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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精选版希格弗里德·加沃特尼克自传:前史Ⅱ

放熊归山 (加)约翰·欧文 4264 2021-04-09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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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

  弗拉特诺学习驾驶1939年大奖赛赛车的时间只限于星期日。我父亲站在斯玛廷街的人行道上,在塞尔维亚女人的房间门口等戈特洛布·伍特。伍特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他身穿浴衣,头戴头盔,脚上的皮鞋不系鞋带,腋下夹着制服。我父亲身穿比杰罗·斯里夫尼察的皮衣,在等待伍特的间歇,顺便把他深蓝色的头盔擦亮。

  星期天早上,戈特洛布·伍特要洗两小时的澡。浴缸上放了一个横架,上面放着他的糕点和咖啡。我父亲在盖着盖子的漏斗上吃早饭。他们会闲聊,伍特的塞尔维亚情妇不时地走过来,添上咖啡,给浴缸加上热水——她有时就干脆蹲在浴缸和漏斗之间,看着伍特的伤疤在水下不断改变颜色。

  齐万娜·斯洛博德是轻易就能得手的一个情妇。这是个中年女人,下颚很宽,屁股很大。一头秀发乌黑发亮,力气大如吉卜赛女人。她从不与伍特说一句话。当我父亲用塞维尔亚—克罗地亚语赞美她的勤快时,她就微微抬起头,给他看她的脖子上凸起的漂亮血管和明亮的大牙龈。

  伍特洗完澡,齐万娜就把他带走了,半小时之后她把他还给我父亲。那半小时是按摩时间,洗了澡后伍特完全成了一个瘸子,他全身裹上毛巾,由粗壮的齐万娜陪着离开了浴室。弗拉特诺把收音机的音量调高,将浴缸的水放光的时候也弄出很大的声响,这样他就不会听到伍特的关节在放松的时候发出的难以想象的声音。齐万娜只有一个房间,现在房间紧闭,伍特就躺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大堆密不透风的被子上。弗拉特诺有一次看到过这个小山一样的被子——当时他跟着伍特来到浴室的时候,那个房间的门半开着。那会给你睡在一个大球上的感觉,因为齐万娜的床——如果那可以被称作床的话——铺满了丝绸和毛皮,还有毛皮枕头和闪着亮光的大围巾;在这小山似的被子上还放上一碗美味的水果。

  戈特洛布·伍特能享受这么奢华放纵的星期日,真是得到了上帝的保佑。这个人知道如何享受日子。

  他对他的这辆1939年大奖赛赛车同样了如指掌。他十分钟之内就可以将它从防护布下取出,做好上路的所有准备。令他无限悲伤的是,他没有时间去处理伪装漆,他只好保持它原来的样子。很幸运的是,他的手下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向这支德国摩托车巡逻队的上司报告过这辆赛车的事。为感谢他们,让他们高兴,他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骑上这辆赛车,当然这样做是非常令他心痛的。沃尔纳骑上它太趾高气扬了——对这赛车根本没有一丝敬意;瓦奇骑上后很害怕,从来没有进过2挡;戈茨磨着了齿轮;布朗斯基转弯的时候太飘,挡位高了一挡;梅茨完全是一个傻瓜,刹车用得太多——他开回来的时候赛车都冒烟了。即使出了斯洛文尼格拉代茨,到了宽阔的大路上,别人骑上这辆赛车,戈特洛布也是很担心的。当然,必要的牺牲是无可避免的。

  对于我父亲,伍特教得非常用心。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骑——当然是伍特驾驶,把动作要领一一讲给身后的我的父亲听。“明白了吧?”伍特问。他转弯的时候干净利落,发动机轻声响着,在进入弯道的当口,退回一挡,动作毫无瑕疵。我的父亲眼睛紧闭,任凭大风在他的耳洞里尖叫,吹得他的头盔上下摇晃。“进入弯道之后你甚至可以加一挡。”伍特说,“明白了吗?”他的摩托车开得很稳,加了一挡之后,车速加快了。他从来没有弄错过挡位。“绝不能弄错挡位。”伍特说,“你身后的重量太大,不能弄错挡位,否则车子就要跳起来。”他做了一个示范动作:他捏住离合器,让赛车自由滑行。“你感觉到了吗?”伍特问,“你转弯时绝不敢空挡滑行,对吗?”

  “噢,上帝啊!”我父亲回应道。他非常迅速地让伍特知道,他有一种非常肯定的感觉:他们就要被弯道甩掉了。伍特慢慢放开离合器,他们感到那温馨的离合器咬住了变速器,他们的车子又重新回到了路的中央。

  如果你的耳朵不太灵,你就不会听到戈特洛布换挡的声音,他换起挡来比自动变速器还要平稳。

  “你感觉到了吗,弗拉特诺?”伍特总是这样问。

  “一个条件反射。”我父亲这样回答,“伍特,你真是一个纯粹的巴甫洛夫。”

  1941年,刚进入11月,天就下雪了,所以,我父亲要想从乘客转身变为驾驶员,还得等上一段时间。伍特先让弗拉特诺在侧阀气门的600cc三轮摩托车上体会挡位的变化,他不让我父亲在路上的冰雪还没化去之前直接开二轮摩托车。

  但是伍特自己不那么谨慎了。1942年2月的一个星期天,他骑上1938年造的600cc二轮摩托车,带上弗拉特诺,穿越斯洛文尼格拉代茨北上,来到布科夫斯卡村。据说在这一带的米斯利尼亚河,冰结得最厚。我父亲站在河岸边的松树林里,身体冻得瑟瑟发抖,看着伍特小心翼翼地将1938年造的摩托车开到冰面上去。“看到了?”伍特说。他慢慢地将摩托车从我父亲的左边开到右边——非常慢,始终用1挡,然后转了个弯,往回开,从右边到左边——这次换成了2挡。他第二次转弯时,后轮打滑了,车身倾斜,一个排气管碰到了冰面。他想把摩托车扶正,但车子又侧向另一边,冰面碰到了另一个排气管,他再次将车扶正,又骑了过来,从左边到右边——这次他换成了3挡。“看到了?”他大声喊叫着。车子还在前行,他的一条腿从摩托车那边甩过来,跨过后轮。他的两只脚同时站在一个踏板上,两只手紧握着车把,而摩托车不见一丝的歪斜。接着他将那只脚放了回去,骑了回来。他越骑越远,我父亲只好从松树林里跑出来,气喘吁吁的,踮着脚尖站在河里的冰块上,看远处的伍特表演神奇的转弯动作。一次又一次,冰面碰到了排气管和后轮毂,伍特甩动一只脚来保持摩托车的稳定。“看到了?”伍特大叫起来。他骑得冰面下的水晃荡作响。来来回回,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远,半径越来越大——摩托车几乎贴着冰面了,轮毂切着冰面前进着,几乎要切到下面的河水。以一个非常花哨的动作,伍特轻轻地捏住了后刹车,他甩动一只脚,让他自己的身子与车子脱开,让车子自行向前滑去。车子最后停了下来,轻轻地躺倒在冰面上——油箱贴着冰面,轮子也停止了转动。

  唯一让伍特感到吃力的是,把这辆笨重的1938年的老摩托车扶起来。他努力扶车的时候,双脚在不断地打滑。我父亲从河岸上走下来,他们两个人一起用力,将车子扶了起来。有一点油溅出来了,他们将油箱擦干净。

  “当然,”伍特说,“你得有那种感觉才对,摩托车就得这么开。”

  “在冰上开?”我父亲问。

  “不,你这傻瓜。”伍特说,“关键是如何处理柏油或浮油路面。你要稳住油门,不要让你的腿被车子压住。另外,如果你不踩刹车,车子会自己倒溜。”

  然后他们推着这辆1938年的老摩托车在冰面上走着,将它推到河岸上最宽阔的地带。在远处另一边的河岸上,四个冰上捕鱼人在大喊,他们坐在一辆雪橇上,雪橇的滑板在嗡嗡作响;他们刚才看了伍特的摩托车表演,现在戴着手套鼓起掌来,样子十分奇怪。

  戈特洛布·伍特或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观众,他似乎完全惊呆了。他取下头盔,把它夹在一个胳膊底下,等待他们献上花环或奖杯,或者等着一个长着胡子的冰上渔夫献上一个吻。他感到害羞了,浑身不自在起来。等雪橇上的这四个渔夫来到跟前,我父亲看清了,他们原来是四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无可救药的斯洛文尼亚人,对伍特的一身军装都毫无知觉。他们慢慢地将雪橇开到戈特洛布的左靴前。一个渔夫把他的手套当作扩音器,用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对伍特喊道:“你一定是全世界最疯狂的人!”这几个人大笑起来,拍着戴着手套的手。伍特微笑了,他用慈祥的眼神恳求我父亲为他翻译一下。

  “他说你一定是全世界最棒的人。”弗拉特诺对戈特洛布·伍特说。他马上用欢快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对雪橇上的几个醉汉说:“保持微笑,你们这几个傻瓜,走的时候鞠个躬。这是一个德国军官。如果你们胆敢再多说一句话,他就会将你们的膀胱打碎。”

  渔夫们吓得赶紧后退,脚跟在冰上打起滑。弗拉特诺让他们坐在雪橇上对着伍特傻傻地微笑。他们当中长得最结实的那一个跪在冰面上,对着滑板咕哝着。他们跨坐在雪橇上,相互拥抱着,从屁股拍到大腿,那表情就像一群傻孩子驾着雪橇闯进了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雪橇被认为是荒唐之物,或者被认为是不许存在的。

  我父亲为伍特扶着摩托车,伍特挥手向他的拥趸告别。可怜的伍特,你太容易上当了。你站在吱嘎作响的冰面上,腋下夹着头盔,扬起下巴,是多么不堪一击。

  “真了不起,伍特。”我父亲说,“你真的太厉害了。” 放熊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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