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当白茶还在寝殿歇息的时候,华卿便带着尚在昏迷的洛非到了魔宫门前。
白茶昨儿夜里一度辗转,直到天色渐明才堪堪入睡,是以华卿到来之时,动静颇有些大了,榻上的白茶微微皱了皱眉,便坐起身子,有些头疼地抬手揉揉额角,便起身往殿外去。
“怎么回事?这般吵闹?”拉开门,白茶就瞧见螭炎正站在正中,挡着前边的人,叫白茶有些看不明白。
“魔君这不是醒了?还不让开?”当女声响起之时,白茶的神色一变,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感情,绕过螭炎看着坐在青鸟背上的华卿,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原是老祖宗来了,本君有失远迎,还望老祖宗恕罪才是。”
华卿则是颇有些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按理说她是魔尊后裔,又心怀叵测,自己合该是恨不得立时便将她送入轮回道才是,可是不知怎的,每每看到她那双看不出深浅的墨紫双眸,往往心头一揪。
恨不起来,更下不去手。
她知道这样不对,她原也自认为是个薄情寡义,心肠并不算得上好的神仙,数十万年间也不是未曾伤过人命,可是独独这一次,却总是在一次次地心软犹豫。
大概是为了七哥吧,毕竟自己若是要了她的命,那七哥就真的没救了,是以自己才会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忍让?
思虑不清的华卿干脆也不打算再想下去,只是双手结印捏决将洛非自青末背上小心翼翼地移下,白茶随后将人安置进寝殿,便转身朝着华卿拱手一礼,笑道:“既然老祖宗已经将帝君送来了,那么想来老祖宗也是同意叫帝君与本君定契的了,那么还请老祖宗先回去几日,本君也好闭关作法,早日替帝君解脱不是?”
华卿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沉吟片刻后,倒是难得的好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踏出白茶的寝殿,翻身一跃倚到青末颈间,便朝着南方去了。
“老祖宗,您今儿个是怎么了?就这般将帝君丢在魔界,真的没什么吗?”行至南荒地界,青末颇有些担忧地开口问了一句,华卿只是垂着眸子,怀里又抱着颗大蟠桃缓缓地啃着,青末知道,自家帝姬也就是在烦心思虑的时候才会这般缓缓啃蟠桃,想来也是放心不下洛非帝君的吧?
然片刻之后,华卿却突然摇了摇头:“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
“不担心?!”青末的动作一顿,差点没有自天上掉下去,怎么可能不担心?分明在送帝君来之前她都能感觉到自家帝姬的心绪不稳,压根就不像是放心的模样,怎的这会儿人送过去了,自己走了,反倒是不担心了?
然华卿却是没再开口,她一开始委实是担忧的,毕竟对于魔界,她到底并没有多放心,可是她方才却注意到,在白茶开口说要闭关作法之时,那魔侍螭炎的神色,分明是担忧恼怒。
对于白茶身边的这个魔侍,她也是仔细调查过了的,对白茶一向是爱护有加,唯命是从,这数十万年来也是他一直陪在白茶身边,叫她习武识字,一心要将她的君位巩固,能叫他直接藏不住露出那般不赞同神色来的,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么就是这定契一事对于白茶来说损害不小,虽不知严重到何种程度,可是想来也该是损害不小的。
若是事实真的如此,白茶对自家七哥的心思她倒是不怀疑的了,此时只能是先回去查探看看,若是有什么发现,也好在意外发生前早做准备。
思及此,华卿又狠狠啃了一口蟠桃,拍拍青末的脖颈,道:“走,去离恨天寻颐殊帝君。”
“是。”青末虽不知分明已经到了南荒为何还要突然到离恨天去,然帝姬这么做也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青末一向不会过问太多,这也是华卿一直以来对她赞誉有加的原因。
此时的魔宫之中,白茶已将洛非移至密室,吩咐螭炎在外护法之后,自己便意欲关上密室石门,却叫螭炎制住动作,看着螭炎依旧游移不定的神色,白茶笑笑,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螭炎,你是知道的,莫说如今我对他早已是放不下的心思,即便我当初未曾爱上他,可是只要有华卿帝姬和颐殊帝君在,我也依旧是要救她的,魔界的子民万千,哪怕是牺牲我的命,也当护这魔界一方安宁。”
螭炎搭在石门上的手一紧,片刻之后到底是缓缓松开,看着石门在自己面前一寸寸合起,螭炎的眸底到底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哀伤难过,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白茶是个合格的魔君,她的心底装的是这魔界万千子民,为了魔界,她委实是愿意豁出性命去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在她还小的时候就一点一滴教给她的,他告诉她为君者理应心系众生,他告诉她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告诉她不该重蹈当年魔尊之辙,他告诉她的还有很多很多,多到他都已经记不得了,可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已经真正长成了一界之君,已经不再需要他的谆谆教导,反倒是他忘了自己当年说过的话,忘了这魔界还有万千民众,他们得罪不得天族,更遑论视洛非帝君之命而不救。
白茶说的对,这洛非帝君于六界而言可是祖宗一般的存在,换了六界随便哪处,都是无人敢触其锋芒的,且如今这洛非帝君又是因着魔尊的缘故方才命悬一线,若是魔界置之不理,委实是有些说不过去,自是也将给魔界带来无妄之灾。
这个结果,不仅是魔君受不起,就是这整个魔界上下,委实也是受不得的。
看着面前紧闭的石门,螭炎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便毅然决然转身布阵护法,如今他能做的,委实也就只有保证自家君上在定契之中不受外界干扰了,只希望君上能够安然无恙度过此劫,今后的一切,都以后再说了。
密室之中,白茶看着躺在白玉床上的洛非,微微有些缱绻地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随后缓缓低头轻轻吻了吻他变得苍白的唇瓣,笑了笑:“这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般对你了,阿洛,答应我,醒来之后不要恨我,好不好?即便是恨我……也不要表现得压抑不住好不好?这样我会很难过的,我怕我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真的受不住你用那种陌生的眼光看我的……”
白茶的唇瓣带笑,眼角却忍不住眼泪直流,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将洛非的衣衫解开,随后又褪去自己身上的紫衫,闭了闭眼,右手捏决化出一柄寒光肆意的匕首,毫无犹豫地扎进自己心口。
地上早已画好符阵,自白茶心口滴下的血沿着地上所绘的图案四溢开来,直到整个符阵都叫鲜血浸染透彻,白茶这才反手将匕首扎进洛非心口,换心之痛,换血之苦,原来竟是这般叫人难以忍受。
白茶的面色煞白,脑袋昏昏沉沉,就连神识都有些散乱,然这一切到底都是叫洛非占了上风,只见少女狠狠咬着自己煞白的唇瓣,直到猩红的血液又染红了嘴角,她这才笑了笑,将自己的心刨出体外,迅速劈下一半,又同样取出洛非的心脏,两心交换,相互缝合,随后封回心口。
做完这些,白茶脚下早已站不住,腿一软便直直就坐到地上,微微喘息了两声,白茶扶着白玉床的边沿,动作迟缓地支起身子,然下一秒又立刻倒在洛非身上。
“别怕……别……”白茶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将散,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也离死不远了,便靠着洛非的胸膛,摸到一旁掉落的匕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就割了下去。
“换血……换……”不断提醒着自己的白茶颤抖着手又小心翼翼地割开洛非的手臂,将他体内的血也放出大半之后,便捏决结印将自己流放出来的血液注入到洛非体内,硬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将所有的一切做好,等洛非放出的最后一滴血也注入到自己体内的时候,白茶眼前一黑,终于身子一歪,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那边,华卿到了离恨天,却叫文曲告之帝君到藏书阁去了,那藏书阁历来为六界禁地,闲杂人等是不许随意进出的,当然,虽说他们三人都不算是闲杂人等的范围,可是一直以来也对藏书阁没什么兴趣。
毕竟这藏书阁里记载的历史诸事,指不定还不必他们来得早呢,且颐殊那厮又是个与天地齐寿的,就更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想要知道的了。
可是今儿个这历来不曾踏足藏书阁的颐殊却去了藏书阁,莫说文曲是一脸不解,就是她也闹不明白帝君这是做什么呢?莫不是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才想去巩固巩固记忆?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