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行厄之年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我把箱子放到膝上,回忆着与梁庆鱼的交往,才发现对他所知甚少。即使在大学或者工作单位遇见他这号人,我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关注,原因就在于这厮略带女性特质,成功的引起了我的轻微嫌恶。所以,关于他的生日纪念日特殊日期我也一概不知。
但若要去猜别的数字,无异于大海捞针,全无头绪。所以我只有从回忆里梳理蛛丝马迹,然收效甚微。梁庆鱼是个学历史的文科生,跟数字打交道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我想了半天便歪头睡去。
及至半夜醒来放茅,没了梁庆鱼相跟,我少不得拿猎枪出去。此时月亮已落,四下里静悄悄的,似乎连那些夜行动物都进入了梦乡。营地正中的守夜人更是睡得正酣,连我故意踩出巨响都叫不醒他,失职如此,可见此处管理的无章和松懈。
不知为何,我神使鬼差的放轻脚步,想绕着营地转上一圈,窥伺一下这些人的夜间生活。这里绕着中心扎着十几顶帐篷,呈现出一个半径为六七米的大圈。我顺时针绕行一圈,只见顶顶漆黑,无人醒来。便往外处走了约莫五十米,至一处茅草丛中,方才背对营地站了,便一手持枪,一手解裤子,面对着一片灰黑朦胧的旷野吹起了口哨。
也许是口哨声惊动了草丛里的蛰伏动物,我看见一个如土狗般大小的动物向远处窜去。接着带动了一片骚动,但终究归于宁静,就像一颗石子丢进湖里,虽有涟漪,却终归会沉底。我渐渐出了神,只是下意识的抖了抖束好好裤。却不知何时,背后似乎有一丝冷冰冰的呼吸。
这呼吸轻而且浅,似乎刻意为之而不使我发觉。
我心跳雷动,不露声色拉开枪栓猛转身一看,却是老加的东欧搭档。此人成天穿黑雨衣,怪异而且冷漠,自己不言语,老加亦不对我介绍,所以我对他一无所知。此时我戒心顿起,试着打了声招呼,手却丝毫没敢离开扳机。
那人依旧不言,却无声的张开了嘴巴,显出一个狞笑。眼见他不怀好意,我心道先下手为强,便抬枪就射,那人却比我更快,只见眼前一花,顿时一声枪响响彻夜空,我才发觉枪头被他强行抬偏,正要大呼时,整个人都被他拽到眼前,失了平衡。
这时老加的声音却从旁边响起:“Văpermitesă-lslăbite”(罗马尼亚语,意为放开他),跟念咒似的,东欧人松了手,后退三步站定。我四脚着地,颜面顿失,不由得气短:“老加,你们在搞什么?”
老加依旧很和善,只是和善里多了一分强势:“王先生,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对别人先做出攻击行为,否则受伤也不能怪别人的。”
我耸耸肩膀,却不打算道歉,也不打算在和他们理论。但见这两人一副齐整的野外装扮,并不像是从帐篷里钻出来放茅的,便笑了一下,缓和道:“你们出来干什么?”
老加也对我笑笑,道:“梁的林中仙女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你没来之前,我们其实在这周围看见过他们的踪迹。我想,他们应该是寻找着什么,没准是食物。”
我道:“他们会袭击人吗?”
老加摇头道:“他们不是野兽,而是来自于一个古老奇异的部落,在几千年前,他们和这片土地上的居民,也就是这里居民的祖先,打过一些交道,然后就遁入了深山。我想,他们的后人也许会保留一些远古的记忆,所以不会贸然对人发动袭击。”
我心里一动,道:“估计以前打过的交道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但愿如此。”
老加点头:“是这样的,人类对异类的容忍度总是很低的。他们会被当作妖怪被杀戮赶逐,但是现在又不得不现世,实在令人费解。”
我细细琢摸,突然觉得老加这人大有文章。作为一个美国人说起中文来,发音不标准,吐字也不清晰,但那遣词造句居然有些古意和过于书面,证明他现在是在复述别人的话或者文献。便道:“老加,你介意我问个问题吗?你学中文多久了?”
老加道;“学了一年现代汉语。但我有一个老师,这些话都是他的文章里写的。”
我心里一动,道;“他是不是名叫王华?”
老加点头微笑道:“是的。你也是他的学生?”
我点头又摇头,突然心里一动,便道:“他其实是我的亲戚。”却眼睁睁的看见老加脸上划过一丝凶险的神色,登时看得我直叫苦,心道莫非又说错了话认错了亲,却发现老加突然冲我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蓝眼越过我的肩头往后看去。
身后便是黑黢黢的丛林。我转头望去,只见黑暗中似乎有三只以上活物在起伏呼吸。我慢慢抬枪瞄准,老加却抬手下压枪管。眼角余光里东欧人忽地动如脱兔,向着草丛里便跳了过去,我见他身手极快,动作飘忽,不仅乍舌嘘声道:“厉害!”
草丛里的活物骇而却走,伴随着嘶嘶声急速消失在丛林深处。东欧人也不见了。原地只留下我和老加。过了一阵,四周归于平静,老加站在我身边,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我本也想不走,可这么等着完全无用,便准备转身回到帐篷。
就在这时,营地的方向似乎传来了守夜人惊慌失措的叫喊。灯光攒动,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喊乱叫,整个营地都似乎从睡梦里惊醒,并遭遇了紧急情况。
我和老加对视一眼,便想冲到营地看个究竟,老加却一把抓住我,示意我拿好枪,再尽量弯腰小步往前跑动。等我们回到营地,才发现满营的人都从帐篷里钻出来,在地上蹦蹦哒哒,而营地正中的长明灯,早已经熄灭,歪倒在一旁。
我和老加有些不解,再仔细一看,不仅头皮发麻。营地的地面上,似乎蹦跳了不少虾蛄一样的东西。及至再往前走几步,我才看清楚这些玩意儿正是钻伤了梁庆鱼小腿的雀嘴鱿怪!
营地上的几位似乎比梁庆鱼身手敏捷得多,只见他们一边蹦,一边抡起铁锹枪托之物去砸那些蹦跳的小玩意儿。不过似乎有一位运气不佳,躲开了一只,却被另一只跳上了脚面,睡梦里狼狈惊醒的人来不及穿皮靴,顿时被鱿怪的尖嘴占了光,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响起,听的人心惊胆战。更可怕的是,其余的雀嘴鱿怪也知道欺负笨家,居然都蹦蹦跳跳的往他这边跑去。
离开了水,这些没腿的东西只能像虾蛄一样靠腹部的肌肉拉动,所以弹跳力有限,我和老加都穿了护踝的登山皮靴,所以有恃无恐,几步便跨入营地,对着地上一阵猛跺,一时间乱响一片,但无异于渔网捞毛虾,收效甚微。
这时候一个人嚷嚷开了:“他妈X的,哪个穿鞋的都去黄色帐篷里,找喷雾式杀虫剂,毒死这些钻人屁股的大对虾!哎哟哟去你妈的!”
我一边踢踏,一边左顾右盼,冲着黄色帐篷便跺了过去,几下拉开帐篷,却发现帐篷门的拉链其实根本就没有闭锁,里面确实堆了些瓶瓶罐罐,我埋头在里面一阵乱扒挠,却只找到了灭火器,不禁大声道:“杀虫剂什么样?”
外边骂道:“跟灭火器差不多的瓶子!黄的,画了个骷髅头,你瞎吗?!”
我一边和他对骂,一边在里面找,突然一个长发脑袋从物资堆里冒出来,与我对视。
我一下子僵在那里,梁庆鱼描述的蜥蜴一样的女人,活生生的就在我面前。不仅如此,我鼻端闻到一股霉腥的怪味,比起纹蛭的寄生者更为腥膻。不遑多想,我提枪就射,可就要扣动板机那一瞬又生生刹住,这屋里有股气油味,万一有点火星,就会把我和女怪都崩成爆米花。
而外边的人已经在哇哇大叫:“找到了没有,他妈X的,快点啊!”
我垂下了枪,低头捞了个差不多的瓶子,扒开塞子对着女怪就一阵猛喷,气味刺鼻,那女怪低头就咳喘抽搐起来,趁着这要命的当儿,我一揽臂抱出几个差不多的瓶子就往外跑,到了帐篷外,左踢一个,右撂一个,没有铁锹或者猎枪在手的人都得了空接住,霎时间,营地上腾起了一片雾气,呛的我们眼泪直流,嗓如刀割。
人犹如此,那些雀嘴鱿怪果然没先前那般精神,等雾气稍微散去,踢踏声渐止,有人把灯打开,只见地下若退潮般的海滩,果然躺着不少雀嘴鱿怪,有的还在蠕动,有的已死成僵。
我满脸是泪,一脚深一脚浅的跑到上风口呼吸新鲜空气。等略微好受一点,才发现营地上的人也都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被人搀着,大声叫疼。我凑过去道:“赶紧放倒,那玩意钻进了他身体里,得赶紧拿出来。老加,老加呢?!”
几个人挤挤哄哄的围了上来,剥掉伤者的衣裤和袜子。手电白光之下,果见那人左脚面上一个血洞,洞外留着几条触手,正悉悉索索的动弹。
旁边一人笑道:“那X玩意儿的屌嘴卡骨头缝里啦,还要往里钻哪。”我辨其声音,知道这是那位建议我拿杀虫剂的脏嘴,但见这人二十岁上下,眉毛修的细细的,好不别扭,眼下却尖了手指头,一下捏住了鱿怪的触手,就要往外拔。
我愣了一下,觉得不妥,道:“谁有打火机?”
旁边递过一支打火机来,我便打开了去烧那触手,修眉男嘿嘿直笑:“你傻X啊,一烧不往里钻才怪。”
我道:“你丫懂什么,水蛭吸在身上,都是拿烟去烫的,你要去拔,嘴就留肉里了。”说话间,那鱿怪的触手被烧得抽搐起来,居然一拔一拔从洞里退出大半截身子,被修眉男一把捏住拔出,果然全须全影。
谁知修眉男右手捏着张牙舞爪的鱿怪,左手食指和拇指圈成圈儿,左右来回穿插,居然对我做了个淫亵的手势,嘿嘿笑:“像不像那个?”旁边有几人大笑起来,有点劫后余生的意思。
我闷闷的蹲在地上,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营地上的叫喊声里确实夹杂有女人的细声尖叫,但并不是段青方。跑出来的七八个人里,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独独没有段青方。而美国人老加也不见了。
我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往营地走。修眉男站起来道:“你干什么去?杀虫剂还得过会儿散完呢。”
我没搭理他,加快了脚步。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