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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座一千年前的羌人房屋里还有人,我不禁头皮发麻。江疯子却小声呼唤着:“尕藏才旦?”
我急忙去捂他的嘴,道:“你疯了?那混小子可能在这里吗?”
江疯子却一脸凶险的微笑,拉了一把猎枪的枪栓,道:“老子本来就是疯子。好久没开过杀戒了,但凡挡路的妖人怪物都杀掉,怕什么。”于是居然嘎吱嘎吱的上到二层。我一眼看去,屋角确实有个木梯,但光滑如新,并非像是村边缘的栅栏和木门一样朽烂不堪。难道这里的时间流逝以村中某个东西为圆心,越往外流的越慢吗?
我们俩屏住气息,上到二楼,却发现这是一个卧房,何也?地上铺着毛皮毡子,上面隆起了一块,似乎卧着一个人。而屋角放着些斗箩之类的物事,还有一些木棍之类的工具,我一看就明白了。古代人淘金,就是用细斗箩舀上含着金沙子的泥沙晃动,金沙子比一般的泥沙要沉,晃几下之后金沙子沉底,将表面的浮沙淘掉,再浸水晃沙,直到留下最后一点儿最终的沙子,如果运气好,这些沙子都金光闪闪的。淘沙人小心的把金沙子从斗箩缝里抠出来,放进腰间的细布口袋里,就这样弯腰在河水里淘一天,也未必能淘到一小撮儿。
江疯子已经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细细查看,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毛毡子上卧着的“人”却兀是不醒。江疯子干脆将狼眼手电打在那人脸上,这一看吃惊不小,只见这人面色青灰,皮肉干枯,像蜡一样竟然有些透明。江疯子立即断言道:“这是个死人。天太干太冷,尸首没来及腐烂就已经蜡化了。”说着把手电和枪都抛给我,便下手去摸,果然在那古尸的胸口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打开之后果然是黄澄澄的金沙子。喜得他都没了边儿,又翻腾了一回,就让我下去。
我却有点疑问,这里的燃料食物都很充足,为什么人却死了呢?观其身体发肤,这位死掉的古羌人还是壮年,短须乌黑,身体完好,且又是睡在自家的炕上,财物还在,屋内也不零乱,怎么会死的?
然而时间不让我多想,我和江疯子逃下来,接连转了十几户,又搜罗了不少金沙子,还有一个碧玉盅,却没见到一个活人,这和尕藏才旦说的四十年前的事情截然不同。我不知道外界的四十年相当于这里的多少时间,这个人的死亡时间我又无法判断,只好跟着江疯子东颠西跑,跑完了我们应该巡视的地盘,也没见着尕藏才旦的影儿。然而时间还剩下很多,两人回到村中水井旁边等待。
不多时,文仳离和李和尚也回来了,李和尚身上还背着一个人,头脸都埋在李和尚背上,倒是穿着一身破烂的藏袍,轮廓像是尕藏才旦。谢天谢地,混小子终于安全归队了。我看了看表,离三点钟还有半个小时,只等李端白和段青方回来,我们便可以齐活离开。
然而等半个小时过去,时间到了三点钟。李端白和段青方仍未出现。四个人不禁焦躁,走肯定是不能够走的,但去找又没个章法。我见大伙都不说话,便沉吟了一下,道:“我要去看看,其余人赶紧上车,如果到了三点我没回来,你们就开车离开。”
江疯子一拍我的肩膀,狠命一推道:“废物点心,你去有什么用!那个李二猧,我和你去,查理王和文仙姑到车上等着。”
说着不容我同意,噌噌拔步上前,李和尚答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人塞到车里,也冲了出去。原地只剩下文仳离和我,此时我心急火燎,对文仳离道:“会开车不会?”
文仳离点头,我道:“车钥匙在车上,我要是不回来,你就自己离开吧!”说着不顾她一脸惊愕,也追江李二人而去。
这村子其实并不大,五百米也就到了头,我撵上了江疯子和李和尚,他俩停下来,倒没说什么废物点心之类的嘲讽之语,三人背向警戒一周,江疯子指着尽头的一间特别高大的房屋说:“那里有意思,我要是李老道,会先去那里。”
我道:“你的意思是他进去就没再出来?”
江疯子点头,便一矮身,做了个手势,嗖嗖上前,一脚踢开了门,只听得吱呀一声,一下轰响,尘土飞扬,门却被踢得砸在地上。拿手电一扫,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住户,而像是一间祭祀的庙堂,又高又深。只见正对着门的十多米深处,摆着一张石案,案上供了一座三人高的石像,一看那张脸我便禁不住恨道:“原来是犬头凶!”这神秘的村子和整村的村民,之所以能在当年逃脱吐蕃贵族的围捕,就是因为早在羌人没落之前,他们就已经皈依了某种神秘的力量,甚至连他们比高原上的其他部落更加富裕,也很可能受了那种东西的帮助。
江疯子和李和尚还在攥着手电打量四周时,我已经凭着好视力看见了那怪诞的犬头凶石像后似乎有一个影子,似乎还动了动,不禁喊道:“谁在那里?!不说开枪了!”
江疯子和李和尚被我这一声吼惊得调转手电,一齐对着我指的地方。只见一张脸晃了一下,咧嘴扑哧一笑,马上有两只手挡住狼烟手电射来的强烈白光,低声道:“是我。”
我们顿时吃了一惊,居然是段青方。江疯子和李和尚便拧散光柱,段青方也就出来了,但只有她一个人。我又惊又疑:“李端白呢?”
段青方看见我们,也吃惊不少:“在我后边呢。不是说在村口井前集合吗?怎么全跑到这里来了?”
我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你们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这都已经三点了!他人呢,怎么不出来和你一起过去集合?”
段青方眼睛瞪得溜圆,惊道:“三点?!”遂挽起袖口,让我看手表上的时间,“分明是两点一刻!”
这下轮到我和江疯子李和尚吃惊了,因为我们的手表上已经三点一刻,她的手表居然慢了一个小时。可对于正常人的感官来说,一个小时和两个小时差别还是有的,段青方他们居然没有发觉,实在是古怪。眼下没工夫和她扯闲篇,我便道:“李端白呢?”
段青方随往后一指:“那不就在——天!爹你哪去啦?”说完就叫了起来,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们赶上前去,发现这后边并无李端白的身影,乃是一个楼梯直通向上,上边似乎开着天窗,所以比前边明亮。一个人软绵绵的倚在楼梯口,脑袋歪着,但那张脸让我们吓了一跳,这不是尕藏才旦吗?那李和尚背来的人是谁?
李和尚此时也怒目圆睁道:“小方,李端白到底去哪儿了?”
段青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点哭腔:“刚才还在楼梯口往上看呢,就在我和你们说话的时候!”
眼下乱成一锅粥,如果这个昏迷不醒的家伙是尕藏才旦,那李和尚背来的人必然是另一个藏人——“可能是他的爷爷。不好意思,我有脸盲症,觉得他们藏人脸长的都挺像,何况是祖孙俩。”李和尚解释道。
江疯子已经噌噌的往楼梯上跑去,我也紧跟其后,那庙堂虽深,但不过十米,我们很快就跑到了顶端,等到睁眼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因为,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只见他们都如尕藏才旦所言,穿着兽皮衣裳和靴子,无论男女,头发都纠结而且很长,但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一尊尊雕像。观其面貌,一个个微睁着眼,半张着嘴,但皮肤都很丰实润泽,不像是死人。
也许李端白就混在这些人里...找什么东西?然而一眼望去,这几百人站成的丛林非常静默,没有任何搅动。我叫了一声:“老李?你在吗?”等了一刻,没有回应,便要上前。江疯子却抬手挡在我前面,道:“不可!”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表情:“这不是我们能进到的地方,这里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段青方的手表会比我们的慢,越接近这里,时间的流逝就越慢,离得越远,时间流逝就快一些,这也是为什么村周围的那圈木栅栏比村民家里的木门朽烂的多的原因,而这里,就是我们眼前,时间得到了完全的静止,所以来到这里的村民保持着来之前那一刻的状态,包括他们的生理代谢,全都停滞在了那一刻。我和江疯子的动作,在他们的眼中快的不能分辨,我们的形象,也来不及在他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丝毫踪迹。
这件庙堂顶楼人堆里的某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让时间变慢,从而让这一切发生。而它的作用强度虽然按距离增加而递减,但并不均匀,所以我和江疯子没有感觉到异常,但也有可能——我们在下边段青方和李和尚的眼中,动作也慢的如七老八十,甚至一动不动如雕像了。
我心里发毛,往后退了一步,往楼梯下一瞅,发现下边什么也没有了!难道上下时间的流逝速度相差的如此巨大,以至于段青方和李和尚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我们的眼睛分辨不了了吗?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