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不管不顾地把许子君推到一边,搀扶起赵锦乐,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只见那雪白无暇的腕子、手背上,烫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水泡,那么大的面积,定是要落疤的了。
“小姐,呜呜,他们好狠的心肠!你的手本来就受过伤,郎中说很难好,他还故意再烫您的手!”
宝鹊也跟着呜呜的哭。
“小姐,我们不过了,我们回侯府,他们这是想要害死您啊!我们好不容易活着从盐城回来,没想到一回府却差点把命搭在这里啊!”
喂,这就有些浮夸了好吧!
赵锦乐掩去眼底的笑意,红着眼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不过是烫了手,哪这么严重。”
她说落下袖子,遮住那可怖的水泡,强颜欢笑道:“抱歉,父亲、母亲,让您看笑话了。”
这些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喊着叫大夫之类的。
许氏尤其着急。宝鹊那句无心的回侯府,踩了她的痛脚。这几个人还不知道,她却是清楚,林破敌马上就要回来了,届时……
“大夫怎么还没来!”
整个府里乱成一团。
许子君缩在张姨娘怀里,脸上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先前闯的祸比这个严重的多,也没见有人罚他。整个府里就这么一颗独苗苗,许太史和许氏平时纵着都来不及,哪怕他闯了祸,也是不舍得苛责的。
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甚至隐隐有些得意。娘和姐姐都不敢这么折磨这个恶毒的坏女人,他却敢!
娘总说他不如姐姐聪明,现在可知道了吧,有了足够的宠爱,要聪明有什么用呢?
他却没有看到,许成州瞬间阴沉下来的眼神。
“跪下!”
“成州——”
“父亲!”
许成州看着这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他到现在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许子君,你几岁了?”
许子君有些害怕,诺诺道:“七、七岁。”
“七岁,”他笑一声:“七岁别家的孩子君子书已经能倒背如流,你却连嫡母都学不会尊重!”
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他可以当他年幼,顽劣不知事,可他拿热茶泼赵锦乐,却是他不能容忍的。
赵锦乐拉拉他:“夫君,我、我无事的,他还小,你莫要和孩子计较。”
“还小?”许成州气笑了:“我五岁时便已懂孝悌,夏日天再热,冬日天再冷,每日辰时都要去给母亲请安,祖母病重,我三天三夜未曾离开祖母身侧。许子君今年已经七岁了,却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你可知拿热茶泼人,又是女儿家,会带来多大麻烦?你嫡母心善不与你计较,外人可会因为你年幼而怜惜你?!”
他这模样,过于可怕,许子君一直顺风顺水的惯了,哪被这么凶过,一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许氏心疼地把孩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锦乐都说不在意了,你这个当爹的,做什么呢!”
许成州可算知道许子君这个性子是怎么来的了。慈母多败儿,诚不欺我。
然而,许氏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忤逆,当下便对着许子君道:“你今日谋害嫡母,我不能当看不到,从今儿个起,罚你抄君子书百遍,抄不完,不许出去!”
张姨娘从方才许成州震怒时就已经吓瘫在地上,这会儿听着仅仅是罚抄书,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掐了一把还面带不忿的许子君:“还不快谢过你父亲、母亲的大恩!”
许成州没有错过张姨娘的轻松。
这个女人,唯一担心的是,子君会因为他生气而受罚,却没对子君的所作所为有丝毫的愧疚。
呵。
有这样恶毒的姨娘,又怎么能教出知是非的孩子呢。
他淡淡道:“还有,子君罚抄完后,带到锦乐名下教导。”
什么!
张姨娘一下子像是疯了似的,扑了上来,“夫君、夫君,你不能这样,子君是我的孩子啊!”
子君这会儿才意识到什么,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我有娘,我不要叫别人娘!”
赵锦乐扣着手腕,慢悠悠地欣赏着新年的第一出大戏,哀哀切切的,可真是惹人怜惜呀。
她咬着嘴唇:“夫君,子君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吧。”
许成州挥手打断她:“锦乐,你就是太心软了,我只是先让他到你名下教养,还没说正式过给你,就这般作态。”
放在别家,主母肯亲自教导,那是天大的恩赐,在他家,就成了要害许子君一般!一个妾室,自己没眼界,连带着教出来的孩子,竟也分不清好赖。
他眉梢的厌恶可真是眼熟,赵锦乐忽然想起,这不就是以前他常对着她的嘛。
这许成州,性子变化倒是挺大。
不过,那与她又有何关呢。
在他为了赵青瑶,像赶垃圾一样把她赶出许府时,他们的夫妻情谊,就点滴不胜了,何况上一辈子,林家没落后,那杯毒酒,也是他亲自端来的呢。
可笑许成州竟还以为,他能挽回。
许氏见大局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是怜爱许子君,可这个孩子,能养在赵锦乐名下,对子君是只有好处的。
毕竟,只有有了嫡子的名头,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太史府。
比起赵锦乐以后可能生出来的什么祸害,自然是在她跟前长大养好的子君更好一些。
许氏想通这些,便不再劝,同时暗地里,对如遭雷击的张姨娘很是不满。
这个短见的,除夕夜就对赵锦乐下手,还是借儿子之手,也不想想,赵锦乐刚回来,成州对她怜惜正盛,哪会纵容她!
她出了事倒是没什么,可她的乖乖子君,是不能有事的。
许成州处理完,深吸一口气,对着许氏道:“娘,今晚不能陪您守夜了,我先送锦乐回去。”
“应该的应该的,锦乐,你别多想,好好养着啊。”
大夫来了,给赵锦乐挑了水泡,又涂上秘制的药膏,最后才道:“少夫人烫伤较为严重,以后怕是要落疤的。但还是要注意,这几日莫要沾水。”
宝华应下,送郎中出去。
屋里。许成州望着赵锦乐通红一片的手,心中酸酸涩涩的。这个女人,似乎总被他伤害。
她那么漂亮,以后手上落下疤,定是会难受的吧。
已到休息时间,许成州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赵锦乐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
“夫君,夜深了,妾身该休息了。”
许成州没有意会到她是在送客,反而温柔道:“你先睡,等你睡着我再走。”
手腕子上被烫的很疼,赵锦乐其实没什么睡意的,为了送走许成州,也只好闭上眼装睡,没想到睡着睡着,竟也真的睡着了。
许成州等她睡熟了,才蹑手蹑脚地离开,她哪怕睡熟时,眉头也下意识地皱着,手,一定很疼吧。
为什么,他总是带给她伤害。
许成州走后,两个丫头看着被掩好的门,陷入了沉思。
姑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年初一,卯时一刻就得起来,去给公婆请安敬茶。
赵锦乐觉得自己起的就够早的了,没想到到了公婆院里,发现许成州和张姨娘都已经到了。
张姨娘今个儿穿了个桃粉色褂子,撒花长裙,小意温柔地奉承着许氏,仔细看,眼还是肿的。
她一来,正同父亲说着话的许成州就看到她,“锦乐,你怎么来这么早?手伤着了,怎的不多歇会儿?”
赵锦乐不着声色地抽回手,“已经半年未给爹娘请安,回了府,哪能再惫懒下去,叫人笑话的。”
因为烫了手,她现在也不能捧着冬日里最喜欢的铜炉了,手里冰冰凉凉的,很不痛快。
偏偏许氏还给她添堵:“锦乐啊,一会儿成州的舅舅家来拜年,你跟他们关系处的不好,不成就先去后院坐一会儿。”
瞧这话说的,客人上门,因为与她这主人有嫌隙,所以把主人赶走。许氏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要是以往,赵锦乐为了让家里和乐,也就退让了,可现在嘛,许氏心里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于是赵锦乐柔柔笑道:“娘亲说的哪里话,以前锦乐不懂事,得罪了舅母,现在锦乐明白了,自然要给舅母道歉的。都是一家人,还能永远不说话了不成?”
许成州也赞成地点头,“娘,锦乐说的是。”
说起来,赵锦乐之所以跟许成州的舅舅家结下梁子,皆在于许成州的表妹秦恰莺,秦洽莺刚及笄那年,被这个风流貌美才华横溢的表哥迷了眼,情窦初开。小姑娘被娇宠着长大,从小就是要什么非要得到,喜欢上许成州之后,就扬言非表哥不嫁。
关键那时候,赵锦乐刚嫁进太史府不足一个月,秦洽莺这话一出,她的立场就尴尬了。要真正说起来的话,赵锦乐是委屈,真委屈,因为她还没决定怎么解决这件事之前,许成州亲自把这事给拒了,许成州眼里心里全是心心念念的赵青瑶,已经娶赵了赵锦乐,伤了心上人的心,哪能再娶秦洽莺啊。
他拒绝的果断,毫不留情面,秦洽莺一下就哭了。
这事本来也不关赵锦乐什么事,不知怎的传了传,就传成赵锦乐醋性大,不允许许成州再娶。
赵锦乐:???
明明是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事,偏她成了棒打鸳鸯的坏人,她也冤啊!
旁人是不管她怎么想,是不是会委屈的,人家认定就是她在中间搞事,赵锦乐百口莫辩,结实地被下这口黑锅。
打那以后,许氏那边的亲戚,再见着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见天的指桑骂槐,说娶妇不贤,就是赵锦乐这样子。
一次两次的,赵锦乐也烦了,再有许氏那边亲戚来,直接避而不见。
但平日这样也就算了,过年,她这正室不露面,这不摆明了要让人戳脊梁骨的嘛。
她不肯退让,原本带了几分得意的张姨娘,一下子就僵了。
她原本想着,赵锦乐不待见许氏的亲戚,她正可以代替她招待,往常也都是这样的,来往的宾客,没有不夸赞她的,张姨娘享受这样的风光。
可这次,赵锦乐竟然要亲自接待,她就只能站在赵锦乐后面,伏低做小。
张姨娘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水粉色褂子刺眼起来。
早知道,穿个紫色,或者碧色的,端庄一些也好。水粉色是喜庆和娇嫩,站在赵锦乐那一身大红旁边,可不明摆着让人看清谁是妾吗。
用完早膳,就陆续地开始有宾客上门,大家互道几句新年好,寒暄一下,再去下一家。
许家九脉单传,没什么亲戚,但同僚家是得去的,许成州叮嘱赵锦乐注意着手,便跟着许太史出了门。
许家也渐渐热闹起来。
许氏坐在屋里,同来的小辈们寒暄着,到处都是问好的话,张姨娘也跟着忙忙碌碌的,端茶倒水,不在话下。许氏一边同老姐妹说着话,一边斜着眼看张姨娘,她对儿子这个小妾,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出身不好,所以格外会讨好人,平日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会伺候在身边,是完全不同于赵锦乐的,赵锦乐心肠太玲珑,女人么,太聪明了,就总会惹人厌倦。
张姨娘好就好在,有些小聪明,但没真的大智慧。这样的人,她用着也放心,而赵锦乐,则是一枚不定时炸弹。
赵锦乐性子冷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前来的宾客也没几个认识她、同她搭话的,又受不了寒,就躲进屋取暖,只剩下张姨娘一个在外面迎客。
结果刚进屋没一会儿,许氏的弟妹就来了。
秦氏被女儿秦洽莺挽着走进来,她年轻,又惯会打扮,这会儿和女儿站在一起,就像双生花似的。
许氏自然不喜欢这种做派。她自年轻那会儿就看不上这个弟媳,为此两家没少闹矛盾,但不知怎的,弟媳生下的女儿却很是亲近她,这些年,随着洽莺年长,两家的关系也逐渐缓和起来。
许氏见到洽莺,眼里含了笑意,面相也不似往常那般刻薄了,挥挥手:“恰恰啊,快到姑妈这来!”
秦洽莺穿着一袭翠黄色衣衫,像黄鹂鸟一样,欢快的扑进许氏怀里。
“姑母,好久未见您了,恰恰好想您。”
秦氏便笑:“这孩子,前几日才刚见了大姐,今儿个一早就得念着来,说想您了,我看,这泼孩子,真真是大姐的女儿才对!”
秦洽莺噘着嘴:“娘你这就不对了,明明已经过去一年了。”
俩人一唱一和的,直把许氏逗的合不拢嘴。
一边,张姨娘脸上青青白白的,脸色十分难看。
比起从不争宠的赵锦乐,这秦洽莺明显是更有力的劲敌,若她进了许府……
张姨娘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只能庆幸,许成州坚持不肯娶她。
然而男人的坚持……
是信不住的。
秦氏亲亲热热地同许氏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像是才注意到赵锦乐似的,挑着眉:“哟,成州媳妇儿回来了啊。”
赵锦乐温婉一笑:“托您的福,昨个儿刚从盐城回来。”
“呵呵,人都说祸害遗千年,得了这么重的病,你这丫头倒是命大。”
她说完,似是察觉自己说的不对,呸了声,“你瞧,我就是没学问不会说话,那什么,成州媳妇儿,你别往心里去啊。”
赵锦乐摇摇头,笑得越发真诚:“怎么会呢,您是夫君的舅母,锦乐怪谁也不能怪您呀。”
“不过您说的对,没学问啊,就得多看书。省的哪天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您看我娘,就顶顶有学问,为人处世谁不夸赞呢。”
她说完吐吐舌头,“哎呀,舅妈,我说话不好听,您不会怪我吧?”
秦氏明里暗里被一阵数落贬低,快烦死这个牙尖嘴利的东西了,她看向许氏,发现她脸上居然是带着笑的,甚至有几分自矜。
秦氏一下子就想吐。
呵,许氏做了这些年太史夫人,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啦?还会为人处世,那么有学问,年轻那会儿怎么会因为长得寡淡,过了十八都没人上门求娶?
要不是当时许太史正好丧妻需要续弦,现在哪轮得到她嚣张!
秦氏气的都快把帕子撕碎了。
秦洽莺也是个妙人,这么多年,这一对妯娌就是在她的调和下才重归于好的,其手段心智自不用多说,看到娘亲生气,当下就道:“娘可别听小人挑拨,外面不知多少人羡慕您和姑母关系和睦。人人都说哇,秦家有大福气,秦家长女才高八斗,福神转世,秦家媳妇儿貌美如花,堪比洛神,秦氏一门出了两位明珠,外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娘您这是做什么?”
被女儿一提醒,秦氏也冷静了些,不管怎样,这还是在许家呢,而且女儿还想嫁进来,她少不得就得忍让。当下便道:“大姐,方才是我失态了。成州媳妇儿说的对,做人这方面,我还是得多跟大姐学。”
许氏被奉承的很高兴,秦氏,可是少见的服软呢。
“小辈儿胡言乱语,你莫要往心里去。锦乐,还不快给舅妈道歉?”
赵锦乐挑眉,挺无辜地往前走了一步:“舅妈,锦乐胡说的,您别当真。”
秦氏往常就对她不好,这会儿也不会给面子,直接别开了头,来个不理会。
赵锦乐才不管她怎么样呢,她又不会跟别人一样,惧怕讨婆家厌恶,道完歉,见秦氏不理,就又自觉地退回到安全位置,不再言语。
秦氏的拿乔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更是气闷。
她瞥一眼跟木头桩子似的张姨娘,忽然问道:“子君和娇儿呢,怎的没见到他们?”
许氏叹口气:“快别说了,子君惹了州儿生气,被罚抄书呢,娇儿也是,心疼弟弟,跟着一起抄。”
“这……子君犯了什么错,大过年的也不能出来?”
许氏瞥了一眼赵锦乐,没说话。
秦氏瞬间意会,冷笑道:“所以娶妻娶贤,弄个不安分的,整个家宅都不得安宁。我瞧娇儿是个懂事的,子君虽顽劣了些,到底年幼,不至于这样委屈着的。”
什么时候罚不成,非得赶上个年关,让所有人都知道孩子犯了错事?
许氏向来是个心思多的,一下就意会到秦氏的未竟之意,当下就冷笑道:“谁说不是呢。”
许家就这么一个乖孙子,赵锦乐回来的第一天,就挨了训斥,这样的媳妇能安分?
秦洽莺像是没察觉到屋里气氛的波动,坐在离许氏最近的位置,眼睛朝着门口的位置张望着:“姑母,表哥呢?”
“你表哥一早就出去拜门了,你等一等,一会儿就能回了。”
话是这样说,但大年初一,哪有待在别人家不走的道理。秦洽莺小心地掩去失望,嘟着嘴道:“我一会儿还要跟姐妹们去庙里上香呢,那我改天再来找表哥玩。”
许氏就应下,送了她不少琉璃珠串等宝贝,才送她离开。
张姨娘在一边看的酸酸涩涩的,这许氏素来小气,她那么伏低做小,做孝顺媳妇儿,许氏也不带赏她东西的,结果表小姐一来,好东西都是成盒的送,若是秦洽莺真的嫁进许府,以后这府里,岂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许成州拜完年后来,觉得家里气氛有点怪,人家是读圣贤书的,又不专注宅斗,因此家里的风云暗涌,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反倒牵着赵锦乐的手,问她下午可要出门看花灯。
赵锦乐厌烦许成州,更厌烦与许氏虚与委蛇,因此犹豫了下,便应了,许成州很高兴的样子,吩咐下去让人牵马车来。
过年嘛,街上人山人海的,耍杂耍的,卖稀罕玩意儿的,到处都是,马车在人群里,艰难地前行着,过了一刻钟,也没能往前挪几步。
许成州觉得自己做这个决定委实草率了些。马车里,赵锦乐叹口气,下了马车:“我们走着吧。”
至少走着,还能快些。
新年,人人都是放松的,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这时候也不会再被拘着,能得以出门放放风。因此一路行来,还有不少闺阁里的女儿家,拿帕子掩着脸,娇娇怯怯的,直让过往的书生,都看傻了眼。
赵锦乐自诩已是已婚少妇,出门也就没那么多讲究,更不会办出用帕子遮脸这种费力又没用的事,谁乐意看,就看呗。她一个嫁过人的黄脸婆。有什么好看的。
因此在一众遮遮掩掩的女孩家里,格外醒目。
她不知道,整条街上,有一半的视线,是落在她脸上的。
而这时候,赵锦乐却是看着湖面上的小船,觉得很有意思。
许成州见她喜欢,直接租了一只下来。
于是寒冬腊月的,俩人跟傻子似的,蹲在船上,冻得哆哆嗦嗦。
隔壁花船上见他们这样,觉得有趣儿,顽劣的孩童还拿水泼他们。
赵锦乐用斗篷盖住脸:“不、不成,夫君,我们还是去岸上吧。”她冻得说话都有了颤音。
她背后已经湿透了,冷风一吹,冻得要命。
许成州犹豫了下,在小童再次拿水泼上来之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用背遮了本该泼在她身上的水。
小童咯咯的坏笑声,传出很远。
船舱里,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顽劣的孩子,笑得颇为无奈:“小七是越来越顽皮了。”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回答。
他看过去,就见那张好看的脸上,眸色深沉如墨水,一脸的风雨欲来。那颗白子,直接在手间化作了齑粉。
他吃了一惊:“阿殷?”
周折殷狠狠地闭上眼:“无事。”
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漠然。
那片刻的浓烈的情绪,倒好像是他的错觉。
年轻的男子怔怔地看着外面,忽然疑惑道,阿殷,和那位赵小姐,认识?
片刻,他又笑着摇头,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哪来的交集。
而周折殷,也再没有往外看一眼。
赵锦乐的衣服湿透了,自是不能再多待,两个人狼狈地回了太史府。
晚间,许成州翻着书卷,脑子里却全是赵锦乐白天依偎在他怀里的场景,那样柔弱的,好像需要他保护的模样,许成州不自觉的,就勾起了唇角。
小厮从外面敲门:“少爷,青瑶姑娘托人来了信。”
许成州的笑意一下就凝在了嘴边。
他这两天过的太过安逸,竟是把青瑶都忘在了脑后。
“快,拿进来!”
拆信的时候,他想到赵锦乐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下,但到底对赵青瑶的思念胜过了这些,还是拆开了信。
正月初二,出嫁的女儿是要回娘家的,又叫归宁。这种事情,张姨娘自然没什么份,她便是想要回去,也只能自己回。
许成州是要和赵锦乐一起的。
因着之前把赵锦乐赶去盐城,侯府虽然没说什么,但太史府到底是亏欠了的,所以这次归宁,许氏在许太史的示意下,给赵锦乐备了特别丰厚的礼物,许成州又从自己那,添置了一套颇为名贵的墨宝。
赵锦乐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只是想到能见到娘亲,就高兴的浑身发抖。
许久未见赵氏,不知她怎么样了。
想到娘亲,赵锦乐的笑容,都柔和了几分,许成州的呼吸,又是一滞。
侯府里,目前只有赵锦乐这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其他的都还未出阁,按理说,女儿归宁的这种大日子,做父母的应该在外面亲自守着才是,可侯府门口却冷冷清清的,大门紧闭,只开了个角门。
许成州还没见过这种事,有些犹豫道:“这,这怎么回事?莫不是岳父岳母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还能是怎么回事?
就是侯府摆明了要下她的脸呗!
赵锦乐冷笑,然而比起这些火气,她更担心的是赵氏,她娘要是没出事,是肯定不会允许这样,要亲自守在门前的。
“宝华,去敲门!”
宝华卷了袖子去了,手扣在门环上,发出急促地碰撞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厮打着哈欠,不满地开开大门:“敲什么啊,不是开着角门呢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是嫡小姐归宁,谁家嫡子会走角门!”
那小厮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再抬起头来,依旧是不耐烦的模样:“什么嫡小姐,我们嫡小姐都在家呢!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侯府来攀亲家了!”
宝华气的想骂他,被赵锦乐拦住,她看着这个明显的新面孔,轻轻笑道:“既然侯府不认我,那我也只好去圣上眼前哭一哭,看看圣上能不能看在我外公的那几分薄面上,将我认出来。也好叫这全天下都知道,安远侯府,是如何宠妾灭妻的。”
她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那小厮闻言却是慌了神:“你,你等等,我是新来的,不认人,我现在就去府里问一问!”
赵锦乐也没有真的要走的意思,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
许成州有些心疼她,问道:“这侯府,向来如此?”
宝华冷笑道:“何止向来如此,更过分的有的是。上次小姐被你们扔到盐城,可见侯府管一管过!”
这话说的许成州听没面子,臊着脸不好再说话了。
没一会儿,先前去的小厮匆匆地赶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涕泗横流道:“大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求您念在我是新来的,饶我一命!”
紧接着,正门也开了,柳姨娘穿着一水大红撒花长裙,急匆匆地跑出来,柔美的脸上带着急色:“锦乐,你怎的回来也不先跟姨娘说一声!这下人新来的,不认得你,害你受委屈了吧!”
她说着,牵起她的手:“哎哟这么凉!快跟姨娘进去坐坐,暖暖身子!”
她想拉她,身后那人却纹丝不动。
“锦乐?”
赵锦乐站在原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恨的牙痒痒:“姨娘,你这样做,于理不合。”
“啊?”
赵锦乐抽回手,淡淡道:“你是姨娘,我是嫡女,我归宁,万没有让妾牵引着进门的说法。”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