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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该放在哪里，这个问题我必须小心处理。这个姑娘对我的手非常害怕。她是一个非常紧张的驾驶员。嘉伦是学过一点有关摩托车的机械原理了——齿轮传动和车身倾斜什么的——但是她开得非常小心，我觉得都有点小心过头了。她常常被路上的什么东西吓得够呛——其实路上什么也没有。

　　“基夫没有教过我开夜车。”她说。头盔高耸在她的头上，样子很滑稽；她的辫子左右甩着，她时刻注意着路上的东西。我猜想，那些东西随时要跳起来，向我们冲来吧。

　　我不想增加她的紧张情绪，所以我的手放得很有分寸：贴在她的腰部——但在摩托车惯性滑行时，为了让双手休息一下，我只好把手贴在她的屁股上。她穿一件女式皮夹克，系着基夫送给她的一根旧腰带。我的手放在她腰间夹克底下，打开手掌贴在她暖和的罩衣上。我感到她肚子上的肌肉非常紧绷，所以我没有让身体往前靠她太近。

　　对着她的头盔的耳洞，我说——就这样一次：“嘉伦，你开摩托车开得已经很好了。”

　　她听了很吃惊。她转过头来，说：“什么？”她的这个动作差点让我们两个人从摩托车上摔下来。

　　当我们快进入小镇的时候，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这样我就能更容易地跟她说话了：“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得找个宿营地。”但是她想连夜开车，赶紧开出魏德霍芬这一带——开进东南部的山区去。那样的话，即使他们费尽力气来找我们，也很难找到我们了。

　　但我的想法是，她是不想与我一起过夜吧。事实上，我在纳闷，她是不是制订了一个夜间开车的计划？这样就省了我们晚上睡在一起的麻烦。我有这样的预想：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她就得每天晚上胆战心惊地开夜车，整夜整夜地开；即使我们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想停下来歇歇脚，她也会开着摩托车兜圈子——一直到天亮为止。

　　但是，她接下来做的事让我大吃一惊。她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这是我们所到过的一个最大的村镇，而且现在还不到半夜。这个大镇叫玛丽亚采尔，来此观光的游客很多。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滑雪者小屋，为游客装备了夏日设施。有一个俱乐部这么晚了还在营业，不少衣着入时的年轻人在那里跳舞，非常吵闹——喧闹的摇滚音乐把各家窗户盒子里的花都震落了。

　　我的嘉伦在这家俱乐部的前面怠速停了下来。她眼睛盯着开着的窗户，看着一对对年轻人在外面台阶上抽烟。他们也上下打量着我们。

　　就在那时，我突然意识到，嘉伦·冯·圣莱昂哈德的摩托车还不曾开出魏德霍芬。对她来说，这就是城市生活，很棒的城市生活。这样的生活太吸引她了。

　　真的，这太令人震惊了，虽然也令人不安：连她的心里，都有一个欲望的世界。

　　我们很快又上路了。我壮着胆子，将手指头按到她的肚子上——也可以说，是轻轻按摩着她的肚子。我觉得她的肌肉并非那么紧张了。我透过她的头盔耳洞不那么自然地吻了她一下，她的身体稍稍后仰，靠到我的身上。

　　出了小镇，她把摩托车临时停在一个角落里，车头灯不停闪烁着。她竟然允许我的手指头重重地按进她的肚子，这真有点吓坏我，她当然也感觉到了我的吃惊，知道在这一刻她是占了上风的。我感到她的肚子在暗自发笑。

　　但她并不停下来过夜。我们一直往南开，我们经过的每一个小镇变得越来越黑。她甚至对速度很有感觉了。整个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这很令人称奇了，好像这世上的大风已经赶不上我们了，就像希基崇拜的切特尼克老英雄会在地狱里声称的那样——我们正飞速赶往乌有之乡。

　　现在，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可有可无的、被手肘磨出痕迹的餐桌，还有俯卧在棺材里的希基。在今晚的大部分时间里，我真的没有想到过这张餐桌，没有想到过希基。只有在我们往东经过了施蒂布明的时候，我宁静的心才被打乱。

　　一个醉醺醺的小镇浑蛋在喷泉上撒尿，好像是有人预先安排好，专等我去抓他们的丑相似的。这个家伙并没有要躲起来的意思：也许嘉伦开摩托车的声音不像希基那样轰隆声震天，没有把那家伙吓跑。他只是呆呆地看了我们一眼，手里抓着那冷冰冰的东西。我们的车头灯一照，他便木在那里了。我们的车从他身边飞过。我们感到嘉伦的肚子收缩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太多的东西，让我这段黑夜旅程的最后一小时非常难挨。就在天亮之前的这一小时里，轮到我看见路边不断出现奇怪的东西了——就像那天晚上，希基叫我们两个人什么也不要想，但我们看到路边冒出了各种东西——他们在监视我们。

　　有一次，我觉得我看见了一头很老的牛羚羊，角上满是苔藓，一动不动地站在深深的葡萄藤中间。有一次，更让我吃惊，我居然看到了一只身穿盘子做的锁子甲的老鹰，站在那边，就好像一直长在那里似的，又好像好几年前没了翅膀，从天上掉下来，扎根在地上似的。

　　在克里格拉赫，我们穿过米茨河。天马上就要亮了。突然一阵强风从河上吹来，把我们的摩托车吹离了道路的中心线。嘉伦猛地将车子拉回到道路中央我们这一边。大风吹着我们的后背。

　　我想，世间的这阵大风真是操蛋。它不是迎着你吹，顶着你吹，而是在你后边吹来，推着你往前跑，使你的速度超过了你想要的速度。或许，这风还为你把着方向。

　　但是我默不作声，让嘉伦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就是这摩托车的操控者。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