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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正好逃至两栋大楼之间的土路上,那路还没来得及铺好,路边有一堆过滤好的河沙。我心生一计,一下扑倒在那堆沙子之上,两手就插进了西沙里,攥了一大把沙子握在掌心里备用。
然后,我呼呼的喘着气,有意作出精疲力竭的姿态,慢慢吃力的像个王八一般翻过身来,亮出肚皮,果然见那两个人在十来米远处也放慢脚步,分头疾走着,猫着腰包抄过来。
我听不见他们的呼吸,可见这两个人陪我跑了这么一大圈,我在玩儿命,他们却毫不吃力。我常常自诩为单位里身体最棒的小伙,看来也就只能和常年坐办公室的大肚子小细腿的懒人比比。眼下我做不到一击之下干倒两个人,只能就近随机应变。
只见其中一人几步晃到我跟前,冲着我的下半截就猛扑过来,那架势是要摁住我的腿,我攥着沙土,冲着那人黑乎乎的头脸便是一招兔子蹬鹰,狠命的踹了过去,未及反应,耳边又响起风声来,却是另外一人从斜刺里猛扑过来,我觑的亲近,正好一扬手,把手里的沙子往他脸前一抛洒。
按说来,只要不刮逆风,我便计得矣。果然,那斜刺里扑过来的家伙动作一滞,两手收回来便往脸上抹。
我一骨碌爬起来,余光瞥了一眼那个被我踢中正脸的家伙,心道鼻梁估计给他踹断了。谁知这厮伏在地上,一把就捞住了我的腿,狠命一扯,将我扯倒。我哀号一声他娘的,顿时预感不好!再抬眼时,脸前一座泰山压顶,那被我用沙子迷了双眼张着双手,就扑过来把我掐住了。
我能感觉到这人的双手,堪称净骨头没肉,硬的好像钢筋。我的细脖子就在他的鹰爪下挤压变形,与此同时,因为缺氧窒息,我渐渐感觉眼前一片乌黑,耳朵里轰轰作响,连我自己的喘息声都听不见了。据说,上吊死的倒霉鬼们,无论男女,临死之前很可以高潮一把,享受一次性窒息。如果我就这么被他掐死,收尸的人肯定会发现我裤裆里的不堪形状,万一到时候被亲朋好友得知,不知他们会对我作何感想。
不行,不能死的太龌龊,我在一片可怖的浓黑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同时也迷迷糊糊的知道,再过上三两秒钟,我就得要么轻于鸿毛,要么重于泰山了。
就在这时,我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一道光射了过来,耳边似乎有些叫喊和脚步声,我努力的想睁眼,想出声,然而浑身都软塌塌的像个捞出水的海蜇,摇摇摆摆的怎么都使不上力,脑子里很合时宜的嗡了一声,就归于沉寂了。
等意识再度回归之后,我浑身都像散了架一般疼痛。能疼就证明没死,可没死并不能证明处境安全。我不敢睁眼,只敢支楞起耳朵来听声音,耳边似乎有些嘈杂的人声,像是某个公共场所。等嗅觉归位,我嗅到一股来苏水的味道,顿时心中大畅,这不是什么动私刑的地方,而是医院。
我放心的睁开眼,却一眼就看见了身边坐的一个人,顿时骇异起来。
我的乖乖,眼前人正是文太心。打死我都想不起来这本来该吃牢饭的女人会出现。更离奇的是,文太心居然一脸关切,问我道:“好点了么?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我瞪圆了双眼,刚要张嘴,不提防喉中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喉咙里,把持住了舌头,让我无法说话,只能急得干瞪眼。
文太心看着我旁边柔声道:“我弟弟多亏了你们,要不然真是。。。”说着说着,居然眼圈骤红,那副可怜可爱的模样,要不是我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一准儿能看得腿软。
我头顶上有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说道:“放心吧。只是声带受了损伤,慢慢调理会恢复过来的。”这句是对文太心说的,接下来他突然转换了口气,教训道:“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都玩出花样了!好好老实几天,正正经经的处个女朋友不好吗?非要胡闹!”
我大约猜出这狡猾的文太心到底怎么跟医生描述病因了。他的手下昨天堵我,被我一把沙子迷了眼,继而被我成功激怒,然后差点失手把我掐死。亏得有人及时制止,我方才有命活到现在。然而我却半死不活,文太心他们怕我真的上西天,急急忙忙来送医,估计还会在医生面前腌臜我一顿,编出个什么某男青年为了追求刺激,差点窒息的花式作死故事出来。
此时,我有口难辩,越发觉得四处都是异样的目光。不由得我不难堪,干脆把眼闭了,听候发落。那医生见我装死,就和文太心交待了几句,离开了病房。
我躺在病床之上,虚眯着双眼,看着点滴一下一下的往下漏,无非是些葡萄糖盐水之流。文太心坐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假模假样的削着一个苹果。甜香味传来,我不觉肚饿。外边明晃晃的艳阳高照,已然是大中午。我寻摸着,文太心总要做出个样子来,给我打一份儿病号饭吧?
这是一间二人病房,对面的床空着,护士出去之后,就剩下我和文太心。文太心把苹果削下来一块,用刀子插了,放在我嘴边,低声道:“等差不多了就出院,不许多事,否则有你好受的。”
我哆哆嗦嗦的从被窝里抬起手来,手臂上一段黑紫瘀青,继而又发现身上套着的不知是谁的一件衬衫,本为白色,袖口却黑黄一片,我心里一阵恶心,赶紧勉强压住,捏了苹果吃起来。文太心抽回刀,抹了抹放在身上,起身道:“我去打饭来,你也别打算跑,走廊上都是我的人,一旦抓住,打断腿!”
我抬手扯住她,指指嘴巴,意思是我要说话。文太心冷笑一声,回身从巴掌大的小坤包里掏出一本便笺,一根圆珠笔,塞给我道:“写出来。”
我咬了咬牙,写道:“李端白,段青方在哪?”
还没等我写完,那只涂着金色蔻丹的女人纤手一把拈起我手里的便笺,不让写了。我抬起头来怒视着她,却见她冷笑道:“都上西天了,满意不满意?”我晓得她是在耍我,也对她斜眼浑笑了一下,意思是不信,但是这口恶气却咽不下,逼得我直起了上半身,瞪着她。文太心也横眉立目的站在床边,好像一条眼镜蛇,欲与我试比高。就在这时候,似乎有人从楼廊上经过,停在门前,重重的敲了五下门,她骤然变脸,仓促地锁上门出去了。
我坐回床上,心中想着对策,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我突然失声,话语权全被文太心把持住,即时闹出了动静,也没人会听我的。我思前想后,突然瞥见了旁边床头柜上的坤包,马上捉过来打开,只见里面除了一些零钱,还有一部手机,忙捏过来藏在被窝里,再心慌气短的睃睃房门,做贼般的等了一刻,却不见文太心回来。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惜这部手机不是我的,很多熟人的电话都存的太早,我已然记不清具体号码;如果拨打110,我出声不得,十有八九会被当作恶作剧。眼下我能记得起的,只有王华留给我的那一长串疑似银行账号的数字,和新近存下来的李和尚的电话号。
王华的号并不能发短信,我姑且拨了过去,那边立马接通,我却出声不得,只好尽力回忆起湘西科考之前培训过得摩尔斯电码,拿指甲划床梆子,勉强搞出了个sos(三声长,三声短,三声长),也不知对错。只听得对面的陌生嗓音果然道:“不明白,你是谁?”
我绞尽脑汁,想敲出一个名字得缩写来,可惜只敲了一个w,还未敲完,对方就挂断了。真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从头凉到了脚。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五分钟,希望虽然渺茫,却还剩下一个李和尚。之所以记得李和尚的号,是因为他的号前三位和我相同,后边一连串54995499,谐音我死舅舅我死舅舅。时间紧迫,我还怕他当成骚扰电话,干脆拍了张我的照片,(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又发了句救命和医院名称(从病床床单上看到的),才把手机小心归位。
直到这时,文太心还未曾过来,我看着那些零钱和便笺纸,又有了主意。我艰难的支起胳膊在便笺纸上略略写了几句,拿了张二十块的票子,粗粗的一卷,正要挣扎着罢了针头下床,往窗户外扔,却听见门外一阵子戈登戈登的皮鞋响,便干脆丢在病床另一侧的地上了。
门咔哒一声开了,文太心进来,那张俏脸就像下了霜,嘴边却拧着一个诡异的笑。只见她依旧坐在我身边,却将一摞保温饭盒摆在床头柜上,打开来,屋子里顿时充满了饭菜香气。她和气地道:“我要和你谈谈。”
我镇定地看着她,心道既然要谈谈,何必大费周章,可见这种谈判我必然要吃亏。她一笑,摇头道:“先吃饭再说吧。”我一想也是,不吃饱了就没法逃。便要搬过饭盒来,谁知一抬手臂,肱二头肌就疼得发颤,试了几次,都没法捏住文太心递过来的筷子。方才发个短信,划拉个床帮子,都十分吃力,动作迟缓,简直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期。
我知道这种无力和疼痛有点蹊跷,便怀疑地看着她,文太心一边替我打开饭盒,一边道:“对不起,大面积软组织损伤,也许还有骨裂,不过没有骨折。你年轻体质好,好好养上个把月就能恢复如初。对了,为了防止你逃跑,我事先给你打了一针阻断剂,你身上没多少力气了。这药是美国进口,你不用担心有什么副作用。”
她夹了一块子菜,递到我嘴边喂我吃了,一边又说:“我要和你谈的事对你没什么害处,只要你肯乖乖配合。”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