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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航站楼外的大厅里等着接机,直到晚上十点,要接的人才拖着行李箱出现,一共三男一女,先拉回酒店安顿下来,及至我自己回所已经是将近十一点。我又饿又累,打算开车回去,大康和我顺路,便也坐上了我的车。
此时除了灯光暧昧的夜店,大街上的店铺早就打烊。大康在副驾驶座旁一边栽嘴儿打瞌睡,一边自嘲说结婚之后精神比年轻时短少了很多,他问我:“你觉得有结婚前身体好吗?你结婚了没?”
我答道:“没有。但我估计你平时根本就不锻炼。”
大康打了个哈欠,笑了一声,道:“这么说你很强?”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突然看见路旁窜出一个身影,直扑过来,吓得我冷汗迸出,一个紧急刹车便停住了,幸好方才开得不快。大康见状,瞌睡虫顿时飞出九霄云外,小心翼翼道:“撞了个东西?我怎么没看见?”
我确实没感到撞着东西,要说来,方才电光火石之间,那窜过来的东西块头不小,形状极像一个人,即使开得不快,也该震他一下,怎么好像撞了个棉花包一般。
我稳了稳心神,便开门下车,大康亦下车来,我们借着路灯光,围着车转了一圈,果然什么也没发现。大康有点心虚,跟我支吾说此处离他家不远,他想走回去,便一溜烟没影了。我自己站在路灯下,抽了一支烟,等了一刻,又上车直接开回了家。
等回到家中,我才发现段青方垂头坐在沙发上,往常这时她已经关上卧室门不再出来,好给我行方便。所以,我以为她在等我,不由得有些感动,便道:“你怎么不睡觉,莫非在等我?”
段青方抬起头道:“也算在等你,不过今天晚上,我发现联系不上我爹了。”
我皱皱眉头,道:“他不止一个手机号,你换着试试?”
段青方摇头:“都换过了,一个都打不通。”
我叹了口气,道:“也可能是没电,也可能是欠费,你放宽心,你爹轻易死不了。”
段青方闻言,似乎稍稍心安,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悻悻的道:“那就明天再说。”然后她绕过沙发,冲我这边走过来。我正低头换鞋,却不提防段青方猛地一跳,凑了过来道:“老王,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我为了躲她,不由往后一闪,几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怪道:“怎么不对?汽油味吗?你长了个狗鼻子?”
段青方蹲下来,细细的打量着我道:“你今天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或者兜里装了什么东西?”
我道:“今天去接了几个老外,莫非是狐臭?——你别靠这么近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段青方没搭话,脸色却慢慢黑了下来,道:“我跟你说,我这个人有三样特长,爆破,夜视,还有嗅觉。要不然前几天在火车上我会认出来你?你爱信不信。你上铺其实没有人。你身上不是狐臭,有一股腐尸味儿,真的。还有一股特别古旧阴沉的气味,像是在地下憋了好多年的那种。”
我想起疑似撞到车下的身影,便觉得不可思议,且毛骨悚然。我跟她如实叙述,段青方托着腮帮想了一刻,道:“我觉得那东西不是扒在车底,就是附在了你身上。总之,我觉得你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所以你必然没有看错,你确实招惹上了某些东西。”
我的那辆车,底盘十分之高,所以扒个把人也未尝不可能。我便提议道:“不如我下去看看。”其实如果真扒着人,下去人早也无了影踪。我犯起疑心病来,却总想下去看个究竟。
段青方慢慢的点点头,居然也去披衣穿鞋,我拿上手电,两个人一前一后就摸黑下了楼,老住宅区照明特别糟,除了周围楼上几个窗户里透出的零星灯光之外,四周漆黑一片,倒能衬出天上几个忽闪忽闪的星子。夜风呼呼的吹着,白杨树的叶子扑扑簌簌的响,白杨树本来就多见于坟圈子,过高了容易引雷电,所以碗口粗树身上老是有些狰狞的爪痕,其实是电击所致。那风声和着树声,让我想起聊斋里的“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野草复沾帷”。可惜我旁边没有站着个妩媚风流的女鬼,却跟着个猫一般机灵的段青方。
我那车在树下停着,原来停晚了,没有占据有利位置,离大门口较远。
段青方疑惑的跟在我身后,绕着车转了一下,我低头趴下,用手电照向车底,只见泥泞一片,还夹着些草叶,——这车早就该洗,我却一直抽不出这个空。
我直起身子,拍了拍手,道:“什么也没有,况且车下也不太好扒。算了,就算我眼花,回去吧。”
段青方却站在原地,疑惑的左看右看,慢慢道:“我感觉那股怪味就在左右,——既然不在车下,如果不在必然别处,就在你身上。”
一阵冷风吹过,一只夜鸟嘎的一声飞过去,我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含混着上了楼,关上门,又上了三道锁,洗洗睡下。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我身体困乏,心里却着实被惊着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既烦躁又心虚。这种心境只在我小时候看过《圣保罗医院的秘密》这部恐怖电影之后体会过。我不敢闭眼,总觉得一闭眼,沙发边就会伸出个“在地下憋了好多年”的玩意儿,真是膈应无比。
正当我辗转反侧之际,卧室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传来了段青方的声音,透着些许嘲弄:“是不是睡不着?”
我顿时有些明白,说我身上有异味,也是她一人之言,我从来没闻到过,除了扑到我车前的那个影子之外,一切正常。我不禁烦躁道:“差点撞到人,所以惊着了。你为什么要捉弄我?”
段青方半天没吱声,却慢慢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在捉弄你。但是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发生在你身上,我想提醒你留意。”
我一下子坐起来,低声道:“你有完没完,李端白没教过你不妄言?如果他没有教过你,我这个做叔叔的教教你,不妄言不妄语。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话音未落,段青方就从屋子里走出来,无声无息的,好像脚下长了肉垫,我吃了一惊,伸手把夜灯开开,忽而又看见她只穿着我的一件大T恤,下摆刚盖住屁股,又惊慌失措的把灯关上,喝到:“咄!兀那干女儿,谁叫你穿我的衣服的?你怎么不穿裤子就出来了?”
黑暗里,段青方慢慢坐到我旁边,道:“王阳明,李端白那里不对劲儿,你这里也不对劲儿,说不定侯开阳那里也不对劲儿。你要问我确切原因,我也答不上来,只能提醒你一下。”
我的手正按在沙发边,被她冰凉的大腿激的一阵哆嗦,与此同时,血往脑门上一阵涌,我忙抽回了手道:“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大家都在五月初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一些异常。现在可能轮到你了。”
我低着头道:“你的异常是什么?除了被‘他们’追赶,半夜扒火车。”
段青方道:“湘西那次科考之后,我便留在山西一家矿上工作,专业正好对口。除了年初那次被老爹召过来暗中接应,我过得一直都很自在。然而,在火车上遇见你的前几天就开始不对劲儿了。我的同事经常对我说,看见我在一个不可能的时间段出现在不可能的地方。”
我捧住脑袋道:“真是绕口,我说,你能不能先把裤子穿上,再高谈阔论?万一被你爸爸知道了,估计会把我打个臭死。”
段青方在黑暗中嗤笑一声,站起来走进卧室里,发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我道是她穿好了衣服,便扭开了灯,抬头一看,她只裹了一条浴巾出来,依旧坐在我旁边,道:“如果你的同事或者上司,发现你在某个不可能的时间段,出现在某个你不可能出现的地方,而且不止一次,而当他们过来询问你时,你却发现你并没有去那个地方,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这话仍然很绕口,不过我终于明白过来,马上道:“有以下三种可能:一,你的记忆有偏差,或者干脆得了失忆症;二,有人假扮成你的模样,且目的不可告人;三,你的同事或者上司在说谎,目的同样不可告人。”
段青方认真道:“我没有失忆症,我的同事和上司也不可能说谎,那么只有你说的第二种可能,有人假扮成我的模样。不仅如此,我发现我的周围总影影绰绰的浮动着一些奇怪的人影,这些人影总在目所能及的边缘飘着,等我转头想看清楚他们时,他们却消失了,样子非常诡异。直到我深夜上火车的那一天夜里,我发现住处总有人跟踪,便不敢回家,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所以,我就去了火车站。”
我思忖道:“你为什么不告知李端白?”
段青方说:“我告诉他了,他却说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赶过来。他还让我尽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保持镇定。——他妈的,我爹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直到那天夜里我实在装不下去,而且觉得越来越诡异,便干脆扒上了火车。”
我思索着,禁不住瞌睡虫爬上来,便慢慢又倒回沙发上,把眼闭了,道:“登上了火车,你发现还有那些鬼影吗?是不是还有人跟着你?”
段青方摇摇头,道:“自从我上火车,那些飘飘忽忽的人影就全然看不见了。至于跟踪的人,眼下我不能确定。可你回来时身上一股怪味儿,还说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影儿,我就着慌了。”
我疲惫的哼哼了几声,没头没脑的安慰了她几句。这些天来累得要死,今天晚上又被这姑娘神神叨叨的一阵折腾,早就到了极限。我打算敷衍她,偷偷打个盹儿,谁知刚迷糊着,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突然跳了出来,我立马坐起来道:“段青方!”
我的身后马上有了动静,原来段青方趴在我身后的沙发上打盹,听见我叫她,马上道:“怎么了?”
此刻我清醒异常,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么坐火车走掉,你单位的人为什么没有给你打电话找你?领导为什么不来质问你旷工?”
段青方瞪着我,过了十来秒钟,她才突然叫道:“难道说,那个假扮成我的人替我上班?”
我接着道:“是的,那个冒牌货替你上班,开会,没准还会回家买菜做饭,她已经完全接替了你的生活,和你的一切社会身份。你说之前跟李端白说过你那里出现了异常情况,所以他必然往山西去了,而接待他的很可能正是那个冒牌货!——话说,你爹来找你,难道不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段青方被我说的呆愣,等回过神来,才气急败坏道:“这下坏啦!我爹知道我住在哪儿,也开得开房门。一般他会直接回家做点吃的等着我。”
我顿时发起了愁,道:“怪不得李端白失去了联系。很可能他也出了点事儿。不过你先不要急,正如你所言,李端白把你从小养到大,也许他能够识破那个冒牌货来。”
虽然我这样说,可心里完全没底儿,只得安慰了段青方,寻思着明天请个假,便和段青方一起去山西看看。夜已经很深,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横一竖,在沙发上睡倒。第二天醒来时,全都头晕脑胀,哈欠连天。我寻摸着,既然段青方喜欢睡沙发,干脆正好把卧室里的一米五宽的床让给我。然而,当我把建议提出时,她却道:“不行。我太害怕,你能不能跟我一个屋,你让我打地铺都可以。”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