如意惊魂未定,摇摇头转身躲进内堂,身后甩出一句恶狠狠的话:“我爹不是叫花子,他不是,死也不是。”
尽管如意暂时还对自己这个叫花子爹充满了敌意,毕竟一家人团圆了。申文定换了身旧装来到客厅,泉儿夫妇早已等在这里。
申竹修问起大哥这些年的遭遇,申文定也不忌讳,捡重要处说了。
当日申文定遭叛徒出卖,被骗到燕儿山,幸亏格格机灵,率先露面试探了一下,发现情况不对时便及时告警了丈夫,无奈申文定爱妻心切,舍了性命也要拽着格格逃命,很快就被身后的敌人咬上了,最后两夫妻无路可走携手跳入大海,乱枪中格格中弹身亡,不幸中的万幸,申文定虽被海浪拖进深海,却只是被礁石划破脸颊,吃足了海水后漂浮在海面上,后被一对渔民搭救。
日本人占领青岛后,申文定按照上级命令加入胶东游击大队七支队,多少次生死鏖战,最后随七支队辗转回到家乡。成为八路军山东纵队徐向前司令的部下,这次回到桃花涧,是为山纵的将士打前站,部队很快就要开到这里。
泉儿脸上重新舒展出久违的笑容,这时月娥端上茶来,看到人人谈虎色变的共产党竟然是少夫人的亲哥,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但这位快嘴的厨娘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曾让山里人人人自危的话题:“亲家舅爷,外人都在传说,你们共产党共产共妻,是真的吗?”
申文定笑起来,并没有立刻回答,秋菊接过了话头:“月娥姐姐真是的,外面疯汉子的话也能信吗,瞧咱家大相公相貌堂堂,他的伙计们会是那样的人吗?”
申文定朝奶娘点点头说:“以前咱们共产党的队伍没来过这里,或许乡亲们受了坏人的蛊惑,误解了我们也是情有可原,我敢保证,咱们的队伍绝对是世界上最纯洁的队伍,队员们也多数是农家子弟,同咱庄稼人一条心哩。”
大家正在闲话,一阵急促的门环声传进申文定的耳膜,他下意识的伸手摸枪,申竹修面色沉稳,从容起身穿过天井健步走到街门前,门缝里看清了来者面目,方放心的迎进门来。
“舅舅,大哥回来了,您老也这么快就得信了?”
申德增心里一阵狂喜:“我哪里知道来人你大哥,外面满大街都在嚷嚷八路追着秋菊进了东院,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吗。”说着话,又透出一副将信将疑的面容急切地问道:“你大哥真没死?,人呢?”
申竹修伸手将舅舅让进客厅,申文定急起身,却忘了让座,爷儿俩面面相觑,几乎同时红了眼圈。
“二叔,侄儿回来了,这些年我们兄弟俩出门在外,顾不上这个家让您老人家独自支撑到现在,实在是难为您了。”申德增摇摇头,嘴角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微微地抽搐:“文定啊,你们的心是真狠呐,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当老的心里多么担惊受怕啊,你爹没了,你才想起回家,还不知你那个不孝的二弟还活着么,我临死之前还能不能见上他一面呢?”
申文定见不得一向随和的二叔如此的伤感,赶忙说:“二弟这几年没回家情有可原,我们原来经常见面的,前些日子他又参加了我党的军政大学,相信回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申德增听了侄儿的话,心头大为振奋:“啥,你二弟还活着,他也是共产党?”
申文定笑笑说:“活的好好的呐,原先是国民党反对派追的紧,不敢声张,怕连累家里,现在好了,国共合作一起打鬼子,也就不怕外人知道了。”
“好哇,好哇!他真的还活着,我得赶快告诉那娘俩,大家都高兴高兴!”
申文定在桃花涧住了两天,山里山外摸透了情况,三日后的清晨悄悄西行回到部队,在这个小荷初露的夏初,为这个处于沂蒙山区边缘的小山村点燃起轰轰烈烈的革命之火。 一骑清尘如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