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进门之前,他还在不安犹豫,怕她会拒绝于他。
方才在宫中,皇后娘娘问及他是否有意中人时,他便觉不妙。
因了之前皇后娘娘想把长公主薄奚云嫁给他,他一直都是拒绝的,因为他知晓,皇后娘娘是三殿下薄奚野的劲敌。她下嫁长公主给他,无非只是一次政治拉拢罢了。
如今皇后娘娘再次询问此事,不知为何,他脑中竟闪现出她的模样,她刺杀轻烟的狠绝,晕倒在他怀中的柔弱,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的灵动,便脱口而出道,微臣已经有喜欢的女子,这次回京亦是为成亲而来。
皇后眼神生疑,却依旧不动声色道,弘颜成亲之日,哀家必定前去祝贺。
待出了宫,他便心内生风地来到她的房间。
他决定娶她,娶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然而恰在他心潮翻滚的此时,他却听到白子鱼的一声尖叫。
“你说什么?”白子鱼难以置信地反问。
“明日,我们成亲。”弘颜耐心地重复。
白子鱼抹额,腾的一声躺回了床榻。
这“大冰山”不仅寡言少语,而且貌似搭错了什么筋,或者说她是在做梦?
对,一定是她在做梦。
这般想想,白子鱼忽然伸出自己白皙的手,然后认真看了数秒,闭上眼,就对着手背就狠狠地咬了上去——
可是,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她睁眼,却发现自己咬在了他的大手上。
她惊愕地松口。
“你……你……”白子鱼一时又语无伦次,指着他的手说不出话。
他的手背被她狠狠地咬出了深深的两排牙印,上面印迹暗红,凹陷了下去。
“无碍。别伤自己。”看她惊诧的模样,弘颜淡淡道。
白子鱼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顷刻,她才期期艾艾道:“你确定,你要娶我这个小乞丐?”
“是。”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吧?”
“是。”
“那还确定要娶我?”
“是。”
他一连三个“是”彻底将白子鱼打败。
白子鱼顿时无语。
她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道:“好吧,反正我也没啥落脚之处,就这样吧。”
末了,她加上一句:“请叫我白子鱼。”
“子鱼。”他唤道,却突然起身,“我去给你拿吃的。”
“等等。”白子鱼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弘颜转身,眸子幽深,看她。
白子鱼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中,不知不觉地,语气就软和了下来:“你……的玉……”
这是她最关心的事,她怕他某一天知道她偷了他的玉,会怒火中烧,把她给掐了吧。
那还不如坦白从宽比较好。
“玉?”弘颜凝眉,继而恍然,“那玉,理应为你所有。”
“啊?”白子鱼愕然。
“是我赠与我未来妻子的信物。”弘颜一字一句,认真严肃。
白子鱼心头突然一阵狂喜。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嫁给他,便即将拥有无数的财富?而且从此无需偷盗,便能衣食无忧?
想到这个,她黑黝黝的眸子立即散发出珍珠般的色泽,熠熠生辉,连一旁宫灯的光线都为之逊色。
弘颜看着,不禁一哂,线条顿时柔和了下来,然后微俯头,低声道:“你的身子------”
他突然顿了一顿,白子鱼却似未听见一般,还沉浸在自己空想的世界之中。
“换衣时,我不小心看了,理应对你负责。”言罢,便轻悄悄地开门走了出去。
双眼正冒着兴奋星星的白子鱼总算听清此话,双眼一直,就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先是震惊,再是赧然,后是释然。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白子鱼内心又经历了一场情感的狂风暴雨。
现世,她从未见过如此纯洁干净的男人,竟然会因不小心看了女人身体,就会为对方负责的。
她记得,那个她曾暗恋的健美教练就有无数的女学员粉丝,也因此闹出一场又一场桃色闹剧,逼使她含恨离开这健美所。
白子鱼开始努力脑补他在帮她换衣服之时的表情,想象他的脸是否会绯红的如刚刚蒸熟的龙虾,他的手是否会颤抖的如塞进嘴中的跳跳糖。
想着想着,她坐在床上,不自禁地,嘴角就抹开了一丝傻笑。
弘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子鱼两眼发愣,嘴角含笑的模样。
光线下,她的笑如刚刚张开的蚌嘴里闪烁的珍珠,光泽璀璨,一下子就照亮了整个房间。
弘颜一手端了漆木托盘,一手拿了一件衣裳,走到白子鱼前面。
他沉默着将托盘内的吃食拿出来,一一置于床榻前的矮几之上。
在看到食物之后,白子鱼立马收住嘴角的笑。
一碗米粥,一盘精致糕点,三牒菜,青瓜拌鸡蛋,脆耳炒青椒,红肠脍青苗。
白子鱼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我一个人吃的?”
弘颜点点头。
“只有我一个人的食粮?不会吧?吃了准得发福。”白子鱼话虽这么讲,眸子骨碌碌地老在食物上打转。
弘颜不太懂“发福”的意思,但看她的模样,也能明白个大致。
“你太瘦。”弘颜闷声闷气道,然后用箸夹了一大筷子脆耳和红肠置于她的米粥内。
“温热的粥,极好。”他多补了一句,将粥碗给她。
白子鱼忽然记起上次为她烧水时,他也是这么说的:“温热之水,极好的。”
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现世,当个小偷,风里来雨里去,这个唾弃那个鄙夷,吃的不是极烫的,就是极冷的,常常闹得自己的胃发凉甚至痉挛,所以来月事时每每都痛得死去活来。
如今,在这将军府,不管是洗浴的水,还是所吃的粥,一切都是温热的,极好的。
白子鱼越想越觉心酸,这种温热极好的生活竟是穿越之后,杀了人家的马,偷了人家的玉得来的。
这种结果貌似太匪夷所思了些,传奇得像童话里的灰姑娘莫名其妙地被王子看中,然后穿上了水晶鞋,这种想法就这样直接逼出了她莫名感觉幸福的眼泪。
于是,弘颜看到面前的小女子竟悲伤地低下头,几缕黑发绕过她瘦弱的肩膀,配合着她那纸片一般的肩膀抽抽搭搭,在他面前轻舞飞扬。
弘颜粗眉一凝,手托了她精致的小下巴,将她的头抬起。
他看到,白子鱼珍珠般的眸子里嵌了满满的泪水,左眼眶中还纠结着,打着泪花的旋,右眼眶中,一行晶莹剔透的水帘无声无息垂下,滑过她细腻的脸颊,蔓延到了嘴角。
弘颜的心一沉。
他有些笨拙地将自己的指腹贴在了她的面颊上,轻轻柔柔地将她的泪水抹去。
“你若内心不愿,我绝不强娶。”他看着她,沉声道。
白子鱼的眼泪冒得更凶了。
“我去唤丁妈来陪你!”弘颜有些心慌,作为一个杀伐决断、果敢勇猛的将军,第一次对女人的眼泪束手无策,茫然无措。
他一个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襟被她拉住了。
弘颜的脚步一滞。
“呜……别走……”白子鱼胡乱地擦着眼泪和鼻涕,断断续续,蒙混不清地喊。
弘颜转头。
白子鱼抬头,看着他那双深幽幽的眸子,再擦了一把泪水,悲壮地说道:“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怕你时间久了,就会腻烦我这种小乞丐。”
“此话怎讲?”弘颜心一松,目光炯炯。
“我,一没身份。”
“我,二没姿色。”
“我,三没身价。”
“我,四没嫁妆。”
白子鱼突然伸出一只手,然后掰开手指,对着弘颜一一数落。
末了,她提高声调,强调道:“没钱,没色,没价。总之,总而言之,我觉得这段亲事难以置信!”
待一口气说完,她亮着晶灿灿的眸子盯他。
白子鱼觉得这样比较好,婚前把什么底盘都托出来比较好,人都是“久病床前无孝子”,那说的是亲身父子母子之间,何况,她和他非亲非故,只是结段婚姻而已,并且她浑身上下都没值得人爱或者迷恋之处,这婚姻保障系数实在太低。
因此,索性什么情况都说清楚,这样比较好,当然,这也非常符合她现代女性的身份。
话抛出去了,可是周遭的气氛极其宁静。
说不出的诡异。
弘颜古井般的眸子似乎起了一些波光粼粼的神色,却又马上闪烁不见。
白子鱼的心又“扑通扑通”跳得杂乱无章起来。
弘颜不开口,满屋子都是她的心跳声。
以动衬静,衬得弘颜越发深沉、从容。
“娶了你,你便永远都是我的妻!”
在这铺天盖地的安静中,突然爆出了弘颜低低的一句。
那一瞬,白子鱼莫名想到一盘螺丝倒入油快烧熟的锅里那爆出的一系列噼里啪啦的声音,“哗……啦……炸……”
就像她此刻的感受:饿-----惊-----喜-----惊--------喜------饿……
他这话是不是就表明了,不管她是什么情况,她永远都不会被他休掉?
永远都能享受这种温热的极好的生活? 偷个将军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