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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最初的。”我这个人有个习惯,打听个什么敏感的东西,总要先扯些不相干的。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年轻生母,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话头了。
她似乎有些惶然,遂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头:“我姓陈,阳明,名字并不重要,以后你就会明白的。”说着便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我护着打了夹板的右胳膊,正要从床上下来,发现病床的被子上印着几个红字:“兰州军区总医院”,不由得吃了一惊,在回头看看病床上的时间,居然已经是十月十五日,我记得昏过去之前是十月十三日。莫非一昏便是两天,居然从敦煌到了兰州。李端白和江疯子他们的去向,文太心和梁庆鱼在哪里,文仳离和段青方是否还在敦煌,我统统不知道,真后悔刚才没有问。
想到李端白,我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便要出门去找,然而往地下一瞅,居然没有鞋!估计就没打算让我下地,鞋也脱在别处了。于是我摁响了呼叫铃,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进得门来,戴着口罩,口罩上的眼睛冷冰冰的,嗡嗡道:“什么事?”
我说:“我要下床,麻烦你给我找双鞋。”
那人皱眉道:“你失血过多,血压偏低,软组织挫伤多处,最好静养,不要出去乱走。”
我哭笑不得道:“就算我不出去,也得上厕所吧。难道光脚丫去?”
那人道:“你这病房是双人间,配有厕所和浴室,光脚也没几步路,踮着脚丫子凑合凑合。——没事了吧,半个小时后吃饭,吃完饭再打一针,量血压。”
我没想到这人嘴皮子如此利索,居然驳得我无话可说,便道:“一块住院的还有谁?我们是执行特殊任务是一起受伤的,他们都住在哪里?”
那人撂下一句“不知道”,转身就走,我没了脾气,叫:“你别走哎,把王华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然而回应我的只是一声门响。我心道这哪里来的男护士,居然如此不耐烦。不过好在我腿脚没事,便光脚下床,走到门口,开门出去。只见走廊灯莹白明亮,走廊上空无一人,便放心走动起来。
然而,除我的病房之外的同层病房,都锁着门,黑着灯。这里的装潢很好,环境也很整洁,但就是不见一个人。正在电梯口愣神时,不提防一个人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佟静。
我不禁喜出望外,佟静虽然老是虎着一张刀削脸不招人待见,但毕竟是战友了。此时他道:“你瞎转什么?刚才病房里不见了你,吓得护工够呛,跟我回去吧。”
我打量着他。虽然脸上有些瘀伤,贴着胶带,但行动无碍,精神也很饱满,可见他受伤不重。我点点头,道:“有话问你。”
我们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病房闷声不吭的吃完饭,佟静又给我翻出来一双拖鞋,道:“你要问我什么?”
我说:“他们呢?”
佟静以一种罕见的轻松语调说:“江玉阳和李爱国在你楼上,没什么大碍。文太心带着她的人回了北京。王华还在这里,但我也不确定他具体在哪里。虽然‘去其半矣’,但还有不少善后工作要忙,你爸这回算是平步青云啦——”
我打断他:“李端白呢?他怎么样?”
佟静终于正色道:“这你爸吩咐过我,不让说。不过你也看见了,前天他那么能打,没什么大事。不过,以后你想见他就难了。”
我咽了口唾沫,道:“也是我爸吩咐的?”
佟静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是那种最便宜的喜鹊,但是没有抽,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对。那是你爸和李端白说好的。我知道一些关于李端白的事情,也知道如果光凭他自己,没法除去shepherd,可笑,他就这样奔波了几百年,为了一个连下命令的人都灰飞烟灭的使命。不过我很能理解他,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保家卫国的‘国士’,妈的这词还是昨天新学的。所以他要和你爸合作,你爸有条件,他也答应了,就是这样。”
我道:“我想见见他。”
佟静笑了一声:“我理解,不过你和我说没用,得去跟你爸说,但我估计和你爸说也没用,因为我个人觉得,李端白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整个人都像被极寒的冷风吹僵了,不禁道:“他不想见我?为什么?”联想到我前天叫他,他却漠然无一应的状态,这点似乎是真的。
佟静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啊。王阳明,你要是真没得罪过他,我劝你想开点,虽然你们交情铁,但几百年的古人,脾气又那么怪,事情也算大半了结了,他不想在和我们打交道是自然的,理解一下吧。”正说着话,那个护工拿着托盘进来了,硬是摁着我扒掉裤子,打了一针,然后才和佟静一同离去。
我当然坐不住, 拉着鞋子就去了上一层楼。按着佟静说的方向找到了江疯子,推门进去,果然见江疯子坐在床边抠脚丫,李和尚正蒙头大睡,鼾声震天。
我看他俩也没大碍,便问:“李端白呢?”
江疯子把抠脚的手指头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然后在被子上蹭了蹭,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我道:“李老道给你的信。”
我接过来打开,只见上边写着几行字:
“王阳明:
见信如晤。
现元凶已经刈除大半,止存余党,但料定已经不能成事。故五百年前之使命,今已完成大半。王家百年来出力甚多,某心存感激,故而之前几次三番出手救你,不过图报而已,你勿用感念。今轮回已止,你我再无见面之必要。于君之今后前途,也大有裨益。
如有空,可回浮云观找王敬宣,留有东西给你。密码是你的名字。
大明应天孝陵卫昭毅将军李端白顿首(作者注:这称呼真是既操蛋又显摆。昭毅将军是武职,正四品)
于某年某月某日”
我脑子里一会儿是怒火灼烧,一会儿又是冰天雪地,哆嗦着看完,又差点失声痛哭。这封文绉绉的信其实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我和你没那么深的交情,那其实全是义务,现在事办完了,拜拜了您哪”。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也许是之前查理王得罪了他,帐全算在了我头上。那天杀的查理王,自从开枪时显过神威,给我的回忆也不过就到草原大战为止,那次正好就是李端白不见了。莫非李端白来年经,没过几年就要避世?
江疯子见我脸色难看,居然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走两步,别中风了。”
我把那信折好放在兜里,问:“有烟没?”
江疯子递过来一盒红双喜,我拈出一支来抽了,浑身直冒冷汗,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江疯子却上来揽住我,回头指指还在睡觉的李和尚道:“你也是双人间吧,我想去蹭一晚上,跟着这吹喇叭打鸣的和尚,吵得睡不着。”说着便对我挤了挤眼,我心知道有异,便点头同意了。
我俩就这么下了一层楼,回到我的病房。江疯子关上门,道:“查理王,李老道是不是说以后与你再无关系,不会再和你见面了?”
我点点头。李端白托他带信,竟然连封都不封一下,不怕给人看去了。江疯子道:“嫌我看了信,哼哼,这信不少人都看过了,你爸也看过,比我看得还早呢。”
我心里一动,道:“你什么意思?”
江疯子跑到另外一张床上,欢快的踢掉了鞋子躺下,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吧。意思我是传达到啦,你领会精神吧。”
我又拿出信来看看,恍然大悟。心里轻松了不少,道:“他没说时间?”
然而,江疯子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和李端白一样,都有秒睡的习惯。而且叫都叫不醒。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表现得很乖。我生母每天都来看我,到后来便是王华,我没再问关于李端白的任何一个字,王华很满意,嘱我要好好配合治疗,并给我找了一台笔记本,还有我散落在敦煌的行李,也被他差人带了回来。让我把半年多前的工作拾起来,我却无心工作,拿了几本书,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王华也看出来了,便道:“实在不行,便辞了兰州的工作。去我的实验室,专门开发这回的新材料。你说的姓修的那个姑娘不是在北京吗,现在就和她联系,别让人抢跑了。”
我口头上答应,实际上却已经顾不得修雨桑会被哪位男士抢跑,我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能出院。于是便我向王华试探。
我这爸爸也挺奇怪,自从我装乖之后,他就就变得大条之极。此时他哈哈笑道:“好小子,居然等不及了,这样吧,我把药给你,你自己按时服用,每半年打一次针就可以。不过你这手不碍事吗?”
我抬了抬胳膊,伤筋动骨三个月,但别说三个月,三天我都等不及。王华看我迫切,居然打趣道:“当年我追你妈,比你劲头还大呢。你妈那时候是研究所里一支花,我为她还和人打架哪。”
我忽然想起我妈的病来,便道:“我妈的病能很快治好吗?”
他的脸色有点忧虑:“之前我们对变异人开展过药物实验,不过进展不大。你妈的病还得看情况吧。你什么时候回北京,跟我说一声,回家也行,最好让江玉阳跟着,你们是好兄弟,互相照顾也方便多了。”
江玉阳当然没走,此时坐在床沿上,居然对着王华笑得很温良:“没问题,放心吧。”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