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送圆智大师消失在寺门内。
当日回府之后,黎瑾连续几日便都没有再出门,径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
春意躲了几天之后,也终于不好意思继续猫着了,但是她还是怕黎瑾,连进黎瑾的屋呈个帖子都心惊胆战的。
黎瑾捏着帖子,看春意逃也似的出去,不由得叹口气。
夏蝉皱了皱眉,她这几天没少说春意,但是春意不知怎么的就是摇头不听,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瑾摇头把春意这些烦心事都丢出去,反正她身边不缺人手,春意爱干嘛干嘛去吧。她摊开帖子,眉头又皱起来了。
随手把帖子扔在桌面上,黎瑾面色沉如水,夏蝉见帖子摊开了放着,没有顾忌她,便探头看了一眼,“中书令送来的请帖?”
“嗯。”
夏蝉回想到了中书令的二夫人肖氏,也不由得皱眉,“王妃您担心跟肖氏有关?”
“八九不离十。”
黎瑾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肖氏身边那个坏丫头兰若呢,她不由焦躁的问道,“前几日我让你去寻的那人,你寻到了么?”
夏蝉摇头,为难道,“王妃您提供的信息太少了,哪怕情报最灵通的望云楼都一时半刻查不到。”
想到那人的脾性,黎瑾摇摇头叹息一声,还真不能责怪夏蝉。
前世的她,在这场肖氏专门为她举办的府宴上丢尽了脸面,成为整个灵岩城的笑柄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
没点东西傍身,黎瑾宁可不去赴宴。
坐在屋里烦躁的不行,黎瑾让夏蝉取了披风,两人在王府里散散心。
穆王府占据广阔,是前朝一名丞相的祖宅,后来这名丞相因为犯了事,全家都被流放,这宅子就被皇家收了回来,到穆王爷巫君泽封王时候赐予了他。
穆王爷常年征战在外,很少回来,这宅子倒是下人们一直住着,也勿怪碧霖一个管家能在这里嚣张成那样。
经过碧霖那事之后,王府上下的家丁都知道了黎瑾的厉害,没人再敢在她面前耍小动作了。黎瑾一路走来,所见的丫鬟家丁都纷纷屈膝行礼,态度无比恭敬。
前世的她,善待这些人,而这些人却把她当软柿子捏,对她阳奉阴违,现在她要求严格,偶尔打赏些,反而让他们感激。
黎瑾不想见这些人,便往偏处走了,没多久便见到一处破旧院子,院里高大的槐树上花开的正艳,槐花浓郁的清香让她精神一振,顿时来了兴致。
向夏蝉道,“我们进去看看。”
夏蝉皱眉的敲着斑驳的院门,“王妃,这院子像是废弃依旧了,这地方也偏,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怕什么,这不都是穆王府的地儿么?院子里还能有什么?”黎瑾不以为意道,说着就要推门。
夏蝉拗不过她,只得道,“王妃你后退,我来吧。”
黎瑾知道夏蝉有些拳脚功夫,倒是也不再任性,由她去了。
破落的院子一看就知道很久没人来住过了,夏蝉警惕四处打量,院子的杂草丛生,破落不堪,入眼尽是萧条,唯有靠墙角的那株老槐树生长的极好,一树槐花开的炫目。
夏蝉大着胆子在小院里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什么不该看的,这才放下心来。
黎瑾站在槐树下赏花,轻嗅着浓郁的花香,不觉有些恍惚。
她前世,十年浣衣院生涯过的无比艰难,哪怕每天拼命洗,做的工也不如其他人多,每天只能领到一口薄粥,她自己一人都吃不饱,更不论她还有个年幼暮儿。
暮儿很乖很懂事,饿了也不会对她哭,强忍着饥饿去掏鸟蛋、采植物根茎,拿来跟她一起吃。一到春天是暮儿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们住的院子里有一颗老槐树,到了春天能开好多槐花,他们母子俩趁夜采了然后蒸熟,是他们难得的美味。
她的暮儿,是她一人的儿子,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前世的她若非连暮儿也失去了,她大约会答应澜帝的要求,屈辱的活下去吧。
“王妃。”夏蝉轻声的唤道。
黎瑾回过神,从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王妃你没事吧?”
黎瑾淡淡的摇头,眼神空洞,脸上带着无法形容的悲戚,那萧瑟的模样仿佛要随风飘去似的,吓得夏蝉连忙拉住她的手,这才注意到黎瑾的手心冰凉。
“王妃你的手好凉,我们回去吧。”
大约是真的感觉有些冷了,黎瑾紧了紧披风,只是转身前,犹自看了一眼槐树,“命人采些槐花回来。”
夏蝉连忙应了。
回去之后,黎瑾便去了厨房,借用了现成的工具,亲手做了一份甜品。
以新鲜槐花焯水滤干,与蜂蜜、糖熬制成酱,再与油、龙睛粉调拌成粘稠状作为馅料,然后用豆面搀栗子粉包了捏薄,下油锅炸酥,一份槐花酥饼便完成了。
站在厨房里,黎瑾不顾礼仪,取了一块刚出锅的酥饼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制作时,她没有挤掉槐花里的苦汁,槐花酥饼清香甜蜜之余还带了一点淡淡的苦味,倒是比以往所吃的的鲜花饼更合她的胃口。
只是黎瑾费了大功夫做的槐花饼,自己却只吃了一口,便置于一边不再碰了。
她时不时的盯着这饼出神,如果他的暮儿还在,也尝尝这精工细料做出来的饼该多好。
天开始擦黑的时候,王府突然产生了骚动,前厅一片灯火通明,以迎接他们的主子,穆王爷回来了。
黎瑾早就得了通报,却依旧坐在自己屋里看书。
夏蝉有些不安道,“王爷难得回府,您不去前面迎接不合适吧。”
黎瑾倒是显得十分淡定,翻了页,“我与他只是合作,徒有夫妻之名罢了,那些套路不做也罢。”
夏蝉只得作罢。
然而没多久人声却是一路向着黎瑾的院子来了,还不待夏蝉拉着黎瑾收拾,穆王爷已经推门进来了。
黎瑾起身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无妨,我就来看看你。”穆王爷巫君泽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黎瑾,黎瑾一面坦然与他对视。
“谢谢王爷关心。”黎瑾这么说着却一步不退,也没叫茶水侍奉,就这么干巴巴的面对面站着,摆明了一副逐客模样。
这会儿别说其他下人了,就是夏蝉都吓得一颗心提在嗓子眼。
倒是穆王爷似乎丝毫不觉,径自越过黎瑾,坐在她刚才看书的位置,当即看到了桌上的槐花酥饼,不由笑道,“哦,还有点心。我刚好饿了。”
说着便抓起咬了一口,然而酥饼的味道却让他顿时脸色大变,陡然起身,脸色阴沉的盯着黎瑾。
穆王爷巫君泽十二岁披挂上阵杀敌,至今已有十五年,人生里大半时光都在军营度过,自然练就了一股凌厉的气势,此时沉下脸,眼神冰冷,如同正月的寒风般刮得人生疼,屋里所有人都感到周遭温度骤降。
巫君泽举着手中的槐花饼问道,“这是谁做的?”
黎瑾挑眉,不明巫君泽的反应怎么这么严重,疑惑道,“是我做的。”
“你?”巫君泽错愕了片刻,激动的抓住黎瑾的手,“告诉我谁教你的?”
黎瑾感觉手腕像是上了铁箍子似的,勒的她生疼,吃痛道,“王爷您弄疼我了。”
巫君泽像是没听到,执意问道,“是谁教你的?”
黎瑾疼的眼泪直打转,顿时也来了火气,大吼道,“你管是谁教的?快放开我!”
夏蝉见黎瑾吃亏,连忙上前,正要劝阻,巫君泽抬手就是一巴掌,向她抽来,夏蝉下意识对掌硬拼了一记,双掌相触,夏蝉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座山岳似的,丝毫无法撼动,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反震之力传来,夏蝉顿时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夏蝉!不要!”黎瑾吓了一大跳,失声惊呼。
巫君泽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却因为黎瑾的呼喊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松开对黎瑾的钳制,闭了闭眼,平复情绪。
黎瑾眼泪汪汪的揉着通红的手腕,躲得远远的。夏蝉咳了一口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自己伤势,检查黎瑾的手腕,“公主,你没事吧?”夏蝉陪着黎瑾已有七年,以往一直叫公主的,来了大邺之后,虽然已经改口了,但是情急之下还是容易唤以前的称呼。
黎瑾看着夏蝉惨白的脸庞,火气上涌,愤怒的望着巫君泽,“王爷这是要么主仆二人的性命么?”
巫君泽强压心中不耐,急躁的解释,“不,这只是个意外……”
黎瑾冷哼一声,非但没有听进去巫君泽的解释,反而越发觉得愤怒,“王爷一个意外便把我婢子打的重伤,不是意外的时候,是不是就得要了我的性命?”黎瑾知道自己的指责太严苛,可是火气来的,说话就有些口不择言。
因为黎瑾一句话,巫君泽也有些生气了,这种无凭而来的指责让她莫名其妙,“黎瑾记住你的身份,你已经不是大洛的公主,而是我巫君泽的妻。”
“我没有会对妻子动手的夫。”黎瑾分毫不让的顶了回去。
巫君泽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么生过气了,他平时情绪不外露,除了善于控制情绪以外,他本身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只是这个饼的味道让他想到了那人,情绪似乎在一瞬间都被引了出来似的,让他有些控制不住。
想到那人,巫君泽强压下愤怒和焦虑,“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个槐花饼是谁教你做的?”
黎瑾冷笑一声,“多了去了,大洛皇宫的厨子都指导过我,不知道王爷问的是哪一个。”
巫君泽明知道黎瑾这是不愿回答,却仍然没有放弃那一丝希望,急匆匆的离开了,多一句话都没有。
待无关紧要的人都散了,黎瑾才招来常驻在王府的太医,为自己跟夏蝉医治。 今卿已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