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括转过身来,看着与常阿生已经动起手来的薛重浔。
挥出去的拳头,如厉风,踢出去的腿,如铁棍,又快又狠,浑身透着一股猛劲儿。
两人过了几招,常阿生居然有点招架不住了...
顿时觉得这人,还真有点意思。
便开口说,“薛警官,不是我不想让您见她,只是她已经睡下了,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休息,如果您真的想见她,明天再过来吧。”
闻言,薛重浔才停止了打斗,回身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回到了车里。
姜括以为他就要这么走了,哪知他居然就坐在驾驶室里,双臂抱前,一副准备干等的愣头青样子。
还真是...
“二哥。”常阿生走过来询问,“要不要撵他走?”
“算了。”姜括说,“又不占地方。”
两人进了院子,将铁栅门给关上了。
薛重浔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别墅里最后一个房间的灯被熄灭。
一天都等了,又不差这一晚。
也不知道她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
可一想到她和姜二哥睡在一个屋里,一股难以遏制的气胀开了他的四肢。
一拳猛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别墅外围的空气备受着煎熬,可别墅里面...
简蘅正在床上给姜小野讲童话故事,姜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
想起刚开始她对孩子是碰都不愿碰一下,到现在能和他亲昵的窝在一起,很有点当妈的样子了。
不管是对她而言还是对自己而言,都是一种转变。
也正是这种转变,让他渐渐有了家的感觉。
他轻步走过去,伸手收回故事书,拍在姜小野的屁股上,“该睡觉了。”
姜小野还不想睡,“老爸,我还想妈咪给我讲故事。”
“你妈咪现在有病在身,不能太累。”
“......”就会忽悠孩子,不过现在也确实有点晚了,“小野,明天再给你讲。”
姜小野这才乖乖躺下。
简蘅也平躺了下来,看着依然亮着的顶灯,她动了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把灯关了吧。”
姜括忽地一愣,偏过头来看向她,很是不可思议。
他见过她对黑暗的恐惧,那绝望的双眼早已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是什么让她那么害怕黑暗?
又是什么让她突然不害怕了?
简蘅也偏头看着他,拉住他的一只手,像是在给自己鼓励,“我想试试。”
昨天晚上在无助的黑暗中给自己力量的人现在就在身边。
她应该去尝试着放下内心的恐惧。
姜括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去关闭开关。
在灯熄灭的那一刹那,黑暗降临,她的手在自己的手中猛地一颤,正要再去打开灯却被她轻轻拉住,要求,“别开。”
姜括起身,摸黑将姜小野移到了旁边,自己躺在了中间,将简蘅拉入自己的怀中,抱住。
简蘅就这样被他箍在怀里,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甜。
只是,还没醒来,就听到一个吃着醋的稚气声音尖叫着传来,“老爸!你居然抢我的位置!!”
睁开眼就看到姜小野气急败坏的指着相拥在一起的老爸和妈咪,委屈的哭了出来,“你们居然抱在一起睡觉!是不是不要我了!”
“......”
一大清早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姜小野哄好。
下了楼,常阿生匆忙忙的走到姜括身边耳语。
姜括听完看向简蘅,笑了笑说,“带你去见个人。”
“谁啊?”这个时候能有谁可以见...
当她看到薛重浔脸色蜡黄,顶着两只颓唐的熊猫眼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意识到,从前天晚上开始,他肯定担心死自己了!
“表哥。”她很过意不去,应该想着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薛重浔见她双手双脚都缠着白纱布坐在轮椅上,嘴角还有伤痕,心中刺痛,走到她面前,嘴唇抽搐,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简蘅见状,知道有误会,忙解释说,“我没事,姜括担心我双脚用力扯到了筋骨,所以让我坐轮椅,好早点恢复,其实我一点事儿都没有,你别担心。”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强装,薛重浔更难过,他一把推开姜括,让自己推着轮椅,“我要和阿蘅单独聊聊。”
站在一旁的常阿生气他怎么会这么无礼!
姜括却伸手拦住了,“让他们去。”
冬日的清晨雾很重,太阳久久不肯出来,浓雾压在半空,又不肯散去。
薛重浔推着简蘅沿着湖边一直走了很远...
简蘅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说了。
过了良久,薛重浔才说,“姜二哥为你杀了那三个人。”
“是的。”简蘅也不知道要怎么评判。
站在法治的角度,这是要抓起来判刑的。
可站在个人的角度,她当时又何尝不希望那三个人死?
“阿蘅,我们是执法者。”这话说出来,连薛重浔自己都心里没底。
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下杀手。
简蘅轻笑一声,“恩将仇报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你有没有深入想过,”薛重浔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件事,会不会是他设的圈套。”
简蘅坦然说,“我也有这样怀疑过,但是,昨天跟他对质,我可以肯定这件事跟他无关。”
“你忘了梁子的事情。”
简蘅猛地看向薛重浔,见他望着湖面发呆,静静地说,“阿蘅,撤出来吧,线人的事不是你能干的。”
从她和姜二哥之间的言行举止以及眉目神情,不难看出这两人已经熟悉并习惯了彼此,甚至有点夫妻的样子了。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姜二哥的及时救助与陪伴,怎么会不打动人心,而他,却总是晚了好几步。
说好给她的保护永远都没有实现过。
他多么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做个小跟班。
不用太突出,安安慰稳就好。
那些复杂危险的事情,就让别人去做好了。
简蘅在心中自嘲,恐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颗心控制着控制着还是成了他的俘虏。
即便是抛开这些都不谈,他们之间也还有交易在。
她,不可能放弃。
“就算这件事与他无关,你以为青雀门的人会放过你吗?”薛重浔回过头来对她分析,“我们暗中调查的事情,肯定是被他们发现了,也不排除会是这次绑架你的动机,是在给我们一个警告。”
简蘅很理解薛重浔的考虑,无非是不想她与青雀门扯上瓜葛,但她也有她的考虑,“这次事情之后,我决定搬回简家住。”
她也该为在那场车祸死去的人做点事情了。
薛重浔一脸震惊。
那个让她失去了至亲的家,居然要回去了。
转念一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比待在姜二哥身边强。
况且,回到简家,他也能看着点。
这一次谈话的时间很久,可浓厚的晨雾一点儿都没散去,依然如初。
薛重浔本想把简蘅带走,但最终没有开这个口,独自离开。
他会等她回到简家。
姜括听说了她要回简家去住,虽然不怎么支持,但也没有反对。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
持枪抢劫的三名劫匪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同样在当天晚上死去的三个男人,因为唯一的目击证人简蓉蓉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便搁置了下来。
只有薛重浔知道,是在逃避。
杀人凶手就在面前,他却第一次起了不愿抓捕的心思。
看到庄严肃立的警徽,他心中有愧。
可想到简蘅遭受的苦,他问心无愧。
上层领导对这个案子都漠不关心,下面做事的人就更不会怎么出力了。
***
简蓉蓉是在过年的前一天出院的,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现家里突然多了好多个人!!
一群男人正在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搬,外面的新家具往家里搬。
这一家三口连忙进屋,就看到简蘅站在客厅,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家。
“你...”鲍雅丽一出口就要质问她是怎么进来的,但一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剩余的几个字儿全吞进了肚子里。
对他颇为忌惮。
简蓉蓉本来也要破口咒骂,同样看到拥她在怀的男人时一张脸瞬间煞白,偷偷的躲在了父母的身后,心有余悸,怕得要命。
唯独简宗贺很欣慰,“阿蘅,你终于肯回来住了。”
简蘅看了他们一眼,没说别的,拉着身边的男人大大方方做起了介绍,“我男人,姜括。”
姜括面带微笑,很懂礼貌,“你们好。”
哪里还有杀人不眨眼的狠绝,俨然一副好男人的形象。
这三口人对他早就有所耳闻,心生畏惧,尤其是这对母女,心中纵有千千万万的怒气都不敢发作出来,只能先憋着。
简蘅跟这一家人没什么旧好叙的,便拉着姜括上了二楼,去收拾自己的新房间。
她将房间里的床、衣柜、梳妆台、沙发等只要是过去的东西全都换了新,唯独将桌上放置的几个相框和抽屉里收藏的笔记本留了下来。
相框里的照片,有一张是她明媚的笑脸,拥抱着自己的父母;有一张是她身穿警察制服戴着警帽,规规矩矩的微笑,角落写着上岗时间;有一张是和薛重浔的合照,她很调皮,在快门摁下的刹那揪住了薛重浔的脸,他无奈的皱着眉。
昔日的时光于她而言,是充满阳光灿烂的。
简蘅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那张脸,思绪翻飞...
姜括从身后将她抱住,跟她一起看着照片上最可爱的人,亲了亲她的侧脸,“在你的身后,永远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在等你。”
简蘅的后背朝他胸前又紧紧靠了靠,放下相册,拿起一本日记,随手翻开。
时间有些久了,白纸泛黄,黑字受潮,虽然已经变得不再如当初那么清晰,但还是可以辨认。
里面夹了一张男孩子的两寸照,一看就是很青涩的证件照。
翻到的这一页纸上用黑笔写着,“我喜欢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泪水将黑色的字晕得有些模糊。
尽管只是一个日记本,但从字里行间以及落下的泪水,仍旧可以感受当时她的心情。
从懵懂无知到自责愧疚,最后茫然无措。
那是年少时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的标签。
年少时的简蘅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发生了性关系,后来怀了孕,自己还不知道就被同学先发现异样,最后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
当年学校将他们两个人都开除了学籍。
简蘅也被禁足在家里。
日记大多是在这个时候写下来的。
“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孩子,妈妈却不能保护你,对不起...”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在日记本上溅起细小的泪珠...
姜括将日记本合上,安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谁在年轻的时候不犯傻?
简蘅擦了擦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她已经死了。”
姜括怎么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拿起她穿警服的相片搁在她眼前,“可她还活着,而且会活得越来越好。”
简蘅转过身来与他相对,仰起头看他,“穿制服的简蘅和脱掉制服的我,你会喜欢哪一个?”
说她狡猾还真一点都不含糊,姜括亲了亲她的鼻尖,“这么考我,别有用心啊。”
简蘅笑,“都不喜欢?”
“要听实话吗?”
“当然。”
“什么都不穿的你最喜欢。”姜括说完就吻住了她的唇。
简蘅嗔怪一声,“坏人!”
两人细细地缠绵了一小会儿。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焕然一新,照片和日记都被封起来存好,一扫以往的陈旧气息。
简蘅和姜括从楼上下来,两人又是你用我抱的亲昵,看得楼下的鲍雅丽和简蓉蓉一双眼睛都快瞪瞎了。
出于礼貌,简宗贺留姜括在家吃顿饭。
姜括以有事为由给拒绝了。
简蘅送他出门,发现家里前前后后貌似都有人在巡守...
知道是姜二哥的手笔,这也太夸张了,“用不着这样。”
姜括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现在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我随时过来看你。”
“嗯。”
两人像是一对热恋的小情侣,在门口又亲亲我我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目送姜括远去,简蘅觉得他离自己并不远。
舒了一口气,准备进门,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阿蘅。”
转身就看到薛重浔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姜括远去的车尾,走近简蘅,笑问,“刚回来,还习惯吗?”
短短几日,他恢复了元气,头发梳理得干干净净,面容和煦,还是之前那个气宇轩昂的薛表哥。
简蘅的心情也是极好,“我刚回来就要来我家蹭吃蹭喝了啊。”
这种感觉让薛重浔很熟悉,一下子就又回到了从前。
得知她今天搬回来,很担心这个家容她不下,受欺负,所以过来看看。
他笑着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小气鬼!”
说着两人进了屋。
好不容易送走一尊神,现在又来一佛...
鲍雅丽母女俩脸色极为难看。
从回家开始到晚上吃饭,都板着一张臭脸。
而且简蘅还特意让家里的阿姨给自己和薛重浔单独准备一份晚餐,并单独放在他俩的面前。
薛重浔暗暗佩服自己的表妹。
简蓉蓉实在是忍受不了,明明是属于自己的地方,却被她给霸占了不说还搞得一副很嫌弃她们的样子!
冷嘲热讽起来,“有些人吧,自己是蛆还觉得全世界都是大粪池。”
本来吃得好好的,听到这种话,简蘅顿时胃口全无。
薛重浔也泛起了恶心。
作为一家之主,简宗贺严厉的批评,“这是吃饭该说的话吗?!像什么样子!”
薛重浔顺势放了筷子,“姨夫,我带阿蘅出去再吃点夜宵。”
“嗯。”简宗贺同意了,不忘交代,“早点回来。”
今天是女儿第一天回家住,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薛重浔拉着简蘅出了家门就哈哈大笑起来,看到那两个女人吃瘪,真他妈暴爽,“阿蘅,你可以的啊!”
“让你小瞧我。”简蘅笑得笃定,一脸傲娇。
薛重浔看着她,每当觉得她熟悉的时候,又会忽然感到陌生。
他希望她能像之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单纯,可更欣赏现在她直视一切的从容淡定。
“走!”薛重浔拉住她的手,“带你去吃你的最爱。”
车子刚开出去,后面就明目张胆的有人跟踪。
“他现在对你的保护够严密的啊。”薛重浔看着后视镜里紧跟不舍的车子,趣味的说。
简蘅没有否认,“他对我是很好。”
薛重浔便不说话了。
车子停在了校外的一条美食街,正在饭点的时候,人潮拥挤,混合着各种叫卖声,热闹非凡。
薛重浔像个小青年,兴致高昂的拉着简蘅去找她最爱吃的。
当“鸭血粉丝汤”五个字出现在简蘅的视线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家店里的生意很好,但是店面很小,所以摆放桌椅很拥挤,杂七杂八坐着一堆陌生的人。
薛重浔给简蘅找了一个空位,是和另外两个人拼桌。
当他端着两碗鸭血粉丝汤回来的时候,简蘅正对着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顾客发愣...
“看把你馋的,”薛重浔取笑,将碗挪到她面前,给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在学校的时候,每天放学总惦记这一口。”
他说着就自顾抄起一大筷子粉丝往嘴里送。
简蘅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这碗,吞了吞口水,又见薛重浔吃得很欢乐,才磨磨蹭蹭的用筷子挑了几根细粉丝往嘴里喂...
居然,意外的很好吃!
薛重浔见她吃个东西像喝毒药一样,埋汰,“怎么?在美国待了几年就不爱吃这玩意儿了?”
简蘅笑了笑,这才大口吃起来。
“这才对嘛!”
两人正吃着,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一股脑的往外跑。
不由得看向门口,就见姜括牵着姜小野站在那里,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薛重浔吞到一半的粉丝突然间就变成了一根根长刺,戳着喉咙!
这种心情就像嗨到极致时被人从后面捅了刀子!
简蘅也没想到他会跟来这里...
那几个大男人走进来把整个小店都占满了,不让任何人走进。
“妈咪!”姜小野松开了老爸的手就朝简蘅奔去,“你在吃什么啊?我也想吃!”
姜括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坐到了简蘅的身边,说得很可怜,“你不在家,家里就没饭吃了。”
“......”简蘅无语,“阿生不在吗?”
“回家过年去了。”
坐在对面的薛重浔听到他们很自然的聊起了他并不熟悉的家常,还粗鲁的打破了他和表妹追忆过去,恨得牙痒痒。
而且!他还直接拿过简蘅正用的筷子,捻了一筷子粉丝往嘴里喂!
“老爸!我也要吃!”姜小野急得跳起来。
姜括便又夹了一筷子送到了儿子的嘴里,还不忘夸赞,“咱表哥的口味真不差,这平平无奇的一碗粉丝汤居然这么好吃。”
“......”劳资什么时候成了你表哥了!薛重浔整个脸都黑了一大团!哽着喉咙说,“姜二哥看得起,按照年岁,您比我大吧。”
简蘅对姜括口中“咱表哥”这个措词表示好笑,但又碍于表哥黑化的脸,愣是没笑出来。
这两个男人是死对头。
姜括可不这么觉得,“阿蘅的表哥就是我的表哥,姜小野,叫表舅。”
姜小野张嘴就叫,“表舅舅!”
“......”薛重浔瞪了姜小野一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姜小野被吓到了,忙往妈咪的怀里躲,告状,“妈咪,表舅舅好凶哦!”
“表哥。”简蘅护着姜小野,轻嗔了一声。
“......”薛重浔气得脖子都粗了,她居然维护一对与她毫无相干的父子,苍天可鉴他跟她可是有浓浓的血缘关系!
他可是她亲表哥啊!! 乖,听儿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