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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梦境,似乎是下午那场几秒幻觉的延续。我之前从未有过类似体验。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不,是昨天上午跟一具犬头怪尸有了近距离接触。
结合李和尚的话,我总觉得很可能是这位变成犬头怪物的西域客商前来“托梦”,但这并不是合理解释。如果过滤掉了那些怪力乱神之流,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梁庆鱼说过的信息素。
自梁庆鱼那次情绪激动的酒醉宣讲之后,我时常查阅一些信息素的文献,中外都有。除了梁庆鱼说的那些瘟疫开关等等,还有一种解释非常有趣。据某个论坛上的业内人士说,某些所谓八字轻,容易见鬼的人,实际上就是容易接受各种信息素的人。而信息素给人造成的影响因人而异。比如说,有些人到了所谓不干净的地方,顶多感到压抑悲伤,阴森可怖,而有些人很可能就会看到鬼影,听到怪声,吓得魂不附体,而另有一部分人,则什么感觉也没有。
对同一个人而言,这种接受信息素的能力,幼年时期总比成年时期要强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常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而成年之后却五感迟钝,“天眼”闭合。最后,某位业内人士表示,有些神鬼电影里说,牛眼泪之类的东西会让人开天眼见鬼,很可能是因为牛眼泪等物中含有在短时间内可以提升某些人接受信息素的能力的化学物质。
如此说来,李和尚和李道长,今晚睡得可能也不很安逸。我拧开床头灯,探身看向李端白,没想到他居然微睁着双眼看向天花板,不禁吓了一跳,再一看他:胸肋起伏和缓,气息匀长,分明又是在酣睡。敢情李道长乃是燕人张翼德转世,睡觉不闭眼,我要是想谋害他,估计会被他吓的跪地求饶。
没想到我正捉摸间,李端白却皱了一下眉,忽的叹了口气,坐将起来,愣了一刻,继而望向我道:“你怎么不睡觉?”
我道:“老李,刚才我被你们上午烧掉的那个东西托梦了,因此吓醒,就坐起来定定神。”
李端白神色平和,道:“具体是怎样的一个梦?”
我如实描述一番,又道:“我估计这是信息素的作用,但我并不认为我是一个易于接受信息素的人。”我这么说并非要自我安慰,而是有例为证,小时候回我母亲的老家,跟姨表兄弟扒坟头,还在坟头撒尿,放死耗子,就这样玩到天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天晚上,我的姨表兄弟高烧不止,还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些胡话,我的姨妈从他的胡话中大致拼凑出来了如下信息:一,床头有个穿马褂拖辫子的惨白老头在盯着他看;二,那老头诡笑道,他之所以会生病,全是因为他和我在坟头撒尿等诸般恶行;三,他在惊吓中表示会去陪礼,并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一例,——我上大学时曾经有过一个暧昧对象,名字已经模糊不可考。那时候郎有情妾有意,眼看就可以成其好事。某次看罢电影,我们又去某巷子里吃夜宵,不觉晚归。因为她是土著,所以我要送她回家,谁知走进小区里,她却娇颤颤的道:“你看,对面路灯下站着一个女孩。”我当时定睛看了半天,十几米远处的路灯下连只猫也没有,而路灯后几步远便是她家的单元楼,便云我不曾看见。她顿时情绪激动,低声描述道:那女孩子十七八岁模样,扎两个垂到胸前的麻花辫儿,穿着一件很不时兴的碎花布拉吉,脚下似乎还有一双方口黑布鞋,背着一个解放挎包,似乎定定的看着这里,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煞是诡异。可是任她如何絮叨,我仍坚持说没看见,还愚蠢的看看表说:我要赶回去,不然男生宿舍一过十二点就要锁门,宿管是个正值更年期的阿姨,如果有人胆敢晚归,她就敢让你在外边耗上一夜。如果我要进楼,就必须爬消防梯,但是消防梯离地大约四米高,我摸高大约三米四,还差六十公分,所以,在不借助任何外力下,这是一个难事。末了我还说,反正路灯后边就是你家,也算送到门口了,你回去报个平安就行。然而她竟不依,非让我送到楼上,按说来我不该拒绝,但我害怕她的父亲,一个把她历任男友都打到住医院的中年健身教练,并且,他对我非常的不待见。于是我拒绝了她,后来竟至于不欢而散,变成陌路人。
其实,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更年期阿姨如何不通融,也不在于中年健身教练如何暴力,而在于她看见了那位六七十年代装束的女孩子,而我却根本没看见。如果我看见了,那么她就不会感到害怕,如果我能鼓足勇气,送她上楼,我们的事也许不至于就此黄掉。
在我啰啰嗦嗦讲完这两件事之后,李端白却没有笑,而是浮出一种了然又无奈的深重神色,如果他是看了我拍的片子的主治医生,那么很可能马上要宣告我的不治之症,但是他却道:
“你觉得我如何?”
他神色非常严肃,甚至有一点肃杀之气,直直的将我要说的玩笑话——“道长真是亚克西”生生逼了回去。这句话看似和我说的上述事情没有一点关系,而且,它似乎还非常奇怪,如果我是一个女孩儿,那么对我说此话的男人必然有追求之意,渴慕之心;或者对我说这话的是个女孩儿,这话便有倒追我之嫌,如果她长得可爱,那么我会立马飘飘然,然后客气婉转的表达如下意思:对不起,我配不上你。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然而,李道长分明是男人,他也确乎没有那方面倾向。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这话背后的意味狰狞而且险恶,不仅和我说的话有很大的关系,而且几乎预示着某种悲剧将会重演。
但当时我只是错愕了一下,然后实话道:“老李你是一个大好人,你待我真是不薄,你救过我的命,我有事你就会第一个赶来,”说到这里我觉得有点跑题,因为上述论断全从利己角度出发,有道是脸皮厚的人喜欢说我待你不薄,那么说别人待自己不薄的人很可能潜意识里认为对方脸皮很厚,于是我道:“你比我有钱,比我灵活聪明,比我帅得多,比我能打架,却肯交我这样挫的朋友,我很感激你。我和猴子也特别喜欢你这个兄弟。”
李端白对我的溢美之词只是点点头,泰然受之。然后说了一句话:“要是有一天,你我变成仇敌,你会怎么样?”
我头上似乎挨了一记闷锤,骇然道:“这怎么可能?!”
李端白蜷起腿来,从窗帘缝里往外望了一眼,道:“如果我害过你呢?”
我在脑海中将他做过的事情检索了一遍,实在无法找出任何蛛丝马迹证明他害我,难道他捷足先登,和修雨桑联系上了?不不不,朋友妻不可欺,他不是这样下作的人,于是我试探道:“你真害过我?”
李端白摇头笑起来,却又躺下了,不一会儿,他便又重新睡着。我暗暗骂道,大尾巴狼,假深沉,说话藏半句,剩半句,什么东西。但过了不久,我也瞌睡上来,那变成骨头渣子的西域客商没来再缠我,我一觉睡到到明,早早的起来,洗漱完毕去叫道长,可他只是睡着不起,我又没那个耐性,再说我是去会姑娘,他去只能当电灯泡。所以只好对他说:“老李,我先走了。还有一张早餐券在床头柜上搁着,去吃饭别过九点半。”
李道长一动不动的挺着,也不知听到没有。
我坐地铁去了朝阳区,把镇纸带给修雨桑,两人一起玩了一整天,末了,我们还约定下次聚在兰州,我来做东,她将携她的美女闺蜜造访我的茅庐,我欣然答应,于是大家皆大欢喜。等到夕阳西下时,我的假期就要结束了。
这天晚上,我要坐火车回兰州,果不其然,等我回到酒店时,李道长早已不知去向。我没再来得及联系黑毛猴,就上车了。
此时已经是夜间八九点,我百无聊赖的躺在铺上玩手机,不肖两个小时,硬卧车厢熄灯,不睡也得睡。我自然困乏无比,加之前一天晚上被信息素搞出的幻觉困扰了半个晚上,比熬夜还累,所以很快进入了浅眠状态。
之所以是浅眠,是因为头枕着卧铺,入耳皆是轰隆隆的列车一路向西的奔驰之声,每个一点时间还咯噔一声,应该是铁轨的接头处。所以人无法睡实。只觉得迷迷糊糊进了站,车站的黄光透窗而过,周围陆陆续续的会有一些人下车,又会有一些人进来,吵闹一会,就会再次归于安静。
大约在进了太原站时,我的上铺来了一个旅客,我迷迷糊糊的看他抬手撑到两边中铺的床板上,像个敏捷的猫一般往上一窜,就扒进了上铺,却没看见他放任何行李。我不禁有些奇怪,脑子也随之清醒过来。
此时正是深夜十二点过半。忽然,上边垂下一只手,冲我作猫爪状招了招,嗓音刻意压得很低,却仍能听出是个女人:“有吃的吗?卖点给我。”
我心说这女人真是奇怪,别的女人孤身在外旅行,绝不会吃陌生人的食物,以防人贩子下药麻翻。我是个好人,于是在包里翻了翻,翻出袋味多美的吐司,递将上去。上边哗啦啦一阵响,传来人的迫不及待的吞咽声,我几乎可以想象上铺的女人梗着脖子往下干咽面包的艰难情景,于是又翻出一瓶矿泉水往上一递,道:“喝点水吧,没开封过的。”
女人毫不客气的那上去拧开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气,我估计她连纸巾都没有带,这会儿正拿手抹嘴呢。突然她说:“王阳明,想不到在这里看见你。”
我吓了一跳,顿时道:“你是哪位,黑咕隆咚的,我认不出来。”
上铺的女人低低的笑了一声,道:“那就下来说几句话行吗?”我闻言只得爬下来,那女人穿着件戴帽的薄外套,也无声无息的跳下来,却低着头不让我看见,拉着我一直走到车厢接头处。
等她抬起头,借着列车头上的灯光,我看见这女孩儿面颊消瘦,一头高中生一样的短发,可不就是段青方吗。去年湘西一别,我再也没见过她。我不禁错愕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没带行李?”
段青方摆摆手,就抱上了胳膊,道:“这回太仓促了,我本来想去北京,结果被他们跟上来了,只好出其不意,折了回去。”
我道:“他们是谁?”
段青方又把薄外套上的帽子戴上了,帽子上有两个黑色的尖耳朵,几乎让我想起李端白的那位梳双髻的相好。只见她突然左右看了看,又拉着我往前走几步,拉开厕所门,不由分说的把我拽了进去。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