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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笑一阵,修先生奇道:“真是想不到,在这里能遇见故交的后人,咱爷儿俩有缘嘛,喝酒!”我见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并不想谈王家藏书阁的事,便不再强求,装作不在意,你一杯我一杯一连把一瓶都喝干。
修先生已经有几份微醺,道:“幸好你小子不是长房长孙,也是个实诚人,王家的长房长孙,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修先生人不可貌相,我早就看出来了。为何?我家其实根本没有长房长孙。我爸是老三,我大伯是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专业是地质勘探,却在二十四岁那年失踪于戈壁滩上,他那时还未成家,自然也就没有子女。刚才我如果冒失一点,修先生估计会认为我是个骗子,请我走人。
我道:“您知道,我大伯去的早,没留下后代。您刚才说长房长孙不好当时怎么回事?”
修先生含糊的说:“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我只知道,你家藏书阁里那个东西动不得,一动就要出灾祸。这里的弯弯绕绕我跟你也解释不清楚,全是我自己的猜测,你听听就过了,在家里不要乱提。你不是长孙就没事。不该问的别问。你不是个学医的,我问你,你知道医学史上有个很著名的人物,叫“伤寒玛丽”吗?”
我回忆着这个名词,记忆非常模糊,大约来自于我那在医院里当护士的母亲,便道:“不太知道。”
修先生抿了口酒,神色有点诡秘:“这个女人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美国,是个爱尔兰移民。以替人家帮佣做厨师维持生计。她七年里换了七个工作地点,在每个她工作过的地点,都无一例外的爆发过伤寒病,然而,她自己非常健康,没有任何患病的迹象。后来,这件事情终于被一位伤寒疫情专家注意到,将其隔离在一个小岛上,中间玛丽被释放出来过,条件是不再做厨师和帮佣,但是她改了名字,在一家医院重操旧业,导致这家医院爆发了伤寒。
“后来她死于中风,验尸官在她的胆囊里发现了许多活体伤寒菌,但她至死也没有任何感染过伤寒病的记录。后来,我们把这种从不犯病的带菌者叫做伤寒玛丽。你想想看,假如多一些这样的人,而这些人身上的病毒又有一个开关,这个世界会怎么样?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传播疾病最快的也是人。你王家藏书阁里有个东西,碰不得,灭不了,谁也不敢动,就是个开关,明末那场瘟疫,跟你王家藏书阁也脱不了关系。”
我听着他说,不禁寒毛直竖,也愈加疑惑起来,只能默默低头不语,装作喝醉的样子。
修先生看了一眼我,笑道:“侄儿,你这是什么酒量啊,才喝了一点,耳朵根儿都红了,我说,既然你不回家,明儿就跟叔回家过年好不好?”
我当然巴不得,连忙答应下来,谁知修先生自己一头趴在小炕桌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修先生的同僚才陆陆续续到齐,玩了一整天,傍晚才收拾行装准备回城。
我把修先生请上车,正要发动,修先生却说,这车他来开,路他最熟悉,我一想也好,就换了座位。
这时候已经是入夜,寒风阵阵,我抹了把车窗,见远处有几点灯火,山路上十分空寂。便问道:“修二叔,还有多远?”
修先生有点疑惑,道:“桃侄儿,你看看表,过去多久了?”
我道:“一个小时了。”
修先生啧了一声,疑道:“不对啊,这时候早该上大路了,怎么周围还这么黑?”
我看着远处,发现那黑色真是愈发浓重起来,天上没有一点星光,连远处的的一点灯光都不见了,不禁想起关于这车的传言来,但是我之前深夜开了那么多回,一点状况也没有,难道修先生一个半百的医生,还不如我一个毛头小伙子能压得住阵?
我不敢跟修先生说实话,便道:“修二叔,您玩了一天,兴许是累了,让我开吧。”
修先生虽然疑惑,但也答应了。停了车,我俩换了座位,正要挂档,却听车窗被人噼里啪啦的使劲儿拍打。
我和修先生俱是一惊,因为外边太黑,根本看不见有人凑过来,突然听见这急促的拍打声,真是如平地上一声惊雷。我本能的觉得,这鬼车现在正在做妖,弄不好正行驶在黄泉路上,这敲门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同着修先生的面,也不能这么说,便把车窗摇下来一条缝,喊道:“干什么?”
只听到一个关中口音,压着嗓子求道:“天黑,我有急事要进城,能不能叫我搭个车?”
我和修先生对视了一眼,修先生便道:“你打哪来?住哪儿?进城做什么?”
那人居然一点没打磕绊,就全解释通了,修先生让我开了车门,就上来一个头发蓬乱的小个子青年,衣着非常褴褛。他自己进来还不算,扛着一人高的一个大麻袋,吭吭吃吃的放好,才做进来关上车门,对我们憨笑了一下。
他进来时裹着一股寒风,我打了个寒噤,发动了车子,还是不识路,打算开一阵试试,没过多长时间,眼前就明朗起来,路也认得出来了,四周也有了人声车声。
修先生问那青年:“后生子,你麻袋里装了个甚?”
青年道:“洋芋!这是人家订的,要是不按时送过去就日他(陕西方言:糟糕)咧。”
我心情大好,正开着车,却闻见一股隐隐约约的让人躁动的霉味,在温暖的车内弥散开来。
是纹蛭的寄生者!
我顿时惊惧的握不住方向盘,心里发起抖来。好在这时,已经进城,青年道了谢,开门下车走了,那股味道慢慢淡了。修先生准备换过来往他家开,叫了我几遍,我都没听见,便奇道:“侄儿,你魔怔了?”
我这时已经出了一身虚汗,把座位换给他,道:“修二叔,你知道那小伙子麻袋里装了什么吗?”
修先生开着车,嘴里哼笑了一下,道:“侄儿,我那时说出来怕吓着你,好在那后生子也机灵,没露马脚。我当了半辈子医生,见过的死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我一早闻出来,他那麻袋里是个死人。人刚死那味儿跟活人就不一样了,他麻袋里那个,死了有几天了。”
我道:“那您怎么还让他上车?”
修先生叹口气道:“侄儿,你别怪我。那小后生是个盗尸贼。拿尸首是要去配冥婚的,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做这个,他也要过年关。行个方便吧。”
我点点头,说:“那您有没有闻着什么发霉的气味儿?”
修先生摇摇头,道没有。
修先生家在灞桥区一处中医院的老家属院里,环境倒还齐整。须臾到了家,家里却黑着灯。修先生叫我随便坐,自己去厨房烧水一边道:“你婶和你妹都在你婶她娘家陪老人,明天就能见着。”
我心思却不在他话里,道:“修二叔,你家能上网不?”
修先生从厨房探出头来,往阳台那边一指,道:“书房里有电脑,你妹经常玩。开机密码:141411494”
我道声谢,一溜烟钻进去开了机,写了封邮件,告知了刚才的经历和时间地点联系方式,一气儿群发了出去,才喘了口气。
我仍然觉得心乱如麻,一回头发现修先生端着杯茶站在我身后,笑道:“你用功得很嘛。放假了还忙工作。”
他笑眯眯的把茶杯放在我手边上,神神秘秘的问道:“成家了没有,有没有对象?”
我摇摇头。
修先生笑得更热切,伸手拍了拍我就出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发着愣,一会儿才想到去刷新,刚刷了一遍,就发现有一个回信,是个研究生院的邮件地址,点开一看:明日就飞到西安,保持手机正常通讯,不要着急。落款居然是王华。
我心里一热,心中顿时舒畅了。遂和修先生吃了点夜宵,就睡下了。
夜里,风吹着鹅毛大雪拍打着窗户,发出噗噗嗒嗒的声响,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走到窗前,却发现窗外边扒着一个人影,顿时一阵惊恐,大叫一声,却发现只是撒然一梦。
看了窗外,雪依旧下的很大,只不过风已经停了,雪落无声,堆满了窗棂。窗帘是印花棉布,底边毛茸茸的透着家里特有的温馨。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不知那封邮件他们都看见没有。
有王教授的回复足矣,我懒得去查,躺在床上,回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修先生说他并未闻见那种纹蛭寄生者身上特有的霉味,应该是真话。看来这种味道并非人人都敏感。还有我家藏书阁,居然不明不白的和瘟疫扯上了关系,虽说全是修先生的猜测,但没准真有那么回事。
这修先生是我家世交,看来也不简单。
还有个李端白,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在藏书阁里呆过很久。虽然这人古怪,但我对他始终很有好感,虽然他从来不说自己的情况,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不像有家有口。这样寒冷的冬夜,不知道他在哪里漂泊,还是又回到了藏书阁?我以前就听叔爷爷讲,观里好几个青年道士,都是孤儿,从小就被人舍在观里,不知是否包括李端白。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