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惊疑不定,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摇了再摇,声色轻颤:“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真的下不去手……”
见状,螭炎也不好再多加逼迫,只是希望能够等魔君想明白了,自己了结此事,便缓了缓口气,问道:“那君上可是还想去陪他最后几日?落魂骨一旦发作,想来就是那三位天界的老祖宗,都是挨不了多久的。”
闻言,白茶原本还在摇头的动作一顿,旋即缓缓抬眸看着螭炎,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本君打算同他定契。”
“定契?!”螭炎原还算是淡然的神色猛地一变,看向白茶的眼神凌厉惊疑:“您是不是疯了!”
白茶笑笑,摇了摇头:“本君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他如今危在旦夕,除了定契别无他法,只要能救他,即便是叫人怨恨又如何?即便是要本君的命,想来也是无妨的。”
“君上!”螭炎目眦欲裂:“那定契之术您又不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作为?您这般简直就是在拿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白茶依旧是淡淡的神色,别开眼看着南方,眼神缱绻:“本君自是知道,原本本君自以为是绝不会动情的,可是谁曾想这情之一字,说来便来了,无关岁月长短,无关前尘今后,爱了便是爱了,真真是应了那句俗语。”
那句俗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年无意自凡人所撰的书册之中瞧见此句,还觉得这凡人果真都是些掉书袋子的穷酸书生,知道如今方才明白,一切不过都是自己当年还未曾遇上今生的劫,一旦遇上,又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事情?
其实这定契一事委实不如明面上看着的来的轻松,于她而言更是九死一生,若是能成,今后便与洛非同死同生,同悲同喜,若不能成,则不过是落一个魂飞魄散,永无轮回的下场。
神魔之契,她须以己身半心半血与洛非交换,更是要以元神在洛非的虚识之中烙下神魔之契,一个不慎,便是死路一条。然即便是成了,也不过是从此与洛非生死一处,她倒是甘愿的,可是依旧有些害怕,看着先前华卿和白术看着自己的眼神,她简直不敢去想,若是洛非醒来,是不是也会这样看待自己?觉得自己一切都是蓄谋已久,觉得自己身为魔尊后代,所有的一切都是居心不良?而换心之后的她能够感受到洛非的情绪波动,她不敢去想若是自己对洛非的厌恶感受得清晰明白,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下去。
可是那时候的她即便是承受不得也死不得,因为她不忍心看着洛非和自己一起去死,一切都是她的先祖做下的罪孽,由她来还,委实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的九重天上,璃素正坐在自己的妹妹陌越跟前哭得梨花带雨,陌越乃是天君五女,生性嚣张跋扈,天界的神仙见了无不是要退避三舍的,然却对自己这个三姐唯命是从,从不反驳,若是有谁与璃素为敌,这陌越简直就能叫对方永无宁日。
曾经有个女神仙对离恨天外的颐殊帝君青睐有加,叫陌越知道了,愣是领着天兵到人家的府上将人打得奄奄一息,虽说有天君之后派太上老君过去替她疗伤,顺道罚了一顿陌越,可那女神仙后来依旧没能撑过去,就到冥界入了轮回去了,如今还在凡界转生,只是每一世天君派去引导她修仙的人都一一退了回来,那女神仙竟是从此只愿做个凡人,或须臾一瞬,也不愿位列仙班,享无边仙寿。
“那华卿也太不要脸了,竟然敢这般对你,看我不扒了她的皮!”此时的陌越听着璃素在自己面前哭得哀切,不由怒从心起,拍着桌案的模样就像是与华卿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璃素的眸里精光一闪,旋即伸手覆上陌越的手背,摇头道:“五妹妹……我知道你一向都是心疼我的,可是那华卿帝姬并非寻常仙家,乃是父神幺女……我……我即便是与帝君两情相悦,可是只要那老祖宗不肯,想来我们二人也只能是今生不复再见了……”
一番话叫陌越愈发觉得怒发冲冠,当下便握着璃素的手,恨恨道:“三姐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华卿是父神幺女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个父母早死的,如今这天界之君可是我们父君,给那老不死的几分脸面她倒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爬到我们头上来了,还敢跟你抢男人!再说了!若是那帝君对她有意思倒还罢了,可是那帝君分明是和你两情相悦,却还叫她平白抢了去,简直是没脸没皮!亏得那些神仙妖魔还那般敬重她,不过是个贱人罢了!”
璃素又哭了两声:“可是话虽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帝君如今受她逼迫都不敢再见我,就连我带去的糕点也是视若无睹,那帝姬还有个兄长,帝君有所忌惮也是当然的……我也知道我比不得那帝姬身份金贵,可是我真的好难过……我舍不得,舍不得就这么和颐殊分开……”
陌越心疼地抱了抱璃素,一双原还算是美丽的眸里阴狠怨毒:“三姐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那个贱人的,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她不是那么会装吗,我倒是要看看,若是她真的叫一群下贱的男人给轮了的时候,是不是还能这般不要脸!”
靠在陌越怀里的璃素闻言眸光一闪,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傻子就是好骗,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就能叫她这般义愤填膺,委实是个对付华卿的好枪使,当初那个女神仙她既然能叫她永不位列仙班,那么华卿,自是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敢和她抢男人,管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不过华卿在六界的地位委实不凡,还有个洛非帝君在背后护着,冥界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若是要除去华卿,还需好好从长计议,绝不能鲁莽行事,叫人拿捏住把柄。且在她看来,那华卿与颐殊帝君倒是还有几分交情在的模样,如此一来就更不能随便下手了,毕竟她将来可是要嫁进上乾宫做帝君夫人的,若是叫华卿使得自己与帝君之间出现了什么间隙,那才是糟糕。
而叫人惦记上的华卿此时还坐在南荒洛非府中的屋檐之上,往着天上来往清灵的云锦,微微有些出神,当年七哥自上乾宫将她接了回来,她在这南荒也住了几万年,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着七哥的尾巴,躺着他背上,看着这南荒苍穹的云锦漂浮,那时候想来真是自己与七哥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了吧。
想起七哥的尾巴如今还在休养,华卿下意识勾了勾唇角,然笑意尚还未成,面色又渐渐沉凝,如今七哥身中落魂骨,一旦醒来,必不能受那落魂之苦,难道真的要将七哥送去魔界,交由那个魔君定契吗?
颐殊自房中出来之时,看见的就是屋檐之上的少女,红衣猎猎,一只手覆着眉间,身形寂寥。
“在想什么?”颐殊衣袍一掀跃上屋檐,在华卿身旁坐下,微微偏了偏头,轻声问道。
华卿依旧还是那单手覆眼的姿势,闻言也只是勉强地弯了弯嘴角:“只是想起从前在南荒的时候与七哥做过的事情,现在想来,倒是甚为怀念。”
“说起这个,你以前在本君宫中之时,可也没少闹腾。”颐殊略微有些揶揄地声音,叫原本还有些忧伤的华卿身形一顿,随即嘴角的弧度加深:“帝君倒是好记性,想来还是记仇着吧?”
“哪里。”颐殊也向后仰倒,看着天上漂浮的云锦,神色间有一丝难得的怀念:“只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颐殊怀疑华卿是不是躺着躺着便睡着了的时候,只听见她的声音淡淡地想起:“我决定明日送七哥去魔界。”
颐殊倒是没有半分惊讶,毕竟华卿对洛非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即便是从此叫洛非与那个魔君同生共死,永不婚嫁,可是只要洛非能够活着,她便什么都甘愿。
只是他心下依旧有些惊疑,这神魔之契虽说是魔尊当年亲创的法子,知道的人只有嫡支血脉,可是他到底还是知道一些的,那魔君当时的神色虽说并无破绽,可是在他看来,指不定那小魔君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神魔之契想来也并非她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可是一切终究到底是还尚未定论,此时说与小凤凰知道,也不过是叫她觉得自己在为那小魔君辩解罢了,若是这背后当真是有什么隐情,想来等洛非清醒之后,也就该水落石出了。
虽不知为何,可是他总觉得,那小魔君并非她自己口中所述之人,她待洛非的心思也不像有假,可是她又知道落魂骨,又身为魔尊嫡脉,也委实是不叫旁人多想也不行了。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