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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旧夺嫡

笔夭司命簿 白苏十七 6642 2021-04-07 03:53

  边关的战争一旦开始了就很难结束。

  狼烟一起便永无宁日。

  叶应诺带着弟兄们苦守边境,熬过一个又一个酷暑寒冬。然而现在,快要撑不下去了呢。

  北胡人畏惧叶应诺的战斗力,常常游击袭扰,这一次更是厚颜无耻的用上了毒药。

  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却变成了瘟疫蔓延的时间。这是北胡人搞的鬼。

  很多军民染上了疫病,先是头昏眼花发起低烧,然后温度慢慢上升高烧不退,最后上吐下泻便血而亡,极具传染性,同时又难以医治。

  叶应诺每日巡营回来都会把本就冷峻的面孔变得更冷,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她知道,如此下去,城就要守不住了。

  她把所有的军医全部集中在大营里,商量着救治之法。她面色冷峻,虽仍是英姿飒爽,可眉宇间却有掩不住的倦色。

  “诸位,军中瘟疫侵袭,已有不少兄弟倒在疫病之下。诸位既是战士,也是医者,可有什么治病之策?”

  底下嗡嗡一片,却均是说这病来势汹汹无能为力,到最后只能鸦雀无声摇头叹气。

  只有一个腐朽的老者小声说:“怕是得罪了神仙,才会招来此祸,倒不如试试以牺牲祭祀?”

  叶应诺转过身扶着墙上的地图,声线冷淡:“本将军生于天地,不曾得过神佛一丝恩惠,亦将不求于神佛半分。”说起疫病的根源,她又说,“此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如我所料不假,应是北胡的细作混入城中下药所致。诸位大可以从北胡的毒药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出良方。”

  众军医答诺,连带着何安也低眉顺眼的回应着,却始终不敢去看那个高傲的背影。他的双手笼在长袖里,忍不住的瑟瑟发抖,不知是在怕什么。

  后来有一个老军医想起,这次的瘟疫像极了二十多年前京城疫病的情况。而那场疫病,当时研制出了解药,听说药方还存在皇宫里的太医院里,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封了起来,不让外人看去。

  叶应诺挥手让军医下去,自己坐在营帐里良久,终于取了笔墨写上书信,请求朝廷派人解围。

  她站在辕门处,看着传信兵八百里加急绝尘而去,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她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场瘟疫的事,也知道为什么那药方会被封存起来。一切都与她的生母有关。

  当年夺嫡之事轰动朝野,太子和二皇子争夺帝位之事人尽皆知,满朝文武不是太子党便是二爷党,就连皇帝也本着制衡之意默许了这种内耗。

  多年的明争暗斗,消耗了西梁的内劲,也造成了后来实力减弱、北胡趁机南下的局面。

  就是在那场夺嫡之战中,太子输了,被断了四肢流放荒野,二皇子一家独大。可是,就是这样残废了的太子,仍是不甘失败。他找到了北胡人,许下丧权辱国的约定,借兵进攻西梁。

  太子一家虽死伤殆尽,可他的侧妃顾婉,却被二皇子施计假死带了出去,然后改头换面成为了自己的妾妃。

  太子查到此事,痛恨父皇和亲弟的无情,又因对皇位的执着,便不惜对京城投了毒。

  京城的水源地是有重兵把守的,一般人不可能进去,而太子便暗中找到顾婉,由她的手把疫毒散播了出去。

  顾婉从不知道自己造了这样的孽,她只是个一心爱着夫君、信任夫君的小女人。可是,当满城瘟疫爆发死伤无数之时,太子领着北胡的兵马攻向京城的门户铭窑关,哀鸿遍野,她恍然大悟,那个坐在轮椅上狰狞大笑的人再也不是她的夫君了。

  皇帝很快知道了此事,也晓得了是顾婉害得京城变作人间炼狱的,直接让典狱司的人马抓走她。已经没人知道那天的二皇子府上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局是,顾婉没被带走。可她哀伤大过心死,竟不惜亲身试毒研制解药。她本就是医女出身,怀着必死之心,却误打误撞真叫她成功了。

  后来,就是她的药方救了所有人,王军也趁势攻破了北胡军队,太子据说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虽然如此,可顾婉还是没能活下去。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成为了二皇子的妃子,遭受着怎样的唾骂。只知道她生下女婴的那一天便自尽在了寝宫。

  二皇子对顾婉,想必也是存着复杂的感情的,也许是恨多过爱的,要不然他怎么会追杀顾婉之女,怎么会封存了所有与顾婉相关史料呢?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叶应诺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也不知道那个感情用事的任性帝王会不会抛却前尘往事将药方送来解救边疆之乱。

  五天之后,送信的士兵回来了,却没有带回那张救命的药方,而是披麻戴孝痛哭而归。

  叶应诺看着来人,心里已然明白了大半,皇上驾崩了。

  由此,夺嫡之事再演,朝政大乱,自顾不暇的朝廷根本无力去管将士的死活。

  二十多年前的事,仿佛重演。

  全军缟素,军心顿失,在瘟疫和动乱中苦苦挣扎。

  叶应诺明白,只有京城之事尘埃落定,新君才有可能管的了边疆。虽然他们都很愚蠢,愚蠢得不知道安内必先攘外。

  叶应诺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也只想冷眼旁观,但转念想想,她一生的悲剧都是由二十多年前那场夺嫡之战引起的,她如何能看着别人再重蹈一次她的覆辙呢?况且,她记得,那万重宫阙里有一个很高很好看的男孩子,在所有人都嫌弃唾骂她的时候默默的保护她。这份情,她永远记得。

  于是,叶应诺召集了心腹将领,说出自己要派兵勤王、护太子登基的决定。众将领多多少少受过太子的恩惠,太子又是正统继承人,故此,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

  叶应诺还有顾虑:“军中定有北胡细作。我们这一驰援京城,北胡大军也必将蠢蠢欲动。我找你们来,便是要商量一个好主意的。”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叶应诺低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了出去。

  伤兵营里,感染疫病的人又多了百十个。苦涩的药味弥漫,像是重重叠叠的瘴气,令人作呕。医官们都用葛巾遮着面,在营帐里来回穿梭。

  叶应诺站在门口,掀起门帘的一角,犹豫片刻,然后不做任何保护措施就这样径直走了进去。

  何安眼尖,几乎是在她进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她了,顿时不由得心惊肉跳,连忙取下自己的面巾递了过去:“将军,面巾!”

  叶应诺把他的手轻轻推开,回眸看了他一眼,眼角似乎带着浅浅的笑。何安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他是知道的,叶将军生来就不会哭不会笑。只是等到他反应过来,叶应诺整个人都已经进入到营帐里了,就那样没有悲伤没有恐惧的站在伤员之中。

  叶应诺看望了伤兵们,并说药方已经在送来的途中了,要兄弟们都坚持住。

  她的话自然是假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以稳住军心。没有人知道药方之事,只知道八百里加急带回了先帝驾崩的消息,甚至连夺嫡之事都瞒了下来。

  主帅的话总是很有力量的,既可以是威慑力,也能是让人支撑下去的力量。尤其是叶应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和她所创下的神话。至少,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话。

  何安保持着递面巾的姿势,目光却无法从叶应诺的身上挪开,他知道,自己再一次沉沦了。

  所以,当夜深人静之时,叶应诺穿着寻常士兵的衣服摸到他的床位时,何安没有一丝惊讶,只披着外衫便轻手轻脚的跟着对方出去了。

  然而,叶应诺却擒住他的手腕:“说,你是什么人?”

  何安吓住了,问对方说什么。

  叶应诺加重指尖力道,捏得何安的手腕咯吱作响。她再问:“面对形迹可疑之人,你不仅不惊讶,还自然而然的跟对方出来。这样的淡定,只能说明一件事,你不是普通人。说,你是谁?”

  何安有苦说不出,忍着断骨的痛苦,看着她的眼,说道:“我……我知道是将军。你的身形、你的呼吸、你的眼睛,我都曾一遍遍的在心里描摹,我……我知道是你。”感觉到对方渐渐收了力气,他干脆便把所有不能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冒失而不计后果。

  “好了我知道了,”叶应诺的声音淡淡的,“你不是北胡的细作就好。”

  诶,重点不在这儿好不好?

  “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像是得了瘟疫一般?”叶应诺问。

  “有,可是……”何安心里不解,为什么呢,一般人都对疫病避之不及,为什么还要装作得病一样呢。

  “没有可是,你只需听我的吩咐便是。”她的双目平视着远方黑漆漆的夜空,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属医官,在我帐下负责我的一切。”

  诶?突如其来的惊喜啊,何安一脸蒙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震惊之中又听到对方问:“你叫何安是不是?”

  何安忙不迭的点头。

  叶应诺道:“你也是西梁人,本将军便把西梁的要塞交到你的手上,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守好它。”

  “什么?”

  原来叶应诺是想以感染瘟疫为由不出营帐,暗地里却率精兵奔袭千里,回城勤王,助太子登基。而这一切都必须瞒住北胡细作,所以需要一个可信之人为之隐瞒。

  而她找到的人便是,何安。

  何等荣幸!

  何安战战兢兢的推辞,说自己无能,说自己不可能做到。叶应诺扶住他的双肩,冷静的告诉他:“何安,你可以的,你是唯一的人选。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有些人本就具有一种魔力,一种让别人无法反抗和拒绝的魔力。对于何安而言,叶应诺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郑重的点头:“是,我信将军,也信自己。”

  叶应诺满意的看着他,缓缓的放下双手,虽无表情,但语气柔和:“好,我替所有人,多谢你了。”

  不过一句多谢,何安差点儿泪流满面。

  叶应诺在旁边呆呆的看着这个一言不合就落泪的男人,一动不动,心中却泛起几丝波澜。曾几何时,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似乎也有一个小小少年在月夜下哭泣。什么时候呢?呵,果然记不起来了呢。

  今日何日,没有月亮没有星子,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静得像是无人之境。

  第二天,军中传出消息,说是叶将军不幸感染了疫病,需要静养,不见任何人。

  军医何安证实了这个消息。叶将军又隔着帐子把军务交给了心腹将领,还布了几个阵法,以防北胡人趁机偷袭。

  这样一来,虽然叶将军因病卧床,却丝毫不影响军务,所有将士都知道将军已经派人回京城找药方,便放下心来。况且,叶将军是因为探望生病的兄弟们才感染了瘟疫的,这样爱兵如子的好将军更是激起了战士们的斗志。

  而何安,他坐在叶应诺营帐里的大床上,看着这个女子的闺房:冰冷阴暗,没有鲜花红装,没有女红刺绣,只有堆叠得小山一般高的兵书和一副展开的地图,墙上则挂着宝弓和弩箭,桌案上架着一把镶金的弯刀。

  这就是她的生活了,缺失了爱与情,只有冷冰冰的战争。

  她是谁啊?她是西梁第一位女将军,是战无不胜的女战神。

  不哭不笑,不需要常人的温暖与情爱。

  何安走近那把弯刀,手掌不由自主的抚了上去,细细摩挲刀鞘上的花纹,喃喃自语:“你果然,不记得我了么?”

  无人的大帐里,何安攥着手里被揉皱了的纸条,眉毛拧得像是突兀的山峰,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脸上紧绷的肌肉舒展开来,他苦笑道:“阿诺阿诺,你忘记我了,也忘记了我们的约定。而我,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哥哥了。对不起,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娘,对不起。”

  一只秃鹰一飞冲天,扑棱着翅膀向着北方飞去。而那边,黑云压城城欲摧,似乎无形之中有什么可怕的力量要将人吞噬一样。 笔夭司命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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