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要说她生平最恨的是谁,其实并不是病秧子似的赵氏,而是这个赵锦乐!从小就冷冷淡淡的,对谁也不亲近,面对她的示好,永远都无动于衷,但反之只要她心情不好了,她就一定会跟着遭殃!好不容易,着急忙慌的把这个祸害嫁出去了,又听闻她得了重病,被扔到庄子,命不久矣,那段时间,柳姨娘睡觉都能笑醒。可这高兴了不到半年,就听闻这祸害不仅没死,反而又回来了!
侯府里没了赵锦乐,赵氏又是个扶不起的,柳姨娘这一年多是过的顺风顺水,心也跟着大了起来。赵锦乐再能回来又能怎样,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以,在那莫名的勇气之下,才有了今早这一出,故意只开了角门,欲羞辱于她。
谁知不仅没羞辱成功,反倒让她拿了身份明里暗里地说她是妾!
柳姨娘生平最恨这话!
当年安远侯只是个没落的家族后人,守着个侯爷的名头,饭都恨不能吃不上,处处靠着是邻居的他爹照应。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情浓时安远侯指天立誓非她不娶,可后来,他还是娶了别人,娶了一字并肩王镇北将军的独女。而她,成了见不得光的外室,直到青瑶五岁,才用一顶轿子,迎进了侯府后门,成了他的妾。
侯爷对她保证,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可那又怎么样呢,赵氏还是接连生下了两个女儿,而她,就算有儿子傍身,身份上也依旧只是个妾!
柳姨娘强压下怒气,挤出个笑:“大小姐,夫人病了,没法出来接您,您看不如先将就着……”
娘病了?
赵锦乐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和柳姨娘计较,就往里走。柳姨娘可算松了口气。
谁知这时候,一个穿着灰鼠皮坎肩的老妪走了出来,走到赵锦乐身边,行了个礼:“老奴见过大小姐。”
赵锦乐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模样:“荣姑姑,好久没见您了,还是这么精神矍铄。”
荣姑姑也跟着淡淡的笑:“老夫人在院里等您过去呢,夫人也在。”
能去祖母院里,说明娘亲的病,应当没有什么大事。赵锦乐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平和。
荣姑姑看在眼里,暗暗点头,正是,侯府出去的小姐,就该是这般荣辱不惊,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至于柳姨娘——
她眼角瞥见柳姨娘也要跟着进来,掉捎着眼皮,嗓音粗嘎道:“柳姨娘,请走角门。”
不像话!
正门岂是妾室能走的!
柳姨娘今天被接连两次戳了心窝子,恨的恨不能把这些羞辱她的人都杀掉!这老夫人,是越活越糊涂了,她小心奉承着她这么多年,关键时刻,居然还派人来给赵锦乐撑腰,打她的脸!
她深吸口气,忍下怨言,哼,且等着,等她儿子长大了,这府里,还不是她的天下!
赵锦乐一走进老夫人的院里,就觉得满满的熟悉,她看着屋前一颗比寻常树要粗很多的梅树,笑容里带着淡淡的怀念:“这树,还开花呢!”
记得她出嫁那会儿,这树就想要枯死,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不仅没死,反倒开出了花儿。
荣姑姑道:“老夫人说,看到这树,就想起了大小姐,是以请了最好的花匠,才把这树救活。”
赵锦乐眸子里浸染了些暖意。
她指着那颗树,对许成州道:“我幼时顽劣,喜欢上树爬墙,这株梅树,就因为我的攀爬差点折掉,我从上面摔下来,不仅不反思自己,还怨这树摔了我。为了哄我开心,祖母差点命人把这树拔掉,后来还是母亲拦住了,训斥我一番,才留下这树。”
那时候,柳姨娘还没进门。
往那以后,这样的日子,就再也没有过了。
许成州没想到看起来一举一动总是合乎礼仪的赵锦乐,小时候还曾有过那么一段顽劣的时光,不禁听得有些入神。
随后,他又忽然想到,那么鲜活的孩子,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模样的呢?
荣姑姑掀开厚厚的帘子:“姑爷,大小姐请。”
赵锦乐深吸口气,掩去眸子里的喜悲,才由许成州牵着,进了内室。
屋里染着地龙,暖暖的,空气里弥漫着的,也是幼时闻惯的熏香,好像一切,都是幼时模样。
许成州一进门就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穿着浅绿色罗裙,一双水眸看到他,顿时露出欢欣喜悦等等情绪。许成州下意识地就松开了赵锦乐的手。
前面,许成州已经见过礼,赵锦乐福下身子:“锦乐见过祖母,愿祖母福寿安康。”
赵老太君端坐在软榻上,穿的是紫红色长衫,头发盘起,额间竖了抹额,紫红色的缎带上,正中是一颗翠的仿佛有油脂流动的玉石。她捧着手炉,不说话的时候,显得通身都是气派。
赵锦乐一请安,赵老太君就笑了出来:“锦乐啊,路上冷不冷,快来祖母这里坐着。”
赵锦乐由下人除去斗篷,按老太君的意愿,坐到她下首的位置。许成州则坐到她身侧。
老太君摸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当下就斥责道:“你这孩子,这么冷,连手炉都不带拿的!来祖母这一个……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喊,许成州原本与赵青瑶遥遥相望的视线,也瞬间收了回来,正不知如何解释,就见赵锦乐柔柔道:“锦乐不小心烫的呢,祖母莫担心,过不几天就好了。”
赵老太君心肝啊宝贝之类的叫,又吩咐下人把最好的膏药都拿来给她用。赵锦乐垂着脸,笑意却未深达眼底。赵老夫人疼爱她吗?或许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但那点滴的感情,绝超不过她对儿子,对赵府未来的关注。不然,她去盐城一事,赵老夫人若存心想拦,怎可能拦不住。然而,她最终也没等到侯府的回复。
在那一刻,她已然成了弃子。
现在能活着回来,想必出乎不少人意料之外吧。
祖孙两个絮完旧,才有其他人的事情。安远侯赵成谨共有一妻两妾,正室赵氏生下两个女儿,锦乐和锦欢,柳姨娘生了青瑶和儿子呈吉,另有孙姨娘生下的女儿明珠。
赵锦乐归宁是大事,这些孩子们又是她的弟弟妹妹们,自然是也都在一起等的。这会儿老夫人寒暄完,才让这些妹妹们上前来见过姐姐。
这些妹妹里面,赵明珠是最没有脑子的,话也不用从脑子里过,就蹦出一句:“果然老夫人是最偏疼长姐姐的。”
话里含酸拈醋的,平白让人听了不喜。
老夫人冷淡道:“你长姐姐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我偏疼几分怎么了。”
这个赵明珠,果真是丫鬟生的,眼皮子浅。也不想想,赵锦乐一年才能回府里几回,笼络好了,以后未必不会是侯府的助力。而她一个丫鬟生的姑娘,还跟嫡女争风头,真是不知所谓!
平日里也没短了她吃穿,怎的就说不出好话!
偏偏赵明珠,像是看不到老夫人生气,梗着脖子道:“锦欢姐姐也是嫡女呢,而且脾气也比长姐姐更和善,老祖宗怎么不夸她?”
老夫人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红梅!”
那孙姨娘一下就跪了下去,惊慌道:“老夫人,明珠还小,不懂事,您莫生气!”
“挑唆嫡姐妹关系,叫还小?!”
“你且看看,如侯府这般的人家,谁教育出来的姑娘,这么不懂事的!”
见老太君动了真怒,众人皆讷讷不敢言,缺了根筋儿似的赵明珠,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白着脸,不敢再说话了。
赵锦欢随着众姐妹给老夫人说好话,宽慰着,嘴唇却差点咬破!
赵明珠说的有哪点不对了?
老太君就是偏爱赵锦乐,自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是先给姐姐,才有她的用的,就连外祖,也是更喜爱姐姐!
可是凭什么呢!
明明她也是嫡女,也是娘的女儿,怎么这些人眼里,一个两个,就只有姐姐了?而赵明珠,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被这样苛责,她赵锦欢,到底算什么!
赵青瑶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波动,唇角隐隐翘起,柔柔道:“祖母莫生气了,明珠也只是替锦欢鸣不平,她俩自小关系就好,可万没有挑拨的意思,想来长姐也不会在意的,是吗?”
赵锦乐呷一口茶,看着赵锦欢扭曲的脸,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一母同胞,这丫头,就这么喜欢被人当枪使转过来伤害亲姐妹。
她百无聊赖道:“妹妹说的是,明珠自是没那个意思,可你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赵青瑶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才像是明白了她说了什么,泪珠子呼哧呼哧地往外冒,接着转身跑了出去。
“青瑶!”
许成州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赵锦乐笑吟吟道:“夫君何时和妹妹关系这般亲近了?”
许成州一下子僵直了身子。
赵老夫人警告地看他一眼,才含笑打趣儿道:“许你欺负妹妹,还不许成州替你善后?”
府里众人都知道,赵锦乐别的什么都好,唯独不待见柳姨娘和赵青瑶,多有刁难。老夫人向来不管府中事务,有下人来替柳姨娘母女鸣不平,老夫人也只是一句锦乐有分寸,就给打发出去。赵老太君似乎并不怕旁人知道,赵锦乐背后是有她这个祖母撑腰的。
旁人都说,老太君偏爱这个长孙女,却不知,赵老太君也有顾虑。赵锦乐自小就聪慧,她若只是不喜姨娘和妹妹,也就罢了,若是怨气冲着侯府去了……
所幸,老夫人观察,赵锦乐有什么事也是对着姨娘和青瑶,并没对府里产生什么怨言,而且,哪怕是对着呈吉,虽然冷淡了些,但也没下过手。老夫人是满意的,而柳姨娘和青瑶,也并没有白受气,每次事后,老夫人都会给一定的补偿。她们两个也是聪明人,得了好处,还能得众人怜悯,有什么好不愿意的呢。
许成州放不下赵青瑶,欲言又止地看着外面。
赵锦乐颇为贴心道:“夫君是不是嫌屋里闷啊?”
许成州松了口气:“锦乐,你先和祖母说会儿话,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毫不留恋地跑了出去。
还真是心急如焚呀。
赵锦乐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祖母,我娘呢,怎么还未见她?”
“你娘年关染了病,我嫌她院子里冷清,把她接到我这儿,也好有点人气儿,现在正在后屋里躺着呢,荣秀啊,你带锦乐过去看看。”
荣姑姑应了声:“小姐,请。”
赵锦乐便从善如流地跟上,经过赵锦欢的时候,忽然道:“锦欢一起?”
赵锦欢现在正烦她呢,哪愿意跟她共处一室,皮笑肉不笑道:“长姐自去吧,我身上冷,怕渡给母亲寒气。”
赵锦乐笑笑,也不强求,到了门口,又轻轻来了一句:“我瞧这院子里的红梅开的真好看啊,说起来,也是我眼皮子浅,还以为全天下都只有正室才能穿红色呢,原来我侯府不是呀。”
屋里,正心下暗恨的柳姨娘,一下子就僵了。
孙姨娘看着她的大红裙子,这会儿觉得心里也痛快不少。柳姨娘仗着自己受宠,明里暗里可没少作践她。
老太君也像是才看到柳姨娘的装扮,沉声道:“脱下来!”
“娘……”
“柳芊芊,我当你是个懂事的,你是想让坊间传闻我侯府不知礼数,明目张胆地宠妾灭妻么!”
柳姨娘还没这么丢过脸,尤其是孙姨娘那鄙弃的眼神,更是让她心里窝火。
“脱。”
柳姨娘见再也无力回天,羞愤地当着众人的面,把外间的裙子拖了下来,只剩下里面一层棉裘衣。
她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老太君闭上眼:“我累了,你们且退下吧。”
这一早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众人都不敢再言语,诺诺地退了下去。
出了院门,赵锦欢脱了自己斗篷,急急地追上柳姨娘:“姨娘,您快穿上,别冻着。”
柳姨娘掩着脸,就怕人家认出自己来呢,这赵锦欢倒好,直接把她拦下了,盛怒之下,柳姨娘哪会想,赵锦欢是不是真心呢!
然而,她是个会演戏的,结过那斗篷,眼泪立刻掉下来了:“锦欢……”
她哀哀地哭着,无限委屈。
赵锦欢想起柳姨娘这些年辛辛苦苦操持府中事务,对几个儿女不偏不倚,尤其对她这个旁人生的孩子,比对青瑶都要好几分,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气愤道:“是赵锦乐太过分了!”
柳姨娘这么大度慈爱的人,赵锦乐都要羞辱!是了,她眼里除了自己,哪还有别人呢?哪想过,她得罪了柳姨娘,她赵锦欢会不会受气,但凡柳姨娘是个小气的,她这个做妹妹的,会替她吃下所有报复。
也好在,柳姨娘确实是个好人。
柳姨娘眼里划过一抹鄙夷,她捂住锦欢的嘴,惊慌道:“锦欢,你不能这么说,她是你的姐姐!”
“姐姐又怎样,难道她做错了事情,还不能说了不成!”
柳姨娘哀切地摇头,含泪道:“锦欢,我知道你是替姨娘打抱不平,可为了姨娘这样的外人,伤了你们姐妹和气,不值得。你有这份心,姨娘就很欣慰了。”
她越劝,赵锦欢越是窝火,“外人?柳姨娘不是外人,在锦欢心里,姨娘就是锦欢的亲娘!”
这么多年,她娘就是个病秧子,不生病的时候也是念着自己那个姐姐,成天青灯古佛的,俨然没有她这个孩子。她是在柳姨娘的照拂下长大的,半年前,她生病,昏昏沉沉之际,是柳姨娘及时发现,叫了大夫,而她娘,还为了赵锦乐的事情奔走,连她生病都没有发现!没有柳姨娘,就没有今天的赵锦欢。
柳姨娘苦涩道:“锦欢,你心里记着我的好,姨娘知道,可你莫要把这话说出去,寒了你娘的心。”
赵锦欢越想越不是滋味,直接挣脱柳姨娘,气势汹汹地冲向后院:“姨娘你等着,我这就找赵锦乐,去给您讨个公道!”
屋里,赵锦乐看着自己娘亲虚弱的样子,眼睛红红的。
赵氏看到她,挣扎着要起来:“锦乐,锦乐回来了啊!”
她头上的帕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了下来。
赵锦乐赶忙扶着她:“娘,你躺着就行,我不走。”
赵氏看着她:“瘦了。”
“哪有呀,您看,我的胳膊上全是肉。”
“女孩子,还是有点肉好。”
“对对对,娘说的都对。”
赵锦乐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扫了一眼娘身边伺候的丫鬟,轻轻走了出去。
“我娘,怎么病的?”
“回小姐,小年那天,小公子,小公子顽皮,躲在假山上与锦欢小姐玩水时,失手把水泼到了夫人身上。”
天寒地冻的,一瓢水当头淋下去,正常人都扛不住,何况是赵氏这种一直缠绵病榻的身子。
失手?
哪来这么巧的事!
赵锦乐压下满身的煞气,看来,她对那对母女,下手还是轻了。
院门口,赵锦欢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快的院子里的人都没来的及拦。
年长的赶紧使个颜色,示意小丫鬟去请老太太。谁都知道赵锦欢是个一点就着的炮筒脾气,而大小姐呢,平时没什么事,一旦惹她头上,绝对属于那种千倍百倍还回去还嫌少的性子。
偏这一对姐妹,关系还说不上好。可想而知,这二位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赵锦乐,你为什么那么做?!”
赵锦乐看着她脸上的怒气,颇有意思地道:“我怎么做?”
“你少明知故问,你为什么非要刁难姨娘和青瑶?”
“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是赵青瑶没有故意挑拨,还是柳芊芊没穿不该她穿的衣服?”
“你……”赵锦欢梗了下,冷笑道:“长姐总是这般牙尖嘴利,我倒是想问问长姐,家中事务一直是柳姨娘在操持,母亲什么也不管,到年关,姨娘穿一件红褂子,怎么就这么招人恨?”
赵锦乐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赵锦欢,你比我想的还蠢。”
“操持府中事务辛苦?那你现在把柳芊芊给我叫过来,就是现在,趁着人都在,你当面问问她,可愿意把这么辛苦的事情交给旁人做!她若说愿意,我立刻就把娘叫来,就算母亲病死,也绝不叫柳芊芊插手一次,你问她可愿意!”
真是给脸不要脸了还!
她深吸口气:“锦欢,天下辛苦的人多了去了,但做人,得守分本。她是妾,就不能越过正妻去。赵青瑶是庶女,吃穿用度,就不能与你相比。”
而不是你以为的,所谓的柳姨娘对你比她自己孩子还要好!
赵锦欢擦去眼里的泪水:“赵锦乐,你不必挑唆我与姨娘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你有娘疼,不在乎,可我只有姨娘!”
赵锦乐都要气笑了:“柳姨娘自己有孩子,为什么要对旁人生的孩子这么尽心?她要真的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圣人,那赵青瑶,怎么会比你还大几岁!”
“你总说娘不疼你,可你想过没有,凭你的性子,要不是有娘在,你如何能在府里安分过日子?”
若你不是嫡女,她柳芊芊,凭什么巴结你啊?
赵锦乐见赵锦欢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冷了神色,“你说娘不疼你,那你呢?娘是怎么病的?你来看过几次?”
赵锦欢的目光有些犹疑。
赵锦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赵呈吉压根不是失手,赵锦欢是知道的。
她有些疲惫。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该讲的不该讲的,她都讲了,可赵锦欢就是一门心思认定,只有柳姨娘是真心对她好的,其他人说再多,也是挑拨。
罢了,就这样吧。
她眉眼冷淡:“我会跟娘说,尽快给你许门亲事。”
嫁出去,也比在家里,跟着庶子庶女一起欺负娘强。至少,赵氏还少伤点心。
赵锦欢尖叫道:“赵锦乐,你敢!”她才刚及笄啊!
赵锦乐冷笑着转身:“那你就,看我敢不敢吧,宝华,送客!”
宝华哎了声,拦住还想去抓赵锦乐的赵锦欢:“三小姐,请吧。”
她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傻到连自己的娘亲都不信,偏要去信一个非亲非故的姨娘。
屋里,赵锦乐着泪流满面的赵氏,神色柔和下来:“娘醒了。”
赵氏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
赵锦乐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她是把方才那一幕全看在眼里了。
赵氏忽然道:“锦欢养成这个性子,我是有责任的。”
赵锦乐的外婆生赵氏的时候,难产而亡,所以赵氏的身体,从幼时也一直不太好,一直大病小病不断,她生下赵锦乐时,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怀锦欢时,更是艰难,差点难产,她足足在病榻上躺了整一年,才能下地活动,打那以后大病小病不断,好容易身子养的好些,锦欢四岁的时候,侯爷带了柳姨娘母女进了门,那时候赵青瑶,比锦欢都大一岁,赵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怒之下,气急攻心,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府里上下,已经都接受了这个姨娘的存在。
赵氏没有任何办法,打那以后,对侯爷的情意也淡了,只专心照顾两个孩子。那时候锦乐已经六岁,是懂事的年纪,知道心疼她,锦欢四岁,却是懵懵懂懂。
赵氏身子骨不好,一直生病,不知柳姨娘怎么跟侯爷说的,说孩子还小,一直跟在病人跟前不好,不如把孩子抱到她院里,等病好了,再送回来。
侯爷竟也同意了,还说服了老太君。任凭赵氏如何哭喊,也都不顾。
那时候才六岁的赵锦乐,一直绷着脸没说话,却在柳姨娘要抱她的时候,直接拿刀子把人捅了。
发生这样恶劣的事情,抱孩子事件也就不了了之,但锦欢,也确实经常被柳姨娘抱去喂养。
赵氏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小女儿,几次之后,见柳姨娘并没有伤害小女儿的意思,也就随她去了。
而赵锦乐,则像个野孩子。自己游窜在府里,野蛮生长着。平心而论,赵氏对赵锦乐,确实是更怜惜一些的,因为她的病,赵锦乐没能得到好的照顾,还要反过来照顾她。而赵锦欢,有柳姨娘精心伺候着,她是嫡女,而且据传回来的消息,柳姨娘不敢给她脸色看。
可不管哪个孩子,都是她的骨肉,她焉能不疼?今天,赵锦欢却说出了那样的话,赵氏一下如遭雷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这个小女儿,疏于对她的管教,才会……
赵锦乐抱着赵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年的事,已经是一笔糊涂账,她有记忆,赵锦欢却是没有的,在她印象里,就是柳姨娘对她好,那现在,他们说再多,也没有用。然而无论如何,赵锦欢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母亲,也是不该。就算母亲当年没尽到一般母亲的责任,但也没亏欠着她,可至于此?
赵氏哭的难受,赵锦乐也只能无意义地安慰:“她还小,会懂事的。”
然而这话,赵锦乐自己,却也是不信的。
因为上午这一些变故,赵锦乐心情实在不好。中午赵侯爷回来了,因为是她归宁嘛,所以大家要凑到一起吃饭,赵氏以自己病没好见不得风,把这事给拒了,赵锦乐作为主角,却是不能不去的。
她到的时候,许成州与赵青瑶已经到了,坐在席间最远的地方,遥遥相对。细看,赵青瑶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而许成州则满脸心痛,像是生怕别人察觉不到这两位的奸情似的。赵锦乐咳嗽声,才算打断二人的脉脉凝望。
“锦乐,你来了。”
“是啊,你和青瑶来的倒是挺早。”
“只是,只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
赵锦乐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局促,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淡淡道:“这样啊。”
赵锦乐她爹安远侯赵成谨一上午没露面,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直到午间开看这会儿才出现。
他穿着一身青衫,面白无须,照理说这种长相很会给人一种儒雅的印象,安远侯却不这样,见过他的人莫不都说他严肃,连孩子都较为怕他。
这会儿他一来,众姐妹们都站起来见礼,连赵呈吉,都安静了几分。
“坐吧。”
安远侯先是同许成州说了会儿话,二人颇为投机,从朝廷之事一路讲到圣人书。
对这个女婿,安远侯还是比较满意的,年轻,有能力,又不骄矜,出身也好,以后前途是可见的不可限量。安远侯不觉地点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
而一边,赵青瑶,满脸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很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赵锦乐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青瑶啊,你在看什么,怎的脸这么红?”
赵青瑶猛然一惊,绞着帕子,声若蚊蚁:“没、没有,姐姐,我就是,就是脸有些热。”
她不安地看了许成州一眼。
赵锦乐笑道:“不舒服要看大夫的啊,你脸那么红,我还以为是想起心上人了呢!”
“长姐!”
“赵锦乐!”安远侯的眉头皱的死紧:“你胡说八道什么,青瑶还未出阁,岂能开这种玩笑!”
哟,对这个庶女,还是挺维护的吗。
赵锦乐脸上笑意不变,似是懊恼道:“瞧我,去了盐城半年,人在生死关上逛了一圈,脑子也不好使了。怎么,青瑶今年都十五了,还未议嫁啊?”
她一说起盐城之事,众人是可见的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当初的事,不管怎么说,也是不光彩的。
赵青瑶静默了会儿,才白着脸道:“长姐,我还不想嫁人。”
“哎呀这说的哪里话,女孩儿及笄,就可以谈婚事了,我如你这般大,就已嫁给成州了。”
她猛地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对了青瑶,怕是母亲生病,无人给你张罗呢。今儿个趁着长姐在这,不如咱们把这事提上议程,祖母,您说呢?”
老太君慢悠悠地看了赵青瑶一眼:“你长姐说的是,哪怕现在不嫁,也该心里有数了。”
“成州,你在朝廷任职,认识的朋友,都是青年才俊,都知根知底的,总比我们这些妇人两眼一抹黑地去打听强。不如你给青瑶介绍几个?”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