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精选版希格弗里德·加沃特尼克自传:前史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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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
1938年3月9日——其实每星期三的下午茶时间都这样,我的外祖母都会把叉子尖头扳直。外祖父对李子蛋糕总是很不耐烦。李子皮在烤箱里烤得起了泡,人人都能看出来这蛋糕太热了,还不能吃。但是我外祖父常常迫不及待,总把舌头烫伤,然后在厨房里踱来踱去,往茶里加更多的朗姆酒。
“我讨厌等着这该死的蛋糕凉下来,”他说,“如果蛋糕早点做,我们喝茶的时候它就凉了正好吃。”
外祖母拿着叉子指着他。“那样的话,你就会想早点喝茶,”她说,“那样的话,你又要等不及,把什么都往前赶,这样我们就要在午餐之前喝茶了。”
察恩把茶杯放在膝盖上,所以当外祖父偷偷拿着朗姆酒来到桌子旁边时,察恩已经准备好了。外祖父的屁股口袋里倾斜地装着瓶子。
“你要提防我的希尔克,察恩,”他说,“注意看她是不是与她妈妈一样无所不知。”
“妈妈说得对,”希尔克说,“不管蛋糕是什么时候从烤箱里取出来的,你上手就要吃,把你自己烫伤。”
“看到了吧,察恩?”外祖父说。
“叉子都扳直了。”外祖母大声对大家说。
“这下谁也不会扎到嘴唇了!”她叫道,“真正的银器——你要知道,察恩——太软了,很容易弯曲。”
“妈妈,”希尔克说,“察恩找到了一份工作。”
“但你还在上学,察恩。”外祖父说。
“他在开出租车,”希尔克说,“他可以开车带我到处兜风。”
“这只是一份兼职工作,”察恩说,“我还在上学。”
“我喜欢坐出租车。”外祖母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上出租车的?”外祖父问,“你与我一起出门的时候,总是坐有轨电车的啊。”
外祖母用叉子戳了一下李子蛋糕。“现在已经凉透了。”她宣布。
“无所不知的家伙,”外祖父说,“今天谁都成了万事通。”在他把椅子拉到餐桌前坐下来之前,他觉得必须将收音机里的静电声消掉——这让察恩很开心。
察恩确实很开心。这里有约翰内斯大街电台,茶也准备好了,他等着新闻节目时间的信号响起。每周三的时间都是那么可靠:叉子扳直了,蛋糕凉下来了,现在是新闻节目时间了。
“世界新闻:比利时斯蒂诺克齐尔城堡,哈布斯堡王朝的觊觎者居住于此。正统王朝派领导人弗赖赫尔·冯·威斯纳呼吁所有奥地利君主主义者抵制纳粹德国不断施加的将奥地利并入第三帝国的压力。冯·威斯纳向总理舒施尼格呼吁,恢复君主制将成为抵制德国吞并的最好办法。”
“国内新闻:出生于蒂罗尔的库尔特·冯·舒施尼格在因斯布鲁克的一次群众集会上向他的家乡和全世界宣布,再过四天时间,在周日,奥地利将举行全民公投。选民们将用自己手中的票决定,是建立一个独立的奥地利国,还是德奥合并。总理舒施尼格在演讲结束时用蒂罗尔方言对聚集在玛丽亚—特雷西娅广场的两万名群众喊道:‘同胞们!伟大的时刻来了!’在因斯布鲁克,这句话当然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在一百三十年前,农民英雄安德烈亚斯·霍费尔也用同样的话向他的同胞们呼喊,激励他们反抗拿破仑的入侵。”
“本地新闻:今天早上,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发现一名年轻女子的尸体。该女子身穿大衣,悬挂于歌剧院第二层阳台的衣橱挂钩上,其身份被证实是玛拉·马多夫,服装商西吉斯蒙德·马多夫的女儿。发现该尸体的剧院管理员奥迪罗·林茨说,他确信这个衣橱从来没有被使用过,至少在昨晚演出《罗恩格林》时没有使用过。奥迪罗在序幕演出期间检查过这个衣橱,他说他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当局将她的死亡原因归结为心脏部位所受到的一系列星形尖刺,估计死亡时间是在歌剧接近尾声的时候。当局表示,这名年轻女子没有受到任何侵犯;然而,她的长筒袜不见了,她的鞋子被重新穿上了。昨夜晚些时候,有人声称在哈尔霍夫凯勒看到了一群年轻人,据称,其中一人脖子里围了一双长筒袜做围巾。在如今的年轻人当中,脖子里围长筒袜也是一种常见的炫耀方式。”
“另一条本地新闻:几家反纳粹组织的发言人已经承诺支持舒施尼格提议的全民公投计划。卡尔·米特勒承诺地下社会主义者将支持这项计划;沃尔夫上校代表君主主义者表示支持;弗赖德曼博士代表犹太人社区表示支持;红衣主教因尼策尔代表天主教徒表示支持。德国总理舒施尼格将乘坐夜间火车从阿尔卑斯山出发,计划于次日清晨抵达维也纳。预计不少人士将前往迎接。”
“当然会有人欢迎他的!”察恩说,“他毕竟做了一些事情,表明我们奥地利不是希特勒的后院。”
“你这个万事通,”外祖父说,“他以为他是谁?是敢于对抗拿破仑的安德烈亚斯·霍费尔再世?在蒂罗尔,那是群情激愤的——我相信。但柏林人是怎么说舒施尼格的?这次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法国人。”
“上帝,”察恩说,“我们要信任他。全民公投肯定会有好结果。没人想让德国人待在奥地利。”
“你现在考虑起问题来真像一个出租车司机了,真行啊,”外祖父说,“你说没人想——这能说明问题吗?你说的是:想。我来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但那又有什么用?我想要能履行他的诺言的人。这个人就是陶尔斐斯,但是他被你所说的无名小辈谋杀了。现在我们有了舒施尼格,我们所能有的也就是他了。”
“他呼吁进行公投。”察恩说。
“还有四天呢。”外祖父不无轻蔑地说——发现自己把蛋糕屑撒了一桌子。他变得有点哼哼唧唧,耳朵都红了。“我要告诉你,大学生也好,出租车司机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人也好,”他说,吃起蛋糕来更加小心了,“这个世界幸亏不是扁平的,否则舒施尼格早就退缩了。”
“你真是个悲观的老人。”希尔克说。
“是的。”外祖母一边说,一边用叉子把桌布上的面包屑拢在一起,“你也是世上最厉害的万事通。吃相还这么糟糕,都这么一把年纪了。”
“这么一把什么?”外祖父喊起来,把蛋糕屑弄得到处都是,“你这些混账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外祖母非常傲慢地弄湿了手指头,沾起一点蛋糕屑,贴到了外祖父的领带上。“我是从一本你带回家的书里读到的,”她自豪地说,“我觉得这本书写得很有诗意。你老是说我读书太少,你这个万事通。”
“哪本书?给我看看,”外祖父说,“省得我以后犯傻去读它。”
察恩对外祖父做了个鬼脸,表示他的茶朗姆酒味不够浓。“明天将会举办不少庆祝活动,”他说,“我会拉到很多客人,赚很多钱的。”
而希尔克正在考虑她明天穿什么衣服。就那件大翻领的红色羊毛连体运动衫吧——如果明天不下雪的话。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