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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李端白叹了口气,悠悠道:“李二猧是谁?他何时跟你说的这番话?”
我一时语塞,且更加烦躁,便看向别处。怪了,查理王刚才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现在却无影无踪。但顷刻间,那种仇恨又浮了上来:“杀我爷的人是你师傅?”
李端白点点头。
我如梗在喉,道:“不管是谁,我都要报仇。”
李端白又闭上眼睛:“自然。”
我看着他那张红白的脸,道:“你师傅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叶传恩还有那个妖怪叶佑混在一起?”
“说来话长,不急着说。”李端白站起身,虽然灌了一肚子酒,他的身形还是很稳,“先去找你的‘花狗’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趴在地上又站起来,连床底都看了,碗柜也看了,米缸也看了,只不见查理王。李端白看我如一只壁虎一般爬上爬下,终于道:“别找了,它不在屋里。”
说完他转身就出了屋,前脚出门,我后脚把门关好之后,只留李和尚一人酣声震天,不知道李端白是不是不想让李和尚知道的太多。此时雪停,寒风阵阵,天幕暗红。李端白略站了一下,就往屋后走,我在后边紧跟着,只见他跳过矮墙,直往我和李和尚藏代人的空屋里去了。
我追上去,见那空屋的木窗户早就被撞开了一个豁口,李端白抬脚踹门,我赶紧掏钥匙开门,只见一片黑暗中,一双红色的小圆眼睛看着我们,忽扇了了几下,便有汪汪呜呜的狗叫声传出,这叫声与以前不同,似乎包含着恐惧和野性,原来那查理王竟然藏在这里。
我打开灯,只见我和李和尚之前藏代人的柜子已经被推倒了。那柜子本来就糟朽不堪,此时早被摔成了一堆碎木渣子,箱子也滚落出来,更离奇的是,箱盖也被打开,一只雪白的手臂从箱子里探出来,旁边露出一条狗尾巴。
我走上前去,发现查理王正坐在箱子的密码锁一侧,仰脸看着我,呜呜的低吼着,很是凶残。再看密码锁,居然是完好的,最后显示的几个数正好就是密码。
我没料到这花狗居然这般聪明,可见不是凡物,要上前弯腰去拎它。李端白却抢了先,一把把查理王捏住脖子,揪了起来,查理王哀嚎一声,下头就淋淋漓漓的失禁了。
我忙去看那个代人,乖乖,那代人的一只手臂上被啃了几口,几乎见骨,只不过没有血,筋络也是透明的,断口处渗出一些微红透明的粘液,好像果冻一般。
“这小杂毛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是查理王小猎犬吗?”我道,要是潜伏下来害人的妖怪,不如就地正法算了。
“它算是狗,但不全是狗。我的师傅惯会弄这些东西,比如你说的那个叶佑。”李端白说,然后他把已经吓瘫的查理王扔给我,从箱子里将那个代人拎出来,找了块空地用脚搓了个十字,将代人轻轻平放在上面,然后对我道:“把你的印记露出来。”
我把软如豆腐的查理王放下,喝道:“不许乱动。”便索性脱了道袍和羊毛衫,将内衣卷上去,奈何屋内寒冷,登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端白打开来时的背包,拿出了一粒很璀璨晶亮的东西,那正是一颗未来之眼,我不禁眯了眼问:“你要干嘛?”
“闭上眼。”他说。
我依言照做,登时黑暗压顶,肚子上似乎有个东西,扭动如蛇,冰凉滑腻,我抬手去摸,只摸到一手的鸡皮疙瘩,别无他物,顿时明白,另一个维度的东西用手是无法感知到的,同样用眼也不能感知到,只能由它去。慢慢的那东西似乎从肚皮上钻了出来,一点点的融进了虚空中,突然,似乎有一点亮光闪过,是那些渐渐消融的东西骤然聚拢,向着一个地方嘶嘶的游动而去,再也感觉不到了。
我睁开眼,正好看见未来之眼的最后一点闪光。一阵冷风吹过,我肚子里一阵咕噜,像是着凉跑肚的节奏,低头一看,肚子上的十字印记居然没有了。而地上的代人,此时居然狂睁着眼睛,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了一起,在地上慢慢的翻滚,露出光裸的脊背来,长发滑落,它的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十字,确切的来说是两个稍微错开的十字,就像我肚皮上的那个一样。
我搓了搓肚皮,又赶忙套上衣服,查理王坐在我脚边,仰脸看我,脸上流着两行黑乎乎的长泪,像一只猎豹。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啃咬代人。晚上来了李端白,它没得饭吃,四处寻找食物,然而道观里为了防耗子,一直实行坚壁清野,就想到被我们藏在这里的代人。也许在它看来,这不动不言的人形东西不过是一大块肉,饿时咬上几口也不会怎样。
就这样,李端白和我一前一后的走了回去。到了熄灯时,他开始讲起他的师傅来。
那是正德五年,他的本命年。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先是他被暗地里伸出一架火铳打了个贯穿,然后又被死马当活马医,从垂死中醒来,再就是被怀疑,被追捕,开始逃亡。在逃亡的途中,他遇见了他的师傅。
说到这里,李端白哼笑一声,告诉我,叫那个人师傅,不过是那人教了他妖法,至于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的其他,并没有涉及。遇见师傅时正是一个日暮,李端白穿过一片乱坟岗,正往洛阳城里赶。然而他大老远就看见守门的兵士拿着人犯图形,挨个盘查过往行人。而半个时辰之后,城门就会被关闭,他进不了城,就需要在野外呆上一夜。别的都还好说,只是当时正值隆冬,露宿野外,很可能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再者,那时候官道上附近没有多少饭馆子,野物也都蛰伏,口粮都不好寻觅,再这样下去官道上就会多一具路倒。
李端白身上穿着一件深青的道袍,打扮的像个游方道士。但那张脸,“身长约...尺,面白无须,目长准直,姣好如好女子,年纪廿岁上下,”就是抹再多的泥灰,须也瞞不过做公差的。他藏在等候进城的一溜驼队后边,暗暗的打探着动静。眼前的驼队似乎是来自于西域,车上的东西散发着浓香。但外皮包着些稻草,捆扎得严严实实。
他从包袱里摸出几块银子,凑过去央求临近一辆车子的主人,让他躲进去,到时候银钱用来打发盘问的公差,至于怎么说,就要靠主人了。事成之后还有银钱相谢。
我听到这里,觉得这主人要是个妇女,估计李老道不用钱都能得计矣。然而,在西北边跑生意的都是些刀口舔血的土匪般的莽梁大汉,不尊佛也不礼道,心硬如铁。这个主人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他掂了掂银子,估计本来是想开口再多讹一些,然而等他睁眼打量了李端白一下,就打了个机灵,马上答应了。
他让李端白躲进车子的紧里面,外边仍用箱子和稻草堵严实,就跟着队伍进了城门。李端白蜷在里面,听见那人用玉门关外的口音说:“军爷啊,这些全是西域运来的香料,万不可打开检查的,一打开,那香味不就全散了不是,我跑这一趟也不容易,您可就行行好——哎,这些您拿去喝茶,不够?那就再添多些,您也辛苦啦...替我向军爷们问个好,唉,真是辛苦...”
片刻之后,马车就辘辘的往前走了。李端白本来一只手按在刀上,随时即可暴起拼命,此时也松了口气,然而多天的不眠不休让他疲惫之极,有加之车里的香味,使他眼皮沉重,终于睡了过去。
心还挺大,我说,人年轻时心大,随着年龄增加,就会越来越敏感,然后到了某一个阶段,就有了万物皆在心中却含而不发的淡定。当年李端白也不过二十出头,也许面上还嫩一些,所以不过是个毛头孩子。给点暖和劲儿就能呼呼睡上,比现在有趣多了。
所以等马车在某个宅子后院停下卸货时,他竟还睡着不醒,直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摸到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拽。
李端白马上就惊醒了,一抬手就挥开了那汉摸过来的手,但是很不巧,只听铮的一声,那把剑也甩了出去,被那汉子接在手里。
那汉见他没了家伙什,就更不怕了,嘲笑道:“我说那小道爷,你是奸骗了好人家的闺女还是拐带了人家的丫鬟,怎么像只过街老鼠一般地躲着官府,出来吧。”
李端白猛地蹿出来落地,道:“你要怎的?”他暗自思忖道,这汉子莫非不认字,因为捉拿他的官文上写的罪名明明是“勾结妖人行刺朝廷命官等”。
那汉嚣张的拿剑比了比,指着他的褡裢:“小道爷,你还有多少?”
李端白从褡裢里摸出几快银子来掂量着,道:“都给你,把剑还我。”
那汉道:“那倒好说。不过你有地方可去吗?外边可到处都是捉拿你的官兵,不如老子给你找个营生如何?”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