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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会问,这人和畜生能不能生出个杂种来?大多数畜生,如猫狗鸡鸭鹅都是不行的,你们管这个叫什么?”
我道:“叫生殖隔离。”遂一开水龙头,热水哗哗,便冲洗起来。水声一响,叔爷的声音就听不见了,我遂大声道:“爷,你等我洗完再说。”
等我洗完,这老头子已经睡着了。我坐在床边吹头发,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能和其他生物的基因随意嵌合生出下一代的,只有datang部落的那些怪物,那些怪物来自于巴颜喀拉,巴颜喀拉峡谷里的地下有一座神秘的基地,并非人类所造,所以这些东西很可能全部来自于地外。现在我们知道它们是天外来客,但搁在古代就是妖怪。小唐就是妖怪的种儿,也许混了不少代人血,但身上总还有异类的残留特征。
我拿起新买的一盒香烟,撕开就抽,冷不防叔爷却闭着双眼悠悠道:“阳明,你信不信,再不戒烟,就得死在这上面。”
我吓了一跳,把烟掐了,道:“您说。”
“那小力巴的祖宗是妖怪,会两下子妖术。那姓叶的明知道这点,还与他狼狈为奸,为的是达到自己的目的。叶传恩这个人有一点来头。前清的时候,他家颇为显赫,跟清皇室沾亲带故。后来失势,明面上说,他曾祖爷爷吞了江南织造的大批钱粮货物,行贿受贿卖官鬻爵,叫朝廷给办了。实际上呢,是他的曾祖爷爷跟一伙儿妖人混在一起,要干祸乱天下的勾当。后来他曾祖爷爷不明不白的死在兰州城,北京这边家产也给悉数抄没,一大家子人,男的去充军,女的发卖或者回娘家,他曾祖奶奶拖着三子三女,就往汉口投亲,好歹也能过活。但不久之后又遇着辛亥革命,他们本是旗人,这下只好改做汉姓,改姓叶了。你要说这乱世一个拖家带口的女流怎么过下去的,我也不晓得,但我估摸着,他们家和妖人那伙应该并没有断了来往。改名换姓之后,下一辈里就出了些留洋的读书人,去西洋南洋做买卖见世面,家业也就渐渐积攒起来了。到了叶传恩上一辈,便算是归国华侨,带了大批资金在温州一代建厂,做贸易出口,生意也就越做越大。叶传恩年轻时留学日本,不几年就回来子承父业,但他已经不需要创业,只需要守财,所以并不太劳累。有加之他本事不小,黑白两道通吃,在这世上几乎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阳明,这人要是什么都不缺,就会只想到一件事情。这和古今的帝王一样。”
“长生?”
“对。叶传恩小时候也听说过不少他自己家里老辈人的传言。他的曾祖爷爷和妖怪勾结一事,到了传言中,就变成曾祖爷爷和神仙称兄道弟,这神仙能够长生不老。于是叶传恩也就下了些功夫去找神仙。至于找到了没有,能不能长生不老,我就不知道了,明日我可以问问他。”
我点点头,道:“还有呢?”
“那个小力巴会两下子妖法,也算有些来历。所以我觉得叶传恩应该是和曾经迷惑过他曾爷爷的妖怪接上了头。但他就是个小鬼,不是阎王。他摆的阵,也很稀松平常,你道叫什么?扁担阵。但在你这号外行看来,就是迷魂阵了。”
刚才那些,我已经从查理王的记忆和侯相山的志怪小说里找到了佐证,印证了我这几天对叶传恩的来历的猜测。所以并不觉得新鲜。但是,这所谓的扁担阵,却让我觉得非常新奇,便道:“爷,我发现我记不清是从哪里进阵的,进阵之前周围什么样,这段记忆就像被生生挖去了一样,等我回过神来觉出受骗,就已经在阵里了。您倒是说说,那小力巴在哪里下的黑手?”
老头子精神起来,道:“这要问你自己。在他下手了之后,你的五感就不再像是一个人,而是虫豸。”
我猛然发觉,这老头子以前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别扭过,之前我一直当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出家人,还专职搞封建迷信,现在才发现他懂得很多,有些甚至涉及近现代的科学技术,只不过是在他那里变了个说法而已。
于是我老实道:“什么叫虫豸?爷,您这句我没听懂。我当时很正常,绝对没有四脚着地走路,还会说人话,怎么会像虫豸?”
老头冷然一笑:“阳明啊,我说的不是你的行为而是五感,就是感觉。庄周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人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和虫豸对这个世界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比如说蝼蚁,如果我把一粒蜜糖放在一只蝼蚁面前的地面上,被他的触角感知,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向蜜糖爬动,想要把蜜糖搬回窝。但如果我突然把蜜糖拿起来,你能想象这只蝼蚁当时的感觉吗?”
“它会很生气。”我猜测道。
老头的脸上露出孺子不可教的鄙夷神情,道:“你以为我在逗你玩?其实你根本没听懂我再说什么,阳明。如果我把蜜糖放在你眼前的桌子上,你去拿,但我又把蜜糖拿走了,你的感觉就是,我把蜜糖拿走了。但蝼蚁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它们不会向上看。它们眼中的世界就是一个平面的。”
我顿时明白了。我曾经听人说过,蚂蚁是二维动物,它们眼中只有二维世界,人类作为三维动物,能看见蜜糖被人拿走,而在它们的感觉里,近在咫尺的蜜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便道:“它们会觉得蜜糖一下子消失了,这件事情很不可思议。”
老头笑了:“是这样的。人比蝼蚁高等,所以能感觉到某些事情的发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妖怪和神仙又比人高等,所以他们做出的事情在人看来不可思议,比如我在你面前突然消失。某个物事在你面前突然出现。”
我顿时悚然,道:“你是说小唐这个妖怪比我们高等?”
老头脸上出现了看白痴的神情:“阳明,你以前没这么笨啊?我刚才说,小力巴对你下了黑手,使得你的五感不像人而像虫豸,这句话被你吃了?”
我支吾起来,老头子复又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阳明,那方面节制一点,不然真的变傻啦。”
我哭笑不得:“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去那种地方吊女孩,也不过是平生头一次!对了,我抽了那厮的一只香烟,还请他喝了杯酒。”
“所以,”老头胸有成竹道,“我要你戒烟。从小你爹娘就交代说,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怕你被人贩子拐走。现在我说,陌生人敬的烟酒,一律不要接,别管那小姑娘长得多漂亮。你抽了这个小妖怪的烟,五感钝化,你就只能看见他想让你看见的东西,你眼前就只有一条道,他会拉着你走到黑,因其只能让中招的人看见一条细长的路,所以叫做扁担阵。不过你还算不傻,知道闭眼。眼为五感之首,眼闭上了,他的妖法就大大减弱,再一个,这小力巴太过轻敌,以为你是个夯货,这也是你能翻盘的关键,孺子可教也。歇着吧。”
“等等,还有那把剑呢?”
“明天再说,时候不早了,睡觉。”
我熄灯上床,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精神极其兴奋,所以只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老头子轻眠,忍不住开口训斥我,结果一来一去就说上了话。老头说:“那把剑是祖宗虽然传下来的,但观里的记事簿上说,在五百年内,李端白取用过三四次。上次他现世,却没有取走那把剑。”
我道:“现在国家禁止携带管制刀具,我把剑带出,还是多亏了一个老手想的鬼点子,李端白这人就是太迂,不会变通。”
老头子嘉许的点点头,道:“我感觉这剑其实也跟妖法脱不了干系,它的剑气非常凶邪,没准儿就是妖怪造的,但有一点极好,它能认主,所谓跟了好人的狗才是好狗,你不妨就带他在身边。”
就这么一来一往,连何时入梦都不知道。一直睡到中午,我才打着哈气醒来,却见老头闭目打坐在床上,这副怪相我在李端白身上看到过很多次,私以为那简直就是发神经。我叫了几声,老头子岿然不动,我上去拍拍他,他才睁开眼道:“你把你那身衣服脱了,我有话跟你说。”
我望望身上,发现外套确实有些脏。没奈何,这件蓝色冲锋衣从兰州一直穿到现在,也没条件浆洗,便羞愧的脱下来,丢进卫生间。然后拿出换洗的新衣服就要穿,不提防老头子却冷笑一声:“不要穿那件,我自有衣服给你。”
说着,他老人家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压得平平的厚重大布袋,抛给我道:“穿上,里外都要换。”
我疑惑的抽开布袋上的线绳,打开了,却发现里面乃是一件夹棉的黑蓝色道袍,棉布料子,熨得平平整整,还有一件白色苎麻内衫,全是新的,做工也很精细,但是——我不禁呛声道:“爷!这玩意儿上身,老子还能出门见人吗?!”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