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不知道赵锦乐葫芦里买的什么名堂,怎么今儿个这么好心,她更不知女儿和许成州之间的事情,说到婚事,她是愿意的,当下也不管赵锦乐是她的死对头了,顺着说下去:“姑爷,大小姐说的对,我们青瑶啊,脸皮薄,不好提这事,有您这层关系在,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也是惋惜,许成州这么好的男儿,居然娶了赵锦乐那泼妇。
许成州可算被逼上了梁山,迎着众人的视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下意识地看向赵青瑶,只见她含泪盈盈地望着他,美眸里是委屈,是说不出口的情意。
许成州一下就攥紧了拳头。
“夫君?”
“无事,”他喉咙动了几下,躲开青瑶的眼神,苦涩道:“京城知府张文志的幼子张宁,是我同僚,今年二十有二,家中只有一侍妾,与妹妹正正般配。”
赵锦乐含笑道:“张知府名声在外,倒是一处好人家,只是张宁乃是家中嫡子,庶妹进门,恐是难以给个正妻名分。”
柳姨娘一听就不乐意了:“那不成,我们青瑶,进门是要做正儿八经的正室太太的。”
赵锦乐想笑,忍住了。
许成州又陆续说了几个人选,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赵锦乐遗憾道:“看来青瑶这婚事,还有的熬呢。”
而柳姨娘呢,则是心中憋屈,若是她的女儿,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嫡女,什么样的男子不好找,会像这样难以抉择?好的人家看不上她是庶女,身份低点的柳姨娘又嫌他们出身低。
说到后来,老太君都烦了,眼皮子那么高,也不想想青瑶再好也是庶女,想高嫁,哪那么容易。
所以就拍板道:“青瑶这婚事,我会和锦乐她娘看着给挑个好的,你就不用插手了。”
平时看着也还稳重,关键时刻,那个小家子劲儿,就露出来了。到底也不是名门出身,不如正室稳重,若不是赵锦乐的娘性子过于软了些,这侯府,哪可能有柳姨娘的出头之日。
柳姨娘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挑三拣四惹了老夫人厌烦,立刻不敢再多言,只是盈盈地望着侯爷,欲语还休。
赵成谨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这事他会解决。青瑶也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已经在名份上亏欠她了,婚事上,定不能嫁的比赵锦乐差。
一顿午宴,就在众人各怀鬼胎中,结束了。午间赵锦乐又陪赵氏说了会儿话,临走的时候,赵氏拉着她的手,低声道:“锦乐,你外公约莫就要回来了,你要是,要是在许家过的不顺心,等你外祖回来,求他为你做主,他素来疼你……”
她眼底有盈然的泪光。
赵锦乐忍下心头酸涩,“娘,我知道的呢,我在许家挺好,没人敢欺负女儿。”
直到望着外间刺眼的阳光,赵锦乐才呼出心中的郁气,她当然会和离,但不是现在,赵青瑶和她娘在做下那么多孽之后,还想要嫁进许府,做正儿八经的许少夫人,也要看她,肯不肯同意。
“夫君呢?”
“回少夫人,少爷说要把那套墨宝亲自给呈吉公子送去,这会儿应当往回赶了。”
赵锦乐讥笑一声:“随他去。”
是夜,许成州又喝醉了。
今天青瑶离他那么近,他们却像做贼一样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当赵锦乐出言欺侮青瑶的时候,他甚至不能为她说话。青瑶啊,就用那双好看的翦水秋瞳望着他,里面全是雾气。
他最心爱的女人,被他的妻子,一再出言羞辱,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在赵锦乐说要让他为青瑶物色对象之时,他的青瑶,绝望的眼神,让他的心都跟着碎了。
当他抱着青瑶的时候,才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圆满的,而他的青瑶,却含泪劝他对赵锦乐好一些,把对她的亏欠,一并地给赵锦乐。
但他怎么能!
怎么能!
去盐城接赵锦乐回来的时候,许成州是想过,要同赵锦乐好好过下去的,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赵锦乐是他的妻,他与青瑶注定是不可能了,与其辜负两个女子,不如就这样与青瑶断了,他会永远尊重赵锦乐,哪怕两个人之间注定没有感情。可当再次见到青瑶时,他知道,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他是那样地爱着赵青瑶啊,看着她流泪,比拿刀割在他身上都疼。
“青瑶,青瑶……”
若是当年,许氏没有骗他,那赵青瑶,是否早已是他的妻?
“青瑶——”
遥遥天上月,青青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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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孩子们就要回到学堂,收敛心思,学着做学问了。许呈吉前一天就被送到赵锦乐院子里,以后吃住暂由她来负责,张姨娘送人来时满脸的怨愤和不舍,好像她会把她孩子吃了一般。
赵锦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亏待了孩子,让人把院子里最好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让许子君住,吃穿用度,都比她要好一大截。
但就是这样,张姨娘母子还是不肯领情,尤其是许子君,来的第一宿,哭了将近一整夜。
赵锦乐给吵得没办法,合衣起来:“去请少爷。”
没一会儿刚睡下不久的许成州就让人拉了过来,赵锦乐指着许子君那屋,无奈道:“无论我怎么劝,就子君是不肯停下,再这样下去,怕是会伤了身子。”
许成州一下就想到了张姨娘。定是她先挑唆了子君,才故意这般嚎啕不休,“惯着他一次,以后怕就日日如此了。”
那他还费心思把许子君从张姨娘身边弄出来做什么?
许子君越是这样,越是坚定了许成州要把这母子二人分开的决心,他拍拍赵锦乐的肩膀:“外面冷,你先去睡吧,我去看看子君。”
赵锦乐让人把他叫来,打得本来也就是这个主意,因此并不推辞,面上有些犹豫,脚下却是毫不迟疑地回了屋子,蒙头大睡。
不知许成州使了什么法子,反正许子君是没在哭。
赵锦乐早间起来喝粥的时候,才听到,是许成州昨夜在许子君屋里睡下了。
这一招倒是够狠,全家只有许成州不那么纵着这个孩子,子君是有些怕他的,更别说父子同床而睡了,怕是以后逼着他,也不敢再哭了。
张姨娘心中一片凄风惨雨,整个人像是落败了的公鸡,蔫哒哒的。她哪里想到,许成州自赵锦乐回来后,便这样偏向于她。
许成州睡在赵锦乐院子里,不单是为了震慑子君,更多的警告她呢,以后子君再敢这般闹,他直接住进赵锦乐院子里,还能有她什么事?
张姨娘这里愁云惨淡,许子君那里自也风光不到哪去,他做学问向来不好,学堂里的先生又是严厉的,过了年关见他顽劣依旧,学问没任何长进,大动肝火,狠狠地抽了一顿掌心。
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许子君的脸都丢尽了,不到放学,就拎了书袋回了许府,哭哭啼啼的,可把张姨娘给心疼坏了。
“娘,我不要去上学了,孩儿的脸都丢尽了!”
张姨娘虽也心疼孩子,但还有些理智:“子君,你莫要胡说,让你爹听到,又得挨训斥!”
“呜呜,爹只向着那个坏婆娘,心里早已没了我这个儿子,娘,您就可怜可怜儿子吧!不然,不然我宁愿一头撞死!”
张姨娘大惊失色:“子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要没了,可让娘怎么活!”
许娇儿一进来,就看到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的场面,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丫鬟就把方才发生的事复又说了一遍。
许娇儿捻一枚樱桃:“我当什么事,这么点事,就值得你们这么个哭法?”
张姨娘眼睛一亮:“娇儿,你可有什么办法?”
她这个女儿素来聪明,别看年幼,那心眼有时候张姨娘都比不过,感叹不像自己生出来的女儿。
“姨娘去跟爹爹说,让爹爹给子君找个先生,来家里教,不也一样?”
有钱人家,不都这样吗。
于是晚间,趁着吃饭的那会儿,张姨娘就趁机把这事给说了。
许成州眉头皱了下:“请先生?怎的忽然有这种想法?”
张姨娘吞吐道:“子君也大了,旁的人家都是请先生,我想性子君子顽皮,有先生专门盯着他也好。”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而且旁家大体上也是如此,许成州想了下,就准备应下来。
赵锦乐用完膳,擦着嘴:“不可。”
许子君本以为这事都铁板钉钉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赵锦乐拦了,生气道:“这是我的事,不要你来管!”
“子君!”
赵锦乐淡淡笑道:“我不是他的生母,他对我有所防备,也是应当的。只是从学堂退学另请先生一事,有所不妥。”
“子君怎么忽然想起要请先生?”
许子君被猛地问住,脸一下涨得通红:“我,我就是,就是想请!”
张姨娘把这孩子保护的太好,连撒谎都不大会的。
许娇儿暗地里十分鄙夷,却是要给他圆场的,许成州拦住她:“娇儿,你别说话,让你弟弟说!”
许子君讷讷了一阵子,想找个借口,许成州掩下怒气,一拍桌子,“还不说实话!”
许子君哇的一下又哭了,许成州通红的眼珠子看向他的小厮。那小厮在他面前是不敢撒谎的,便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已经尽量给许呈吉美化了,然而事件本身,不是他美化就能掩盖过去的。
许成州气笑了。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就因为被先生当众训斥,丢了面子才不肯去学堂,转而想出请旁的先生在家教他的办法。他先前只道这个孩子顽劣些,开窍开得晚,现在看来,这孩子哪里是愚笨,反而是聪明的过头了,差点连他也诓了去!
“许子君,你说先生刁难你,可想过,那么多学生,怎么先生就只为难你?”
许成州就这么一个儿子,让他去学堂,表面是放养,实际上学堂的先生是鼎鼎有名的大儒,许成州当年也曾承这位先生启蒙,知他教学严格,才会想到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去。
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那位先生如此不顾学生脸面的事情,而许子君却让他破了戒,可想而知,许做子君学问的态度是多让人难以忍受。
许娇儿眼珠转了转,和声劝道:“爹,您莫生气,弟弟最重脸面不过,被当众打手心,伤了面子,会有厌学之心,再正常不过。”
“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呈吉还想着要找先生,想来心里还是有着向学之心的。”
许子君立刻跪了下来:“爹,我知错了!”
两个孩子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许成州的面色有所缓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希望,这一次你是真的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许娇儿继续劝道:“爹,我觉得弟弟的想法不错,请个先生在家里,咱们能随时察觉到子君的动态,看他课业完成的如何,这不挺好吗?”
“何况,弟弟不去学堂,也少了和那帮朋友玩闹,能专心进学,娇儿觉得挺好的。”
许成州有些意动,犹豫地看着赵锦乐。
赵锦乐无所谓道:“这事总归是你做决定,你觉得好,我便没有意见。”
她为了许子君好,反倒被人误解,何苦来哉?既然他们愿意亲手毁了这个孩子,她一个外人,哪有置喙之地。
许成州许是真的听了许娇儿的话,隔天,就给许子君请了个先生回来。那先生,一米六左右的身高,留着山羊胡,为人很是骄矜,一双眼睛恨不能长到头顶上去。许子君高高兴兴地谢过父亲,也好似很认真地跟着先生进学了,许成州也算稍感安慰。
就是张姨娘的话,让他心里像是生了根刺。
“子君进学,多好的事啊,当时夫人为何要拦着?”
是啊,她为什么要拦着?怕子君有出息?
可是她不是也说过,愿意把子君抱在她名下,当亲子抚养。
许娇儿似是无意道:“谁能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亲生孩子一般抚育呢。”
于是,许成州心里这根刺,越扎越深。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妻子,哪怕后来心里存了愧疚想要弥补,也不意味着他能容忍赵锦乐能对孩子下手。
但是……
先看看吧,万一,万一要是误会了她呢。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