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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四人蔫蔫的坐在招待所里想办法。江疯子寻思道:“贵州这地方我这辈子还真没来过。以前万历年间时,我倒在这里当过一个大头兵,那时候到处都是山岭漫野地,男女老少都衣不蔽体,一把子旱烟叶或一把刀,就可以换一个毛丫头,快活死了——”他正说的吐沫横飞,不提防撞见李端白的眼神,顿时噤了声。
我打趣道:“凭你俩的身手,去行个窃打个劫,应该不是难事儿。”
谁知那江疯子居然一拍大腿,嚎道:“高!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这儿旮旯缝道这么多,干脆找一处掂块砖头猫着,不论谁过来,就跳出去把他拍翻,无本生意岂不好做!”说着居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就往外处走。
我原以为李端白会拦住他,谁知江疯子前脚迈出,李端白后脚就站了起来,没等我回过神儿来,两个人就关门出去,等追到门外,二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踱回屋,仔细关好门,却寻思道:他二人不会真去打劫了吧。遂坐回床上,此时暮色四合,外边已经华灯初上,段青方趴在扶手椅上,睁着两只圆眼睛盯着我看,如一只猫。一时无话,我便躺倒睡去。等到再睁眼时,已经是半夜。举头四顾,那两位剪径的好汉还未得胜归来,四下里静悄悄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借着窗户外透出的霓虹灯光,只见那段青方蒙着脑袋躺在靠窗户的一张床上,只露出一丛黑油油的头发,似乎还湿漉漉的。我看着不由辛酸起来,要不是我们囊中羞涩,怎么会委屈这大姑娘和我们三个臭男人一屋。下午办理入住时,前台服务员已经盯着我们四个叽叽咕咕,我们脸皮厚比城墙拐角儿,倒是全不在乎,也不知她是怎样挨过来的。
我在黑暗里呆了一刻,遂起身去卫生间解手洗漱,出来时却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低头一看,乃是段青方。我见她头发湿漉漉的,便软声陪笑道:“刚洗了头吹干再睡,现在可病不起呀。”说着便如螃蟹一般侧身横着踮脚挪过去,尽量不碰到她。
谁知她却伸手将我一把捞住。我以为她要翻翻在山上时被我冷遇的旧账,不禁愧疚道:“对不起,前些天都是我照顾不周,让你吃苦受罪。那个,你没——”
她却回答的很干脆:“我没事。其实我不是女孩子,不信你来看——”说着便要揭开裹在身上的浴巾。
我吓了一跳,连忙推开她,闭眼转身,复又躺回床上,蒙上了脑袋,心里突突跳得厉害,只怕她过来缠,到时候搞得不清不白,只怕李端白一怒之下要打断我们两个的腿。谁知过了一刻,段青方没搭腔,门外却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江疯子李端白出去时身上都揣了钥匙,不可能敲门。而此时夜深人静,也不会是服务员。我顿时警觉,坐起来,摸了摸放在胸口的柯尔特,压低声音,粗声问道:“是谁?”
门外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媚声道:“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按摩服务吗?”
原来是个流莺。我稍稍松了口气,还没等我出声,段青方却接话道:“对不起,我已经比你先来了,请你走吧。”
门外安生了一刻,却又不依不饶道:“那不要紧,多我一个人也不嫌多的,求你就让我进来吧!”
这下我失去了耐心,呛声道:“快走吧,不然我报警了!”
门外却不怕,居然怦怦拍门,居然换了一副悲痛欲绝的哭腔:“求求你,就让我进来吧!我很冷也很累,如果今天再接不到客人,回去就得灌一肚子凉水吊起来打,求求你,让我进来好吗?”
我屏息来到门口,段青方也毛糙着头发凑过来。我俩对视一眼,还未交谈,却听见门外传来厮打的声音,像是个男子在施暴:“臭婊子,谁让你说这些个的!看我不撕烂你的bi(该字上尸下穴,不好打出来)!”接着便是钝器敲在皮肉上的闷响,似乎还有人倒地,间或夹杂着哀哀的求饶:“求你别打...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声声惨叫,让人不忍卒听。
我有些明白,这是卖淫团伙控制妇女到宾馆做皮肉生意,一般女人上去叫门,老鸨子和打手就躲在不远处盯梢以便控制。而这个倒霉的女人没接到生意,便挨了揍。
眼见一声比一声惨烈,我听着听着就急了眼,不由骂道:“你他妈住手,别打女人!不然就报警啦!”段青方也眉头大皱,焦躁不安。但我们两个,谁都没敢去拧门把手。我低声道:“要不要报警?”
段青方苦笑道:“报警?你有手机吗?这里的前台估计都司空见惯了!山高皇帝远,才能无法无天。再一个,估计你也想到了,就怕是文太心之类的使的计,就算不是,也不能排除地痞流氓摆仙人跳,只等我们一开门,他们就会冲进来了。”
然而自我吼出要报警的话之后,外边的厮打声却戛然而止,再无声息。方才动静那么大,周围的房客却无一人想帮,可见人心冷硬如冰。
我们俩心下惨然,遂转回床上各自躺下。谁知门口却有钥匙开锁之声,转了两转,门就开了。我忙坐起来抬头去看,果然是两位好汉打家劫舍满载而归。李端白甫一进门,便直接进了卫生间盥洗,水声哗哗,半天也不出来。
江疯子却大模大样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票子,道:“这是老子们的卖身钱,你点点。”
我目瞪口呆,哭笑不得道:“不是吧...”便将那些钱归罗在一处,只见有零有整,总共两千多块。江疯子边脱衣裳边道:“一晚上,我们俩一人接了十几个客,却没赚多少,行情低迷呀。”
这下我已经笃定他在胡扯了。不是我相信他俩的操守,而是因为行情再低迷,皮肉生意也不至于这么贱。便道:“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说实话。”
江疯子却嘿嘿发笑,甩脱了鞋子,哼笑道:“哎哟哎哟,累瘫了,再不给补一补,以后就彻底报废啦!”
这时李端白已经甩着一头水从卫生间出来,喝止道:“莫胡说!”原来,他们俩在盘县县城里转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棋牌室进去捞外快。虽说每次都赢钱,但是别人下得注少,人也不多。况且几把之后,庄家就注意到了他俩,觉得他俩在出老千,虽然莫名其妙,但说啥也不肯再带他们玩下去了,而且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的意思。
这二位虽然不怕威胁,却也不想惹事,便只好走出来,去办了一套假证件,把赢来的钱花了约莫小贰千。江疯子边把办好的假证排在我们面前,身份证,驾驶证,学生证,并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坐火车,坐飞机,保管验不出是假的,假一罚十,过几天试着去买火车票,要是不真,过去扒了那老头的皮。”
我听见,也不由喜上心头,觉得出行不是问题了。而江疯子突然狐疑的嗅着鼻子,道:“怎么一股野坟圈子里的磷火味儿,怕是有脏东西了。”便冲李端白丢眼色,李端白正背着我们换内衣,此时也吭了一声道:“走廊里就是这种陈死人味儿。”
我心里奇怪,不等段青方发言,便把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还道:“你们上来时有没有看到这号人?”
江疯子却不接我的话头,转而对李端白说:“完了,这个查理王不能再要了!这般傻缺,迟早惹祸!我们俩收拾细软,撇下他走掉好了!”
李端白却在我旁边坐下穿裤子,笑而不语。我奇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江疯子咳了一声,诡秘道:“查理王,你遇上脏东西了。”说着便挤眉弄眼,做了一个鬼脸。
我道:“鬼?我可不信世界上有鬼。今天你这厮说起话来装疯卖傻,听的人老费劲儿。”
江疯子的脸冷了下来,道:“你不信就没有?典型的唯心主义,怪不得叫个王阳明。实话告诉你,这玩意儿不仅是鬼,而且还是有说头儿的,这叫鬼妓。但凡鬼妓叫门,要蒙头装着没听见,这一劫也就躲过了;要是和它隔着门说了一句话,最好是骂她的,那么顶多破个小财,生个小病,算是遭一个小劫;要是你来我往跟它说了好几句话,话里还让它听出你在可怜它的,就会有血光之灾;当然,要是你开了门,那它就会入你的梦,一直缠着你直到你死。”
我道:“吹吧你就,这儿有老李,什么妖魔鬼怪也叫他捉了,是不是?”虽然嘴硬,我心里却也不禁发毛,便暗着问李端白,好叫他给我壮胆。
谁知这邪乎牛鼻子却舒服躺倒了,闷声道:“江玉阳说的是真话,确实是鬼妓。火焰低的人容易撞到,妨男不妨女。你现在印堂发黑,正在走霉运,遇见它不奇怪。你想想看,动静那么大,怎么会没人管。”
我急了眼,凑过去道:“好歹你也是个道士,给我想想办法吧。”说着便拿手去摇晃他,谁知李端白哼了一句:“这是你这辈子的业,自己扛吧。”便昏睡如死了。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