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我们群里的吧？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来看过阿姨么？”

　　何茜茜啜了一口拿铁，从包里拽出个卡通笔记本。

　　她看着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扑得我一脸懵逼。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

　　“我是晏太太过世的儿子的……朋友。有空来看看阿姨的。”

　　我只能这样解释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姑娘突然就瞪大了眼睛，指着我尖叫道：“原来你就是沈冬萤啊！”

　　“哈？你认识我？”我怔了一下。

　　“是啊，我们都常听阿姨提起你。”何茜茜的态度真挚而温和，我甚至都有点愧疚了——还没怎么的就把人家当成了‘情敌’。

　　“提起我？”

　　“阿姨说，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晏禾哥的死并不能怪在你头上的。那场车祸，只是意外而已。但是她心里太痛了，如果再没有恨意的方向，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我了解。”垂下头，我抬起柠檬水。

　　苦涩的滋味挑动了味蕾，还好，泪腺足够坚强了。

　　“其实我一直对你很好奇，总觉得晏禾哥喜欢的姑娘，肯定不平常吧。”

　　“你跟晏禾，从小就认识吧？是家里世交，还是…….”我问。

　　“认识？”何茜茜睁圆了眼睛，诧异过后是银铃般的娇笑：“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怎么会认识晏禾哥呢，我呀……其实从来都没见过他的。”

　　姑娘把位置挪了挪，靠近我。

　　我想，她这是……要我看她的眼睛？

　　“我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病，急性炎症引起的眼角膜脱落失明。后来……医生告诉我，找到了合适的捐赠……我才得以重新看到这个世界。”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你的眼睛是晏禾的？”

　　“恩恩。”何茜茜点头道：“是晏太太，她在晏禾哥去世后，主动捐献了他的遗体。我复明后，便去看望她几次。

　　她过得不好，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她……

　　可是除了偶尔的陪伴聊表心意，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你……们？”我微微皱紧了眉头。

　　我不清楚晏禾的墓在哪里，当然也不知道他妈妈最后对他做了什么决定。

　　但我确实记得，早些年跟晏禾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喜欢自由自在的人生。

　　他说他很羡慕父亲。有些人血里有风，就是留不住的。但他们的快乐，不是谁人都能理解的。

　　他说他只要想到父亲在临死前也许见识了世上最美丽的风景，便觉得替他自豪不已。

　　他还说过，有天自己若是离开了世界。也希望骨灰可以随风而去。

　　山川河流，孤岛大海。有我呼吸的地方，就有他的存在。

　　我还笑着说滚，不一定谁先死呢！

　　在这一点上，晏禾，貌似跟夏之临真的很像呢。

　　这会儿，何茜茜又说道：“晏禾哥的身体救了好多人呢。我们大家都很感谢他们母子，所以这些年经常自发来看望她。我跟你说，他的双肾捐给了一对生来便有肾病的龙凤胎兄妹，现在那两个孩子很健康，已经要上小学了。还有他的肝脏，捐给了一个肝癌晚期的出租车大叔，患病那年，他的儿子正要考大学。现在已经毕业了，还带着大叔出国旅游去了呢。

　　还有肺，捐给了一个妊娠肺高压水肿的年轻妈妈。据说当时非常危险了，孩子生下后，产妇就窒息昏迷再也没能睁开眼睛。但是很幸运，她能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了。

　　我们有微信群，有论坛，还有这个……你看我把大家的联系方式都随身记在本子上呢！”

　　姑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说自己比较闲，大多数自愿活动都是她来组织张罗，不过她还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收入也不高。

　　但群里自有人出资，这也算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

　　我接过本子，看着那一排排娟秀的字体端端正正写满了电话簿一样的名字。

　　他的眼睛，他的肝脏，他的肾，他的一切一切……

　　就好像一条生命不息的长河，在与我平行的世界里呼吸着。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了，那些名字凑在一起，终于变成了晏禾坚强乐观的笑脸。

　　他对我说，别哭冬萤，我其实……一直都在的。

　　可我还是忍不住落了泪，泪水滴在笔记本的最后一排。

　　圆圆的像水晶，放大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心脏——夏之临。 夏不言爱，冬不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