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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有枪,包里有粮,心中便不慌。但我们两个书生,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心里终究还是无底。那梁庆鱼发了豪言,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一起走出几里地,到了一片被山洪冲击而成的滩涂,走上去软塌塌的,深一脚浅一脚。然而那条杂毛儿土狗,却坐地呜呜,再不肯往前走一步。
梁庆鱼疑惑道:“会不会是前边有了什么野兽?”
我把心一横,却勒了那狗上前大步走,梁庆鱼只好把枪拉开栓,也紧跟而上。此时正逢上坡,我往上爬都费劲,别说拖狗,我略微一缓绳,那狗便拖着绳索飞快的往营地方向跑了。梁庆鱼跺地哀叹一声,不期那地却被他跺出缺口,只见他脸色一变,一声惊叫还未出口,身子就往下陷了一大截。原来是山洪倾覆,将树木和碎砂石埋在底下,上边已经干硬,下边却是疏松空荡的泥浆。
我搭把手来去拉他,梁庆鱼却变了脸色,让我就地趴下。我顿时会意,顾不得泥泞,便滚在地上,递过手来。
梁庆鱼抓牢了我的手,我便开始斜着往上发力拉他,这厮一挣一挣,刚挣出半拉身子,眼看就要出来,却把空着的手往旁边一扒。只听得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哀嚎,我眼前就只剩了他的头顶。
我曾听说过,有些泥石流过境的地方,地表虽然干硬,但下边确是稀薄如水的泥浆,这下子梁庆鱼要完。但我不能丢下他,虽然他可能会把我一起拖下去。
此刻梁庆鱼惊慌失措的扑腾起来,尽力扬起脸大口喘气,抓着我的那只爪子已经抠破了我的掌心,我大吼起来:“别动!别他妈乱扑腾啦!……”
梁庆鱼挂着满脸泪水和泥浆抽泣着,果然慢慢不再动弹,我艰难的空手抽出抢来,递给他说:“抓住了,我不能靠你太近,你那块儿不够瓷实,我得慢慢儿退到边上瓷实的地方拉你,明白吗?松开我的手,抓住这个。”
梁庆鱼肮脏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的神色。他并没有松手抓枪,仍然牢牢地扣着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怕我耍他,但事不宜迟,我已经感觉身下有些活络,再过一刻,我就会滑进稀泥浆里,还他~妈是倒栽葱的。
于是我只好尽力的向他解释:“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再这么僵着,咱俩一块都得陷进去!都得死!明白吗傻X?!”
梁庆鱼咧着嘴呜呜说:“你发誓。”
我只得说:“Iswear,如果我丢下你,下十八层地狱!”
梁庆鱼挤了挤眼睛,终于用左手抓住伸过来的枪管,右手也慢慢的松懈了。我一经他松手,便攥着枪托往后边干硬处退,终于退到了瓷实处,梁庆鱼和我的手臂已经被绷得笔直,然后,我就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往后发力,同时感觉到枪的那一头似乎挂着一头死猪。不禁奇怪道,梁庆鱼这厮单薄如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阻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渐渐筋疲力尽,梁庆鱼也瞧出了我的勉强,居然哼唧着让我放手。我一边吐口水,一边勉强笑道:“就这么僵着也不错,等太阳出来了,水分蒸发,地面迟早得变干变硬,到时候把你刨出来就行了。”
梁庆鱼歪着头,呼呼的喘着气,有气无力的回了一个惨笑。突然,他的眼睛瞪圆了,身体居然猛地往上一弹,惨叫几声,就没命的扑腾起来。我被他拽的一哆嗦,便止不住地往前一窜,好容易刹住身子,立刻大骂起来:“你干什么?不是说让你别动吗?越动死的他妈越快!”
梁庆鱼的惨叫已经变了调,只见他一边挣扎,一边用恐怖尖利的声音怪叫道:“下边有东西,抓着我的脚往我腿里钻!”
我一听,吓得登时掉了魂儿,只好大叫道:“你别撒手!”便左右乱看,然而光秃秃的地上除了碎石和杂草,没有一点能抓扶的东西,正着急间,不提防一股力又把我往下一扯。这一回,梁庆鱼已经被泥浆没顶,咕咕嘟嘟的冒泡。我几近绝望,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上一抽,梁庆鱼才得出头,此时他已经崩溃,不知是疼痛还是惊吓,他嗓子眼儿里已经变成了兽吼低呜,全然不似人声。
正当我们要被泥浆下的东西吞噬时,我的脚却被人抓住了,扭头一看,却是那个美国人,只见他半弯着腰捞住我的腿往外拉,他的后边却是那个穿黑雨衣的东欧小个子,扯着美国人的一只手臂,正往上边发力挣命。
多两个人果然不一样,我们一起发力,在七七八八的吼声中,梁庆鱼终于被斜着贴地拉出了泥浆坑。然而,就在他全身脱离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一只触手样的东西,飞快的缩回的泥浆里去,再一缓颊,梁庆鱼已经如一条濒死的鱼,紧闭着眼,趴在我脚边喘着大气。
美国人已经跳了过来,从地下扶起梁庆鱼:“Are you OK?(你还好吧。)”
梁庆鱼满脸全身都是泥水,只在身下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像蚯蚓一般在泥地上弯弯曲曲的爬。我便想起梁庆鱼方才的异常反应,对美国人解释道:“There exists some monster underneath the mire,ithurtshisleg(泥汤子底下有怪物,伤到了他的腿。)”
美国人也许是救人心切,一把便将梁庆鱼抽到自己怀里,抽开了他的皮带,几下剥掉长裤和靴子。果然见梁庆鱼右小腿上鲜血淋漓,大股的鲜血,尽从一个拇指大的血洞里往外冒。
这时,东欧的小个子已经无声无息的滑了过来,背着光站在我面前,紧盯着梁庆鱼的伤口,雨衣遮身,样子就像一只蝙蝠。冷不防雨衣帽檐下的黑眼睛冷光一闪,一条苍白的舌头快速伸出来舔舔唇角,他便把住梁庆鱼的腿俯身下去。
我看得发愣,不知道这两个外国人到底要干什么,美国人却对我说:“Hold your partner.”话音刚落,梁庆鱼就抽搐起来,我当他们要给梁庆鱼治伤,便稀里糊涂的摁住他,果然小个子再抬头时,已是满嘴鲜血,却鼓起腮帮往地下一喷,一条鱼一样的东西从他口里飞出来,掉在泥地上欢跳扑腾。美国人探手一抓,便将那物捏在手里,再拍进了一个标本瓶。
此时梁庆鱼失血太多,已经昏厥。美国人不慌不忙,甩下背包打开,我一看,那背包里的东西真是全乎,压缩食品,过滤饮水器,折叠登山杖,电子设备,还有一个小药箱,不禁自叹弗如。
说话间已经冲洗了伤口,初步包扎起来。美国人才丢开手,去点了一枝烟,擦汗道:“危机四伏的森林,可怜的梁。”
这厮中文虽然生硬,却遣词造句极为精准,说不定是个中国通。我想了想,便伸出手去,道:“你好,我姓王,叫王阳明。”
美国人也伸出毛手握了握,道:“Gary Williams Hyde,叫我老加。昨天才见面,刚才你们要去干什么?”
我道:“实不相瞒,昨天晚上梁去小便,遇见一个很奇怪的陌生女人,我们打算来找这个女人。”
美国人很惊异,居然道:“很浪漫。是林中仙女还是沼泽妖精,所以要穿过恶龙的泥潭去和她见面?”
我摆摆手,道:“哪里哪里,那女人长的很可怕,是个怪物。”
美国人抬眼与东欧的小个子交换了个眼神,便道:“那个古老种族的移民吗,是不是像蜥蜴一样爬行?”
原来“dating”早已不是秘密,梁庆鱼却还要瞒着别人。我便道:“是的。所以我们打算先过来查看一下,就陷到泥潭里了。你抓到瓶子里的玩意儿是什么?水蛭吗?”
美国人拿起标本瓶,递到我面前,道:“我叫它雀嘴鱿怪”。我接过来对光细看,只见那东西模样像小章鱼一样有好几只触手,却长了雀鸟一样的一只尖长的硬喙,怪不得能扎进梁庆鱼的腿里开疆辟地。此时这玩意感知到了热度,便对着贴着我手指的玻璃瓶壁一阵猛啄,笃笃声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禁失声道:“我见过这玩意儿,在一本笔记里。”
美国人眼睛发亮,道:“什么笔记?”
我便说:“是一个前辈的科考笔记。”眼睛余光东欧小个子却瞄到东欧小个子一直盯着梁庆鱼的伤口。先是,江疯子来山西奔丧,那位死者身份离奇,年轻时参加过甘南藏区的科考,我受托翻译他的笔记,就看见了这种鱿鱼或章鱼一样的怪物。
老加闻言,兴高采烈道:“线索对上了!王你知道吗,有些人猜测,这个‘datang’部落就是几千年前由于冰川期气候变化,从甘南迁移过来的,也许他们就是驯养了这些怪物。”
我道:“但是这个‘datang’一族早已消失在历史里,最早的记载是春秋战国,除此外鲜有记载。到了现在,更是已经绝迹。哪儿来的这些怪物?”
老加指了指远处,道:“那就要问山上洪水了。今天这个地区的洪水创了几十年来的新高,导致出现了山体滑坡和植被破坏。也许就把‘datang’的遗迹和这些怪物冲下来了,”他突然顿住,开始不安的往我们所站的地下乱瞅,“也许,在这些泥浆下,就藏匿着一个章鱼样的怪物和它的幼崽,当梁陷入泥坑,雌性怪物就抓住了梁的腿往下拉,幼崽就用鸟雀一样的尖嘴凿穿梁的皮肤,试图钻进他的肉里。”
我看了一眼梁庆鱼,却才老加给他注射了一只葡萄糖盐水,现在他脸色略微和缓。便道:“他身体里会不会还有那玩意?天,真恶心。”
老加道:“只有这一个伤口,应该是不会的。那些幼崽多半喜欢自己凿洞。虽然今天有一点收获,可是梁必须得到及时救治,我们要赶回营地。”
我明白他说得对,便背上梁庆鱼和老加两人往回赶,好在据营地并不太远,走了没半个钟头就看见了小帐篷。
此时,我看见些谢范二人正在车边忙活,顿感谢天谢地,接送车辆还没走。便上去告知详情,并请求增援。我早就摸清了规律,白天脾气好爱说话的是老范,晚上才是老谢,果然老范拍胸保证道:“这几天路面清理干净了,晚上能回城,放心吧。”
老谢却在旁边阴沉的看着梁庆鱼,半天才道:“正经事还没得干,尽干杂活。”
送走梁庆鱼之后,晚间双人帐篷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饭后,我呆坐了一刻,渐觉无趣,眼睛就瞟到了那个装着石头的密码箱上。仔细回想起来,当时梁庆鱼手指弹动了好一会儿,密码似乎较长,可梁庆鱼这么个人,会用什么样的密码呢?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