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眼前的米粥,袅袅地腾出一些热气,但这热气又不嚣张跋扈,只暖暖地打着旋,将极好的粥的香气送进她的鼻腔。
想到此,她觉得男人的这句承诺如那五指山一般,将她这只将信将疑的孙猴子彻底地压在了下面。
登时,两朵红云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眼光羞涩地无处躲藏,在弘颜面前四处乱瞄,当瞄到了弘颜另一只手一直都紧紧抱着的红色嫁衣之时,心跳愣是漏跳了一拍。
这嫁衣做工十分精致,衣服正反面各用金丝软线绣了吉凤舞天,凤喙叼了一颗明珠,头上的金羽如玉冠,笼得凤身十分霸气,凤尾如扇,铺陈开来,罩了整件衣面,上头各色相杂,却丝毫无紊乱之感,恰是层层叠叠,繁复而不繁琐。
整件嫁衣所绣栩栩如生,绝顶精妙。
连这嫁衣都是一等一的宝贝啊!
这木头疙瘩竟然将这宝贝都拿出来了!想来,这木头疙瘩是真心的!
这般想着,白子鱼的心莫名泛上一丝喜色。自己的终身终于可以着陆了,而且着陆在这个五彩陆离、奇珍异宝的将军府内,这绝对是她偷来的福分啊!
等等!
这个木头疙瘩怎会有女人的嫁衣,就像是一个一直在等待结婚的光棍一般?
莫非他曾经有过什么旧事?
她的脸色红白交接,阴阳不定,但看在弘颜眼里却是一种别样的风景。
他将红嫁衣递了过去。
“这是我娘临终前留下的,说给未来媳妇的!”他嘴角忽然动了动,冰山一般的面庞上滑过一丝痛苦的怀念。
白子鱼的心彻底放下了。
她抖索着小手,将嫁衣庄严地接了过来。
“哇!”她的泪水汹涌而出,抽搭着喊,“这一切,都温热的,极好!”
“温热的,极好的!”她又重新强调了一次。
弘颜的脸上总算漫出了一丝笑,憨憨的,看她,看到她的眸子如两颗珍珠一般,闪烁不定,却璀璨地照亮了整个暗淡的房间。
“吃饭。”他指指眼前的粥碗,提醒她。
白子鱼这次是真感觉饿了,她索性端起整个粥碗,张嘴,便朝着自己的喉咙深深地倒了下去。
粥沿着她的喉咙霸气进入了她的胃,踏实、沉稳、一时间竟迅速垫满了她干瘪的腹部。
在她狼吞虎咽的吃法下,几许粥液溅了开去,张牙舞爪地沾在了她的下巴上。
白子鱼正满足于味蕾丰富多彩地跳舞,无暇顾及自己的容颜,但却在心满意足地放下粥碗时,蓦地发现弘颜一声不响地用指腹覆上了她的下巴。
她呼吸一时呆滞。心跳停止。
他的手小心翼翼,将那点粥液擦去,然后默默收过她手中的粥碗。
“慢些吃,我再去盛!”他默默地转身,默默地离开,默默地带上门……
听到门“吱呀”一声,白子鱼才从窒息的状态中醒转,心开始正常跳动起来。
这木头疙瘩可真是一个细致的疙瘩啊。
这突如其来的柔情可真真是让她消受的有些胆战心惊。
毕竟,他和她才初初相识,至少她还未感觉她是爱上了他的什么细致和柔情,相反,在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只有两点思想:
一是她终于有个窝可以安身了;二是万一以后他薄幸弃了她,那么她就早些从他身上多偷些金银财宝之类的,以防不测,到时她再自力更生地去开家店,也好在这里做个古代女强人。
不过,这一路来,这疙瘩貌似都是那么细致……
也不知道这样细致的男人是如何当得了将军的?驰骋疆场,挥斥方遒,运筹帷幄……
白子鱼越想越远,越远越困,饱腹的满足感转化成了瞌睡虫,挺不住上下眼皮的打架,白子鱼一个后挺,便直愣愣地躺了下去。
不一会,就和周公优哉游哉约会去了。
弘颜再次端着粥进来之时,却又是看到白子鱼睡的正酣的样子,与上次一样,白玉般的双腿大剌剌地溢出了被褥,不规则地交叠在一起。
弘颜默声不响地将她的被子盖好,俯首看了看她,嘴角不自禁莞尔,顷刻后便收拾了碗筷,悄悄地关门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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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白子鱼睡得十分踏实。
待她睁开惺忪的双眼时,日头刚刚起来,外头是隐约是晨光破晓的声音,淡淡的,同时也伴随了簌簌而舞的风声。
这风声很有规律,忽上忽下,忽重忽轻,忽远忽近。
倒像是有人在练剑。
白子鱼下床,一把推开了窗。
将军府的一角明晰、清澈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是一方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大片不知名的树,葱葱郁郁,一片如壁玉石般的莹绿,秀逸有神韵,纤细柔美,奇怪,在这腊月天内,竟也是长青不败。
弘颜就在这一片树林中忘我地舞剑。
今日的他着了一身青色长衫,一头黑发高高束起,上扎一青色巾带,手持一把长剑,身手敏捷地穿梭在树林之中,却见他引剑一点,一绕,一劈,力道遒劲,招式鲜明,慢慢的,身旁竟舞出几个白色光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闪烁不已,又习习生风。
好剑术!
身为小偷的白子鱼顿时看傻了眼。
她脑中唯一的想法是,如果当初她拥有了这一身功夫,岂能被警察给一枪崩死?
她在现世里虽说是个小偷,不过从不偷义财,她偷的都是该偷之人,甚至有时候会将所偷的不义之财暗暗资助给一些孤寡老人和一些流浪儿。
因为她自己,就是从小被人贩子拐卖,然后出逃流浪才得以活命的,幸得后来碰到一个小偷师父,才走上了小偷这条道路。
师父告诫她,偷者,应有偷者的风范和义气,偷也只能偷该偷之人,比如当道奸商啊,飞横跋扈的小三二奶之类的,因此对待那些人,她可从不手软,虽然偷技差了些,屡屡失手。
师傅只教偷技,却从不教她失手之后的防身之术。
可怜她,没武功,却去偷那些家里构筑得铜墙铁壁一般的奸商二奶们,就只有被打死而穿越的份了。
这样想着,她有些落寞地盯着弘颜的身影,一时呆怔在那里。
直至弘颜走了过来,她还深深沉浸在自己失落的痛苦之中。
弘颜练出了一身薄汗,浑身筋脉通透,走近白子鱼之时,白子鱼才蓦然惊醒。
他的身姿英挺,脸色薄红,线条硬朗,神情似乎还沉浸在武术之中,此时持了长剑,像冷峻的天神般印入了白子鱼的瞳孔。
“醒了?”他问。
“醒了。”她答。
“今日,我们成亲。”他说。
“好,我们成亲。”她答。
收到她的答复,他脸色的线条柔和了许多,却也只是淡淡道:“刚回府,准备还是简陋了些,怕是要委屈了你!”
言罢,竟自走了开去。
白子鱼想喊住他,但始终没有开口。
是不好意思开口。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成亲之日她该做什么,没人告诉她到底该做什么,现世看到的婚礼都是在酒店或者是在教堂,对于古代的婚礼,很多的认识只是停留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之上。
那么,她到底该做什么,这木头疙瘩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只告诉她“今日,我们成亲?”
白子鱼有些忿忿然。
只好扭头看那红色嫁衣-----昨夜他让她吃了个全饱,便再不打扰,只默默将嫁衣放在梳妆台上,便自行离开。
看来,这么漂亮的衣服就只能自己穿喽!
她自叹一声,却也马上调整好心态,毕竟自己能拥有一个如此上等的容身之处已然不易,毕竟,很多东西都是要靠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方能处处逢源的呢!
这般想着,她开始自己动手解扣换衣。
门,却在那一刻“啪嗒”一声被撞开了。
她一转身,差点惊叫出声。
像马戏团一样,眼前像糖葫芦般鱼贯而入一串大红着装的妇人,为首者正是富态毕现的丁妈,脸上喜气盈盈,笑容依然如菊花般和蔼可亲。
“白姑娘,将军唤奴婢们前来给你梳妆打扮,你若经了奴婢我丁妈的手啊,绝对能给将军一个美若天仙的新娘子哦!来人,都给我好好动手!”
说着,丁妈的笑容绽得越发开来,整张脸的皱纹都蹙缩成了一个纸皮核桃。
在她一声喝令之下,所有人都如狼似虎地朝白子鱼扑了过来。
看众妇人饥不择食的模样,白子鱼突觉受了严重的惊吓,惊叫一声,人不由得直直往后倒去。吓得她赶紧闭上眼睛。
但意料之外的疼痛并未到来,白子鱼猛一睁眼,发现丁妈正用她的肥臂将自己紧紧搂住,然后用慈祥的声音轻轻道:“成亲之前可是摔不得的,白姑娘!”
白子鱼惊魂甫定地点点头。
如果说成亲最后悔的地方是什么,白子鱼绝对会说:成个亲怎么会需要那么多的梳妆程序。
如果成个亲就是旅旅游,度度蜜月,那该是多好。
整个梳妆的程序一下来,白子鱼觉得自己患上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腰部似被折断了,只剩几块骨头藕断丝连,遥相呼应。
她企盼着企盼着,就希望这梳妆仪式能够被喊“停”!
直到丁妈拍着肥手,眸子眯成一条缝,兴奋地大喊:“好了!” 偷个将军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