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制订新计划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放熊归山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出了城,来到了多瑙河北面、克洛斯特新堡南面的乡村。这里还能看得到僧侣。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下了路基,我不知道已经在沟渠里坐了多久。这时我看到乡下人疲惫不堪地回来了,看完了席津公园的城市胜景,兴奋劲也过去了,大多数是坐着卡车和马车回来的。有几个粗野的年轻农民对着嘉伦吹起了口哨,嘉伦坐在马路另一边,身体蜷成一个球。
我们没有说话。我想:我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胡思乱想。但是我没什么话好讲,所以就让这马路两边保持片刻的宁静吧。这时农民们陆续回来了。
于是我想:我们这样待在这里,会让人觉得形迹可疑。虽然欧·施鲁特从来没有看过我们一眼,他的脑子或许不可能再清楚了,但是还有那个巴尔干侍应生,以及那个叫胡格尔·富特文勒的理发师,他们可能会告发那辆破摩托车,告发那个谈论动物园的疯子。
我想:他们肯定发现了欧·施鲁特,胸上别着名牌,肩章扣得好好的。那情景才有意思。
还不止这些,那是肯定的。因为我看到了,在我们身边经过的最后一辆皮卡的后部装了一堆东西,用防雨布盖着,那防雨布从后挡板处垂了下来。我看到突出的一条腿和一只蹄子;我认出了这东西从后腿的跗关节到小腿的部位有红白相间的条纹,红中带棕,白如奶油。上天保护了这从前的中非羚羊——羚羊中最英俊的一类——免受任何邪恶的毒手的侵害,现在却要被人吃掉,它的骨架将被装饰在农民粗鄙的居所里。后代的猎手将这样发问:这羚羊是奥地利土生土长的吗?
噢,是的。第一头羚羊是由到达奥地利的一艘奴隶船带来的。
现在灭绝了?
噢,是的。他们是破坏者——特别对花园危害很大。很多狗被羚羊角捅伤了。
被羚羊捅伤?
噢,是的。
但是羚羊长着一张多么清瘦温驯的脸啊。
噢,是的。实际上它身体很肥,吃起来味道很好。
你说羚羊?
噢,是的。
这个车队的最后一辆车从我们身边开过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带着嘉伦离开这里。她坐在马路的那一边,她的眼睛从我的肩膀上方看过去,或者说穿过我的胸膛看着远方。但我不能面对她。我朝下看了看我的裤腿,发现袜子上粘着一小块皮毛。
我想:噢,对不起,希基。你不只是不合常理。你大错特错了。
嘉伦穿过马路,走到了摩托车边,站在捆成一堆的帆布背包前。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取出自己的东西。
没错,她刚才一个人待着,想得确实有点过头了。
因为我没有别的好说,只能说:“你打算怎么办?”她张了张嘴,并不说话。于是我说:“你想干什么,我们就去干什么。”但是她很快取出了她的东西。她把那件女士皮夹克叠成一个包。我看到她把那件蓝色的丝裤塞在皮夹克的一只袖子里。那情景真让我伤心。
我想:她会把那件足球衬衣还给我吧。但是她根本没有脱下那件衬衣的意思。至少,她没有在我面前做出那样的动作。
“你要去哪里?”我问。
“维也纳。”她说,“我能要回我的头发钱吗?”
“去维也纳?”我问。
“你难道不想回去,在报纸上读到今天发生的大事?”她问,“你难道不想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难道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吗,格拉夫?”
她的话并不能打动我。我依然无动于衷。死了多少只动物,我毫无兴趣,这是肯定无疑的。连那头羚羊都死了,没有必要去得到动物死亡的全部数据了。
我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维也纳不可?”
“因为,”她说,“到了那里,我就能想起那是你不愿意与我一道来的一个城市。”
我突然感到有些恼怒。我对她说:“你不会再打喷嚏了,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她听了这话,只是盯着我看。“你不会打喷嚏了。”我说,“不管谁得到了你。”
“那是我的头发。”她说,“请你把我的头发钱给我。”我给了她。她拿起这笔钱,好像拿起一个令人生疑的诱饵,好像担心我会碰她似的。
“你究竟要去哪里,格拉夫?”嘉伦问,她的口气轻快而冰冷,好像那明亮又清冽的晴空。但是我不能让她嘲笑我。
我说,口气非常严肃:“去卡普伦。”她的目光移向别处。“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说,“我去哪里找你?”
“如果你回来……”她说,眼睛依然看着别处。
“我会回来的。”我说,“那时你在哪里?”
“噢,我很喜欢动物园。”她说,又是那种轻快而冰冷的口气,“我想我会经常去动物园,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当你决定再试一次的话——用一个新的办法。”
我不想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于是我说:“我要去卡普伦住一些日子,我知道我想再见到你。”
“你的意思是,等你飞黄腾达了?”她说,嘲讽的口气带着一丝甜蜜,“等你大功告成了?”我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与我相处你不应该采取这种错误的态度。干什么你都不能匆匆行事,甚至希基的笔记本里明确说过:
这些数字,不管你怎么加,总数都是一样的。
还是爱指手画脚,一如既往。还是半真半假,一如既往。
我说:“嘉伦,对不起。我不会忘记你。”
“那就与我一起去维也纳,格拉夫。”她说。我觉得她的语气中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
“我得去卡普伦。”我说。
“那你怎么能找到我?”她问——那是我问过的问题。她的语气又变得自然、温柔、厚重。这是一个真诚的问题。
我说:“你到了维也纳,会听到一个地名,叫卡伦博格。登上任何一辆去格瑞金的电车,再坐公共汽车穿越维也纳森林。每星期三晚上去。”我说,“那里可以观赏多瑙河的景色,也可以俯瞰维也纳全貌。”
“你会在某个星期三来,我猜。”她说。
“你每个星期三都要去。”我说。这个要求对她来说过分了一点。对此,她首先表了个态。
她说:“也许吧。”她的口气里依然是一丝欢快和冰冷。
“我把你带到克洛斯特新堡的公共汽车站吧。”我说,“第一个城外的电车站是在约瑟夫多夫。”
“我不想让你骑车带我。”嘉伦说,“我想走路。”
我感觉这一轮我又输了。我说:“好吧。你的腿很壮实,我知道。走路不会伤到你。”
“你说的是星期四?”她问。
“星期三。”我很快地说,“任何一个星期三晚上。”
“你会来的?”她问。
“那当然。”我说。她开始走了。我说:“星期三。”
“也许。”她说,迈开两条强壮的腿走了。
为了让气氛活跃一点,我说:“我会一直看着你美丽的背影,到看不见你为止。”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但并不微笑。“不会是最后一次长久的注视吧?”她说,“说不定就是呢?”
“不。”我说。我说得很快,这时她的嘴角差不多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看着她走到道路的转弯处。
我在她身后大喊:“星期三!”
“也许吧。”她喊道,语气有点莫名其妙。她没有转过身看我。
“一定要来!”我又大喊一声。她不见了。
我坐在路边沟渠里,等着她一路走到克洛斯特新堡。我并不想骑着摩托车在路上超过她。
在我周围,晨色越来越浓了。田地被修整得很好的树篱和围栏分割成一块块的,一片田园风光。分界线将玉米地与母牛分开;太阳下各家农户的田地的界线井然有序,一点不会弄错。所有的母牛系着铃铛,所有的绵羊耳朵都有凹槽。
所有人都有名字,人人可以去想去的那个地方。
风越刮越大了,刮起路边的尘土吹到我的脸上。我看着摩托车顶着风,立在支架上的车身在颤动。我看到装在手把上的后视镜映照出了不知是路边哪块铺着柏油的碎石地,还有紧贴地面长着的一朵花的花瓣。我往摩托车后面看去。我弄不清到底是哪一朵花照在了后视镜里,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块铺着柏油的碎石地。
事情的结果比以前好不到哪里去。
那应该不会让我吃惊的,我知道。你这操蛋的一栏里的数字总能得出一个总数的,但这些数字相互是毫不相干的。这些数字都是你酿事付出的代价。它们之间毫不相干,就像一支牙膏与你第一次抚摸那温暖坚挺的奶子之间毫不相干一样。
嘉伦已经到克洛斯特新堡了。那里还有修道院。僧侣们在那里酿酒。
嘉伦——她可能会在某个星期三到卡伦博格来与我会面——现在已经变成与托多·斯里夫尼察甩到墙上的牛奶沙司一样性质的东西了,它被溅得到处都是——就看你怎么解释了。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