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苦难还在继续
夜渐深,沈达明和炎珞却未所觉,从家里那些个琐事谈到了兵法战术。两人这一聊,不禁生出互相欣赏之意,倒是忘了辈分之别了。
沈达明发觉时辰也不早了,笑着摇摇头,说道:“许久没跟旁人聊得如此投机了,倒是忘了时辰。”
炎珞脸上也是轻松的笑意,倒是不如寻常那样冷着一张脸。“炎珞受教了,跟岳父聊了许久,才发现自个儿学的那些个兵法还可以如此变通。”
“我那是实战得来的经验,自是比书上那些个东西来得灵活些。”沈达明颇为爽朗地大笑两声,毫不吝惜地赞赏道:“你甚为聪慧,一点即通,若是以后有了实战经验,我怕是赶不上了。”
“岳父谬赞了。”
沈达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道:“你可怪我,你来这几日我不帮你?”
炎珞知晓沈达明不管那些个事,不过是相信自个儿有本事解决,况且他若是插手了,那些人也不过面上对着他恭敬,心里也是不服的。若是处置不好,怕是会适得其反。
两人就着这事儿再说了些话,沈达明也就回自个儿的营帐了。
万籁俱寂,只有巡逻的士兵踏在地面走过的声音。突的,军营外守夜的士兵闹了起来,打破了这夜的寂静。紧随其后,军营里的士兵也是吵了起来。炎珞自是被吵醒了,唤人来问,原是突厥来袭。他忙下床穿好盔甲,便要去外面迎敌。
沈达明甫一出营帐,便见到了炎珞,开口劝道:“你伤还未好,还是多休养些日子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上战场。”
炎珞眼里却是满满的坚持。“我没事儿,沈将军今个儿就由本王带兵吧!您先去歇着吧!本王希望您能相信本王。”
沈达明看着炎珞的眼睛,那眼里不仅是满满的坚持,还有对此次迎战凯旋的志在必得。最后,他还是妥协了,点点头便回了营帐。
当一众将士看着炎珞打马而来的时候,莫不是震惊的。他们没想到昨个儿早上才被打了一百板子的人,这才过了大半天,怎就能生龙活虎地坐到马上带领他们迎战?
若不是他们亲眼看见的,绝不敢相信这是被打了一百板子的人。那高台上他留下的鲜血,当时就被人清理了。这一切都让他们明白,这不是一个只会坐享其成的纨绔子弟。他是个有血性的好男儿。
但这些终究不能让他们完全信赖他,不足以他们将命交付。可是,他们却是没有选择的。
炎珞知晓他们心中对他的不信任,他只能用事实说话。今夜的这番举动,绝不是他意气用事。
那些个将士以为炎珞不过是坐镇指挥,没成想,却是亲自上阵杀敌。之前,那些个副将、校尉自是一番好劝,他们可不是怕伤着他,不过是想着待会儿上了战场还有分神保护他,那样不是损兵又折将的吗?他身份摆在那里,若他不是亲王,谁又会在乎呢?
炎珞哪里猜不透那些个副将、校尉的心思?身在京都,心思若是如他们这般,只怕早不知被人陷害了几次了。他怕是也到不了这里了。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固执地要上战场。那些个人自是也奈何不了他,随着他一声令下,纷纷投入到了这一场跟以往没甚区别的战争中。
炎珞从小练武,虽说没上过战场,也是杀过人的,他自是知晓人最易致命的是哪些个地方。他不似别的士兵般,只是将敌人砍伤,那样只会让敌人有反扑的机会。他从来刀刀致命,绝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之所以能办到这些,无非是因为他太了解那些个士兵的武功了,不过是用同样的方法练出来的,其实并不高强。
这场战争直到天约见白才停了下来。
此时,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阳光洒满了整个大地。它似是在告诉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黑暗过去了,你们迎来了黎明。但其实,苦难还在继续,似是永没有结束之日。
炎珞骑着马,立在一处山丘上看着士兵收拾着那些死了的将士们的尸首。幸而是这隆冬时节,不然,这血腥味儿,只怕会招来许多乌鸦。
这会儿只见他皱着个眉头,俯瞰着这苦难的继续,而他又何尝不是这场苦难的制造者?他滴血的剑已收入剑中,可有些事儿是事实,却终究改变不了。
他不是没看过死人,却大抵与他无关,而第一次他这般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世间的残酷。在金州的那次,大多是他对自个儿无力救回小朝阳甚至无法为她报仇的自责。
这一战,炎珞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那些将士终是开始信任他了,并非全部,却也足够了多了。来日方长,总会有更多机会的。这是他在刚上战场那会儿想的,如今却不大愿意了。视人命如草芥,大抵不过如此了。
回到营帐,炎珞终是支撑不住,被人扶着下来。沈达明出来见了他这番模样,张着嘴大笑着:“我看你去时,威风凛凛的,这会儿怎地还要让人搀着下马了?”
这应是沈达明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表现出跟炎珞的亲近。此话一出,很多人都笑了,这次大多是善意的。
只听有一校尉说道:“那是,当时四爷杀敌,那叫一个准,可以说是一剑一个啊!刀刀致命,到时四爷好了可要好好教教我们啊!”
“一定。兄弟们都回去歇着吧!”这次他们这边的人死的其实并不算多,但炎珞真的高兴不起来,自也没多大心思跟他们说笑了。“本王这儿还伤着呢!怕是又出血了。”
沈达明看着军医掀开炎珞的衣袍,只见血又流了下来,背上糊了一片。“你若是再这样,我怕是只得在这月的家书上给桃然念叨念叨这事儿了。”
炎珞知晓沈达明心疼沈桃然,定不会那般做,只是吓唬吓唬他,可他还是有些着急:“别。只怕然然知晓了,该要担心了。您定也是不愿的。”
沈达明横了炎珞一眼,也没说不写,只道:“那你就爱惜自个儿些。”
炎珞不说话了,任军医为他上药。沈达明看他这副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了,炎珞愈发想念远在京都的沈桃然了。沈桃然嫁于他后,还从未自个儿一人过过新年,只怕她寂寞得很。想着,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块玉。
他的身子也好了不少,伤口也逐渐愈合了。这几日,军营里也是热闹了不少,倒是有些过年的氛围。不过,越到过年的时候,却越是不能放松,因为这时候是突厥来犯的最好时机。
“四爷。”炎珞看着书便有些走神了,这会儿顺子却是走了进来。
炎珞回过神看着半跪在地下,双手抱拳的顺子,只觉着有些好笑。“你这副委屈是模样是要怎样?还在怨本王不成?或是你还是觉着自个儿没错,认为本王罚错了?”
顺子就怕炎珞误会,忙道:“不,是属下的错。”
炎珞看着他这副模样,生出了些逗趣的心思。“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呢?”
“一错,我不该说那些个话激怒蔡校尉。”顺子努力回想着那日炎珞在高台上说的三大错。“二错……二错……我……”
炎珞看着顺子这副苦恼的模样,摇了摇头,叹道:“罢了,你说的不过也是本王那日说些个话,还结结巴巴的。你知晓你还有第四错吗?”
顺子却是更加疑惑了,心里叫苦不迭啊!怎么还有错啊?心里再如何想,面上还是恭敬地一副请赐教的模样。“四爷,顺子……不甚清楚。”
“行了,你那个姿势不累吗?起来吧!过来本王慢慢给你说。”炎珞横了顺子一眼,见他站得近了,直起身拿书敲了一下他的头。
顺子捂着自个儿的头,委屈地看着炎珞。“若是被打傻了可怎么办啊?”
“已经够傻了,也不在乎这一下。”无视顺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炎珞云淡风轻地回了句。“第四错,难不成你被狗咬了一口,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顺子这下子乐了,傻笑着,倒是真像个傻子了。“四爷说得多。没想到,您还会在背后说别人这种话啊?”
炎珞挑了挑眉,瞟了顺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本王有说什么吗?你哪只耳朵听见了?”
顺子赶忙摇头,还是那副傻样子。“没,没说什么。”
两人还在营帐中说笑着,却有一士兵来禀报事情,一听完,这下好了,心里顿时就不痛快了。炎珞的脸当时就冷了下来,眼里方才跟顺子说话时,戏谑的神色早已荡然无存。
炎珞出了营帐,就见到被人绑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士兵,不对,如今该说是逃兵了。炎珞走近,倒也没有发火,早已是原先那副模样了,没什么表情。
很多士兵都在训练,时不时地看看这边的动静,都是分外好奇的模样。炎珞自是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本王看大伙儿也不必训练了,都来瞧瞧吧!”
自炎珞上了次战场后,军营中的士兵都对他另眼相看了,这会儿,他的话还是会听的。大伙儿放下手里的东西,都走了过来,炎珞命人将这逃兵拎起来放到高台上,方便大伙儿看看。
“你说,一般逃兵都是选择晚上逃,为何你要在这白日里逃呢?本王倒是好奇得很。”炎珞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看着那逃兵的。
那逃兵咽了口唾沫,诺诺道:“我想着……想着晚上那些人查的严,白日里没人查。所以……所以就装病。”
炎珞突的笑了,士兵们还从未见过炎珞这副笑出声来的模样呢!平日里看着或许会觉着颇为俊朗,如今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了。
“你倒是想得周到。”炎珞此时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又是原先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你是本王带来的兵,不过上了一次战场就想跑了,还真是个懦夫。本王说过,只有一次机会,你那次没好好珍惜,这会儿也怪不了本王了。军法处置。”
最后四个字一出,京都来的士兵,心里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会儿也明白,炎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那逃兵不甘,在后面喊着:“四爷,四爷,眼瞅着过年了,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的妻儿。四爷,不会再有下次了,您就饶了我吧!”
炎珞冷笑一声,问道:“在场的,家里谁没有父母妻儿?”
这话像是撞在了每个士兵的心中,酸酸涩涩的颇不是滋味。对啊,谁没有父母妻儿? 王爷,王爷,宠妻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