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白氏之死 因
“千万不可!姑奶奶!这件事情你万不可自作主张,一切听从老太爷指示,可听懂了?”小魏氏紧张的要命,恨不能一把捂了顾含章的嘴,将她拖出去。
这种事情若是能报官处理,那一帮子爷们还有什么可为难的?
她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要不是王都宋府给她脸面……
“含章听母亲的!”顾含章似唯命是从,一副指东她不敢往西的模样。
小魏氏虽然嫌弃这个元配的嫡女太蠢,可对她这般听话的态度也很是受用,眼珠儿转了一转就又盯上了方才王都送过来的那些个东西身上。
“章儿,宋家那些东西,咱们也不能白收了,总归是要回礼的,可是母亲这个家当的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可上哪去弄些像样的东西给人家回过去!”小魏氏这话可谓相当直白,可顾含章“蠢”惯的,这话的深意,她只当听不出来。
“母亲您多心了,刚才那老妈妈不是再三说过了吗?多出来的这一份,咱们家不用回礼的!”顾含章话音落下,那宋家跟过来的红妆立时道:“小姐自是不用回礼的,待将来小姐嫁过去,这份东西还不是要回到宋家?”
红妆这意思,是那些东西将来要陪嫁到宋家去的,你们那点心思全给歇歇!
小魏氏被瞪了眼红妆,心想进了顾家的东西,那都应该归公中所有!
可这话到了嘴边,她又给咽了下去,眼下自已儿子那头,还需要这顾六在里头帮忙,宋家他们开罪不起,宋家过来的丫头自然也要礼遇一二,否则有什么风言风语传了过去……
“自是这个理,我也是怕礼数不周全,让人看了笑话。”小魏氏眼睛子转了转,心想这一时半会怕是谋不到什么,反正天长日久的……
“夫人给六小姐这份东西,那是瞧在六小姐与咱们公子投缘,若是夫人觉得礼数不周,不如也略备一份薄礼给咱们小公子就可以。”
小魏氏一口老血就想直接喷到红妆的脸上,不是说不用回礼么?礼数不周什么啊!她说说而已的啊!
“是这个理……章儿你身边这个丫头好生伶俐!”小魏氏讪讪,心里发虚,备一份薄礼,人家礼这么重,他们若是薄了,不得让人瞧不起?所幸当作没听见,脸皮厚一回就厚一回。
于是赶紧寻了个理由离开,又叫人将宋府送来年礼的事情讲给了老太爷听。
老太爷眼珠儿一转,便有意无意的将这件事情露给了镇北将军。
他想着王都宋国舅府那是他的亲家,镇北将军总得给国舅爷一些面子吧?兴许他知道了顾府与宋府的渊源之后,白氏这件事情他就放手了呢?
没成想,镇北将军听罢嗤之以鼻,还大言不惭的道:“皇上的面子本将军都不给!”
顾牧同一噎,老脸涨得通红,还得僵硬的赔着笑道:“将军铁面无私,实在叫小人钦佩!”
虽说心里在吐血,可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大将军倔起来,还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想起从前这位将军进宫,皇上有个公主见他长得好看,就吵闹非嫁给他不可,可这位将军不理睬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道:“皇上要是知道公主您如此行事,怕是要气得吐血。”
众人以为大将军此番羞辱于公主,皇上定是要降罪于他的,没成想,获罪受罚的,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
皇上得知后,没几天就下旨,将那公主远嫁别国去和了亲。
从此之后,宫里宫外再无旁人对这位将军放肆。
顾老太爷想到此,已是涌上一脑门儿的冷汗。
“敢问将军大人,不知那位丫头现下如何了?”顾牧同抖着胆子追问,那丫头的死活,对这件事情的影响实在是大。
谁知他这一问,镇北将军忽然一掌拍案上,眼神刀子似的看了过来。
“那丫头还没来得及等到大夫为她看诊便已一命呜呼,顾老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将军眼皮子底行这伤天害礼之事,此事若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叫你那儿子掂量掂量,头顶的乌纱帽,还能戴几天!”
面前的将军恕气冲冲,受过他一掌的书案上已是无声的起了条裂缝,顾牧同老太爷心肝儿又是一抖。
他又敬又畏,忐忑难安。
“小人冤枉,此事小人实是不知情,将军大人放心,此事便是您没提起,小人也断不会就此罢休,不查个水落石出,便枉为人!”顾牧同弯着腰垂着头,抹了抹额间的汗,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实在是不该一时脑门发热,便听了那小魏氏之言……白氏的确该死,可他大可以送走这位大爷之后再动手不迟!
色字头上,果然是一把大刀。
“明日若再查不出,那本将军便只好代劳了!”镇北将军极是不悦道。
可事实上,他非常清楚,顾老太爷一旦知道了那丫头已死,这件事情随便找个替罪羊,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宋文翔也没指着这件事情真的能给顾家带来最直接的打击,顾六喜玩攻心计,一心想以此事为引,慢慢将这一府门的富贵梦给踩得粉碎,那他自是要成全的。
顾老太爷连连称是,倒退了几步出了芳菲轩时,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已浸透,他有些虚脱一般垂下手臂,赶紧又召集了顾氏儿郎去了书房。
边走,他一边琢磨着,刚才被那将军大人所威慑,竟没发现眼下这一大转机!那丫头一死,几乎是死无对症,鬼面将军既然要个交待,那便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
想到这里,他又急急忙忙去了小魏氏院里,他记得前阵了小魏氏为了分掉一些白氏的宠爱,弄进来过两房小妾,似乎上有爹娘,下有弟妹……
第二日,顾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一道儿,使人抬着一具尸体放在了院中,便去请来了镇北将军。
“启禀将军,那白氏的案子,下官终是不负重望,查了个水落石出。”顾怀德朝着镇北将军作辑,一脸的恭顺。
“哦?”一丝嘲讽之色自那明眸之中流露,不过一瞬,便又不见。
“白氏甫一进府,便倍受小官二弟的疼爱,于是招来后来者的嫉妒,此乃因,而后白氏怀了身孕,误食了堕胎之物,至滑胎,白氏暗里着人调查此事,得知一切都是那金叶所为,一时气不过,就暗时给那金叶下了绝子汤,这才引得金叶报复,毒死了那一院子的人!”
白氏滑胎是事实,金叶服过绝子汤也是事实,两厢连接起来,合情合理!这就是一般的长宅龌龊报复的手段。
顾怀德自认为如此解释,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可站在面前的,到底是威振四方的镇北将军,莫名的,心里便有些发虚。
“顾大人故事讲得不错。”镇北将军扔下这么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后嗤笑一声,鹰隼似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
许是被他气势所迫,许是原本就有些心虚,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明明知道这帮子人是在鬼扯,宋文翔却只嘲讽似的弯了弯唇角,就算今日放过了他们,日后,那丫头也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权当给个机会让那顾六玩个够罢!
“将……将军您这话,下官便听不懂了。”顾怀德心里发毛,手不自由的开始有些抖了起来,虽然他准备了此许“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可自己在官司场浸淫这么些年来,也早已看透,很多时候,官场上需要的,并不是证据,而是一个结果。
若镇北将军一心想要收拾顾家……
“罢了罢了,既然顾大人已经查明真相,那本将军且信你这一回,你做这地方官员少说也快要三年……若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当真是没有什么脸面见我朝天子!”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就要走。
顾怀德一身的冷汗,而后暗暗吸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最开心的,当属小魏氏,白氏一事终于了了!远在外头读书的儿子,也回来,最主要的,是她手里握着管家之权,手里有了银子,打点起儿子的前程来,自然是毫不手软。
“章儿啊,上回你说的事情,母亲想了想,也觉得十分在理,这样……你先给宋家姑爷去封信,问问他这打点到底要如何打点,你看,这不还有几天就是年节了吗?这会子把东西奉上去,正是时候……”小魏氏身上的皮肉之伤大抵好透了,一改往日的恹恹之色,说话间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行,那母亲您再等个两日,有了消息我再回您。”顾含章作出乖顺温柔的样子,满口答应。
小魏氏满意而归,为了表示她的感谢,特地叫人给顾含章送来两盆在温室里捂开的十八学士,乃极是难得的物件。
顾含章眼角一抹痛色转瞬即逝,她分明记得,原先的时候,这两盆花儿,是摆在白采薇屋里的。
瞧着小魏氏从自己的院子里渐行渐远,眸色便冷凝起来。
既然小魏氏还做着当官发财的梦,那她偏要让这一府人都偿偿从云端跌到地面的滋味。
“这花就什么好看?”宋文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见顾含章愣愣的盯着那两盆花儿发呆,便问。
“将军可知明年春闱是何人监考?”顾含章面上淡淡的笑着,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习惯这魔王神出鬼没的性子。
镇北将军虽是武将,可他在朝中的势力绝非一般人可想像,越是对他了解深入,她便越是笃定此事,所以,这件事情问别人也许会有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宋文翔一定会有准确的答案。
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他想谁是考官,那谁便是考官。
“我若告诉了你,你如何报答?”他慵懒斜倚在她的榻上,目光幽深的交她望住。
“将军不过是在兑现承诺罢了,怎么又来我这里取报酬?”她笑容愈深,眸中却愈冷,这些,都是她用屈辱得来。
“说得没错,本将军差点忘了……恩,那就大学士陈贺清罢。”他没有问她为何会关心这个,只懒懒说出个人名来。
陈贺清此人在那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刚正不阿,不溜须不拍马,一本正经的作他的学问。
这样的人,论起之乎者也来头头是道,在学术界也很是德高望重,可他这一套并不适合于官场,所以,做一辈子官,还是个大学士。
顾含章颔首,得了这信息,她再稍加打听一下,便能对此人大致了解。
“含章伺候将军用药。”
桌案上是她早已准备好的汤药,专门来用“治疗”将军大人的“不举之症”。
顾含章含笑,嘴角勾得老高,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有了些笑意,每日里亲自喂这魔王吃下她“特供”的汤药,便是这一天当中最为舒心的日子。
过不久,这人怕是再也无用迫着她在这床榻上逞凶了,当真是惬意!
宋文翔似笑非笑看着她端来药,只懒懒的张开了嘴,任她小口小口喂下。
她一定不知道,自她这里吃下的药,转身他就又自体内尽数逼了出来,他身体有没有病,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此境况下,还日日不停歇的喂他吃“药”,他是有多蠢,才会安心喝下那一碗碗的汤药?
而且,他不是不知,次次两人欢,爱之时,这人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可见她有多期待那汤药见效,故而每日乐此不彼喂给他吃。
待喝完了药,宋文翔正待将美人抱到榻上这样那样一番之时,却听外头顾老太爷使人来唤:“六小姐可在里头?老太爷使小人过来请六小姐过去问话。”
“知道了,一会就来。”顾含章答到。
那人得了回应,便老实站在外头等着。
顾含章转身欲走,却被那人拉住手腕,一把拽到了跟前。
“本将军给你行了便利,这报酬还未取得,不如找个理由推拒了去?”
说罢,便凑近了她,缓缓落在她唇上,轻轻啃咬着她,略有惩罚的意味。
直到外头有人出声来催,他才放了开来。
“欠我一次,记在账上,待日后本将军连本带利来取!”说完,纵身一跃,自窗口处消失不见。
顾含章抹了抹嘴,神色未变,初时抗拒,可日子长了,那股子不耐便深深隐没骨血之中,而后回转一想,也没有什么,她能付出的,左不过一副破败身驱,但是她从他身上得到的,远远比王都宋府要多得多。
算起来,这也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只日后如何,又另当别论,只有过好眼下,她才有机会言其他。
老太爷向来不待见她,纵是她得了宋家的好姻缘,也不过是略微和颜悦色了些许。
到了正院,只见老太太魏氏一脸的苦相,眼圈儿有些发红,见顾含章到来,也只淡淡的叫人搬来把椅子,而后便退了出去。
老太爷待她越发苛刻起来,一点点小事也都小提大作,若不是看镇北将军还在府上,她非得好好跟他闹上一闹不可。
“祖母怎么了?”
给老太爷略福了一身,顾含章问。
“莫要管她,几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姑娘家么?整日哭哭啼啼……”老太爷犹在怒中,好一阵骂骂咧咧之后,才长叹了噩口气。
顾含章不言语,这话,她真不想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太爷喊含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老太爷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你知道,当时我那般努力想要凑成你和宋家的婚事,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咱们顾府一门而今全靠你大伯在支撑着,眼看着三年的任期就要到了,你想办法跟宋家打声招呼,你大伯最好是再往上调一调,咱们也就举家迁往王都,将来你在王都出嫁,也气派些,此事若是办事,将来你的嫁妆,定然比旁人要多出一份的。”
老太爷循循善诱,以利导之。
顾含章微微一笑,不住的点头。
“含章自是知晓其中关节,定当全力以赴!”
老太爷这才眯眯笑着抚着自己那点小胡子,对着顾含章又是好一顿夸奖。
“祖父就知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孩子!”
“只是……”顾含章状似为难。
“怎么?”
“只是这件事情恐怕宋大人也需要去打点一二,他虽身为国舅,可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含章以为,此事若要麻烦宋大人来办,咱们还是需要合计清楚,没有让人自掏腰包为咱们办事的道理!”
事情,她可以去办,但是该拿的好处,也一份不能落下!
“这个自然,这样吧,你先拿五千两银子过去打点,有进展之后,咱们再作合计!”老太爷虽然有些许不悦,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儿子日后得了好官职,这点子钱,还是很容易捞的,便也答应下来。
“是,那含章先下去了。”顾含章接过银票,小心的折好后就告退。
顾含章名下的永安堂已有十几家分铺,可谓日进斗金,五千两银子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这钱是从顾老太爷里抠出来,故而她心情还算不错。
王都宋家看重她顾含章,可对顾家其他人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恶劣,所以,顾家人要办点什么事,势必要通过她这个桥梁,那么,她这个中间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既然他们想做春秋大梦,那她便帮他们一帮。
也好让他们知道,梦醒时分,那该是怎样的痛!
回到院里,床榻上那魔王已经离开,顾含章伏在案上提笔,给王都的永安堂写了信,一是要他们打听陈贺清此人的人品性清,只有摸准了他的命脉,才能在适当的时候为她所用!
顾含章知道,只要是人,都是有弱点的!
所以,一旦有了攻克的方向,她总能找到对应的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将信写好之后,顾含章便封好了交给棋儿,而后灭了灯躺回榻上,以往那魔王要么在她这里趁完凶之后直接睡她身边,要么,就趁她睡着了之后再偷偷摸上床来……
今天她便等他一等,正好也将他“用上一用”。
果不其然,待院中声息远去,那人便猫儿似的摸了进来,直接掀开被子轻轻躺在她身后。
本以为已然熟睡的人突然转过身来,睁着好看的大眼瞧着他。
毫无防备的,宋文翔心口似是被人猛的一撞。
“特意等我,这是想要继续刚才未完之事吗?”他薄唇轻启,定定望着她,大掌亦是习惯性的搭在她腰上。
“我想请将军帮我一个小忙。”她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哦?”宋文翔嘴角勾得更高,英雄有“用武之地”,他自是愿意效劳。
“大伯一心想着升迁,我想请将军暂且圆了他这个美梦。”
听她如此一说,宋文翔便眯着眼打量她,半晌之后,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她绝美的侧颜道:“小狐狸,谁若是得罪了你,当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顾含章微微一笑道:“那将军你可得当心一点呢!”
“哈哈哈……有意思!这个世界上,能欺负我的,还没有生出来,本将军倒是很期待!”他大言不惭,她微笑恬静。
“我可以配合你,但是现在,是不是也该换你配合我了……”说着,便引着她的小手往下……
顾含章心里叫苦不迭,心道给这人服了那“特供”之药,怎么还如此生龙活虎?一点不见颓靡之色……
第二日起来,手酸的抬都抬不起来,顾含章将将睁开眼,就见棋儿进来道:“小姐您快醒醒,老太太刚才着人来请,说是商量什么年礼之事。”
棋儿一面替她搭开帐子,一面为她寻来衣裳穿上。
顾含章嘲讽一笑,小魏氏那里主意打不着,便怂恿着老太太再来?
于是道道:“去将前几日王都宋府的那个礼单给带来,再从里头挑上两盒成色上乘的玛瑙,两匹良人锦给我带着。”
不就是惦记着她这点东西么?那她偏要叫她看得到,得不到!
“含章给老太太请安!”顾含章微一福身,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看似乖顺,实则疏离。
“快过来给祖母好生瞧瞧。”老太太眼珠子在红妆和棋儿手上的东西上打转,立时眉开眼笑,心道这顾含章还算识相,知道自己就算有了机缘嫁入高门,可若无显赫的娘家撑腰,她那日子也是寸步难行的。
要想娘家人看得起她,那她势必得做小伏低,为这个家的前程出把子力气。
“含章前日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还是离得远些才好,老太太今日唤含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老太太魏氏那贪婪的目光不加掩饰,顾含章偏要装疯卖傻。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宋府那份年礼必是不比旁处,你且将上回的礼单给我过过眼,我好叫你母亲斟酌给人家回礼。”
老太太眼睛在那丫头手上的东西上来来回回打量了数次,都不见顾含章言语半句,一时也有些气气结,这般不通晓人情世故,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是礼单,我家夫人特意交待过,那些东西并非送给顾府的,而是宋家给六小姐个人的体面,老太太回礼时不必考虑此项。”红妆适时上前,自怀里摸出礼单来递过去给老太太,一本正经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又特意在那个人二字上略顿了一顿,似意有所指。
老太太一张脸燥得通红,红妆是宋家送来的丫头,就算是老太太也就给她几分薄面。
现下被个丫头这般点破,再想伸手将东西要过来也是不能了。
“红妆不可无礼!”顾含章诉到。
“是。”红妆低垂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老太太莫要跟红妆一般见识,含章也是姓顾的,宋府送给我的东西,自然也是顾家的!”顾含章如此说着,脸上笑容更盛。
老太太魏氏一口老血闷在心口,话都挑明到这个份上了,就算顾含章此时将东西统统搬到她跟前,她也没脸收。
“红妆说的有道理,祖母并非是要你那些东西,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顾家的闺女,自然应该由顾家来还这个礼,单子且给我过目。”说罢,耐着性子接过礼单。
翻开来一看,呼吸随着一顿,珍珠玛瑙十盒,良人蜀锦十匹,碧翠玉珠十对……全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一看便是取的那十全十美的好兆头,这份礼……顾府还真是没法还!
魏氏只知宋家二小子无心官场,只一心一意捣腾那上不得台面的商道,没想到竟有如此家底!
“呃……宋夫人有心……”半晌,老太太都不知如何接下去,要回礼的话是自己起的头,可看过那一长串的礼单之后,那话她再不敢说。
这份礼要回下去,不得将整个顾府掏空?
“老太太,可是有什么不对?”顾含章问。
“没有没有,东西你可得好生收好了!”
“对了,瞧我这记性,倒是将正事给忘了。”顾含章说着,转身朝边上坐着的几位庶妹一一看过去。
自打她进来老太太这头,这几位便跟隐形了似的,一点声息也无,可这一眼看过去,众人脸上也是很精彩,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假装若无其事,可那紧紧拽紧的双手却骗不了人。
“含章回府这么久,还没有正式跟诸位姐妹们好生叙过旧,这两盒子玛瑙权当是个见面礼,姐妹们不要嫌弃才好!”
此话一出,诸位庶女眼神便亮了,嫌弃?那根本不可能!
顾轻烟率先立起来,给顾含章道了谢,虽然她不喜欢顾含章这个人,可这份礼可谓深得她心,这样的玛瑙珠子,随随便便一颗,在市面上便可值千金。
老太太一口老血已逼近喉间,先前有多大的期待,这会子便有多大的失望。
这样的好东西送几上庶女?顾六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这两匹良人蜀锦是含章拿来孝顺老太太的,多谢老太太对含章的厚爱,若非如此,含章也不会得了这般好的姻缘。”
那两匹良人蜀锦好则好,只颜色明亮鲜艳,绝非老太太这等年纪的人可以穿上身去,顾含章偏将老太太看重的玛瑙珠子给了旁人,将她用不着的良人蜀锦送了过去。
魏氏恨不得扑上去两巴掌就扇上去,人家送礼都是锦上添花,可她到是好!到底是没教育好!
此时,老太太无比后悔幼小时便将顾含章给送了出去,心想若是一直在自己身边养着,那礼单上的东西,不还都是自己的么?
这她打不得骂不得,人家巴巴将东西送上门来,若还被打骂一通,传出去,人家又该说顾家苛待自家嫡女。
宋家二小子那样着紧顾含章,若真这般,指不定要怎么闹腾了!眼下是顾家求着他们办事!罢了罢了!
“宋夫人送给你的东西,祖母怎么能要?你自己留着做两身衣裳穿,这过了年很快就开春了,姑娘家就应该打扮得漂亮些!”话说得漂亮,可心里总归不大顺利,若真有心,就搬几盒子珠玉过来嘛!
偏偏这位嫡孙女是个点不透的木头疙瘩!
“这……总归是含章的一片心意!老太太若不收下,倒叫含章心里难过……”说着,她低下头去,似是神色暗淡,而后忽然又抬起头来,茅塞顿开道:“那老太太不如就赏给几位姐妹做身衣裳,总之您一定得收下才好!”
众位庶女一听,面上一喜,巴巴的看向老太太魏氏。
魏氏只觉得胸中闷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烟儿多谢祖母赏赐!”顾轻烟是个伶俐的主,赶紧的顺着顾含章的话头,跪下身来给老太太道了谢,其他庶女依样画葫芦也朝她拜了几拜,欢欢喜喜的将顾含章围拢过来。
以往她们不想理睬于她,主要是因为顾含章打小被弃,又在乡下长大,骨子里就比她们这些锦衣玉食长大的庶女要低了一级。
可如今这乡下丫头手里有了好东西,自是不一般的,好生跟她打好了关系,随便露点什么给她们,就又是一份好嫁妆!
老太太不悦之色再藏不住,闷着声儿道了声:“分了吧分了吧。”而后便以身体不适不由进了内堂。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就真要气死当场!
近来事事不顺,先是被那镇北将军莫名一搅和,被夺了手里的管家权,再是那白氏一案,到最后老太爷瞧见她总归横挑鼻子竖挑眼……她得去静静!
莫不是自己叫什么邪祟之物给盯上了不成?这般晦气!!!
回到自己屋里,她一阵的捶胸顿足!身边的老妈妈赶紧儿的过来给她顺气……
“六妹妹,我是你三姐姐,今儿多谢你送的东西,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咱们姐妹自当好生处着,你平时都喜欢玩儿什么?”顾轻烟得了她那一份,立时亲热的挽了顾含章手。
“三姐姐还是离我远些好,前阵子我染了风寒还没好透,若过了病气给你,老太太得心疼了!”顾含章微微含笑,话说得既不亲热,也不疏离。
顾轻烟讪讪的松开了她,离得远了些,心里对顾含章是又嫉妒又恼恨。
“六妹妹我能去找你玩么?我住得离你最近。”二房的庶女顾清辞连忙又道,而后又有庶女顾萧萧自报了家门,纷纷表示要与顾含章这个六妹妹表示亲近友好。
红妆却道:“六小姐喝药的时辰到了,诸位小姐有话以后可以慢慢儿的说。”
顾含章朝她们投了个略显歉意的眼神,嘴角微扬道:“待含章身子好了,再来寻着各位姐姐们玩儿,今儿得回去吃苦药去,不然这丫头可不饶我!”
回到自己小院还不曾坐定,就见小魏氏扭着小肥腰儿过来,晚秋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章儿,听说你病下了,母亲来看看你。”小魏氏一听说这“散财童子”给那帮子庶女们分了两盒子玛瑙,还有两匹良人蜀锦,便肉疼的紧。
这乡下丫头不识货罢?那等好东西怎可随随便便的就撒了出去,要撒,也得撒到她手上才是!
“多谢母亲挂怀,含章喝几贴汤药就是了。”小魏氏的来意,顾含章猜到两分,她得谢谢小魏氏,若是她不贪小利,那自己也就失了许多机会。
“母亲当然关怀你,刚才听下人说,你刚分了两盒子玛瑙?”小魏氏问。
“恩,原本想拿着孝顺老太太,可老太太慈祥,说是分给几个姐妹。”
“好孩子,母亲真心疼你,才跟你说这些,以后手可捂紧些,那几个哪里是能填满的?再说那些东西是宋家夫人送与你的,是让你将来过门之后拿来傍身用的,可莫再跟个散财童子似的。”
“是,母亲教训的是,含章不敢了!”
“恩,你知道就好!母亲全是为你好,对了,你兄弟回来了,有空去母亲那里坐坐,你们俩个可是一个爹生的,自是比旁人不同的。”
她那意思是,别个庶女那里你都发了两盒子好东西,那一个爹生的兄弟那里又怎好落下来?
顾含章连连点头,她道:“母亲说的极是,将来之桓去王都做了大官,含章也有娘家兄弟撑腰了!可惜母亲刚才教导说那些东西不能再散出去,否则与几件与我亲兄弟也使得!”
“……”小魏氏僵了僵,恨不得掰开这女人脑子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构造。
该听话的时候吧,她半句听不懂。
不该听话的时候吧,她一本正经全给听了去!
“你兄弟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嘴里这么说着,神情却是淡淡,既然谋不到什么好东西来,那她浪费那个时间作甚?
“想来也是,我家之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定能为我顾家光耀门楣,母亲你好福气,生到这样好的儿子!”
好话谁都喜欢听,小魏氏自然也很是受用。
眯着眼得意的笑着,一下子就将她那儿子干的好事给忘得精光,满脑子都是升官与发财。
当然,这一切,还得顾含章给她打通其中的关节!
“对了,上回母亲托你办的事情如何了?”小魏氏这头已是梳理了一下顾家产业,准备拿出从前王氏在王都的几个铺子来做这个人情,只是这铺子的来历,她不能告诉顾含章。
“母亲嘱托不敢不从,文浩已叫人疏通此事,说是很快就会有消息,到时候含章必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小魏氏听着这话,心里舒服了几分,可一想,又觉得那宋文浩实在小气,宋家那般有钱,随随便便出手,就珍珠玛瑙、良人蜀锦这种高档货色,可为自家小舅子打点打点前程却不肯出一个子儿!
要真是那种懂事儿的女婿,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伸手来拿钱?偷摸着摆平了,将好消息奉上来,那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那宋文浩不喜顾家,独宠个顾含章,也是事实,且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丈母娘,便也忍了。
“那母亲等你好消息,这件事情万不可消怠!”小魏氏站起来要走,这才想起晚秋手里捧着的吃食,赶紧又道:“瞧我这记忆,这是母亲专来炖来给你补身子的老母鸡汤,快趁着热吃点。”
晚秋松了口气,适才她在身边拼命的朝自家主子使眼色,可她家主子与六小姐谈得正欢畅,根本就将这茬给忘得精光。
“真是……浪费母亲一片心意了,大夫说过,含章这药方不可吃鸡,特别是鸡汤……”她为难似的站起来,接过晚秋递过来的东西,咬了咬牙又道:“总不能浪费了母亲的一片好心,便是这伤寒好不了,我也得吃下两碗才是!”
小魏氏赶紧夺走道:“那哪成!姑娘家家的身子骨要紧!你若喜欢,等病好了,母亲再给你做就是!”
说着,使着眼色叫那晚秋将东西收好了站起来要走。
顾含章与她客套两句,目前她离去,而后神情便冷了下来。
“往后吃食咱们在小院厨房里单做。”
适才晚秋捧着那鸡汤里,若有似无的,总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凌霄花的香味,此花可至有孕者流产,若长期服用,可至女子宫寒,难有身孕。
虽然现下不知这东西是小魏氏还是别人的手笔,可防着一些,总归没有错。
棋儿与红妆道了声是,自去安排。
陪她们小小的“博弈”了一场,顾含章也有些累,可心里到底记挂着些事情,于是喊来棋儿:“采薇院里那丫头身子骨可好些了?”
“那丫头已叫人安排送到了王都的永安堂,小姐放心。”棋儿说着,脸上难掩悲伤。
暗暗叹息一声,顾含章独坐窗前良久,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失,有得,一旦落子,便无怨无悔,采薇明白这个道理,她顾含章更是明白这个道理。
想要完成心中那件大事,必定会有所牺牲。
她不能心软,也无法停下来。
“王都可有来信?”
“刚刚到的,小姐您请过目。”
顾含章接过,拆开。
信里说陈贺清果然与传言一般无二,板着脸将那上门送礼的都给打了出来,可他那婆娘却似有所松动,若当真想从陈贺清那里突破,就必须从他婆娘那里着手。
顾含章执笔回信,永安堂这门营生,想要接触到那陈贺清的夫人,是极容易的,而顾含章要做的,便是以济南府台大人的名义,悄悄给陈贺清夫人塞几间铺子。
而后,她要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事件慢慢发酵、慢慢扩散。
过了一日,顾含章便对小魏氏道,主考官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小魏氏一听很是激动,连忙将早便准备好的一间银楼、一间客栈、一间打铁铺子交给了顾含章。
“章儿啊,一定要办妥啊!”
顾含章接过,而后眼神一冷,她早就找人查过,当初娘亲嫁过来时,都有些什么嫁妆她一清二楚,眼下这三间铺子,都是她娘亲的陪嫁之物。
“是,含章明白,母亲要是信不过,可派人亲自送到那主考官手里,我与文浩说一声,到时候一同前往也就是了。”
“哪里的话,母亲定然是信你的。”
虽然小魏氏很想这么做,却是不能,宋文浩那小子万一记恨上了了?她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辣手摧夫:娘子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