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没想过自己会再次醒来，醒来时她在一人的怀中，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要去往何处。
“你终于醒了。”微哑的声音拂过她的耳畔，腰间的那双手将她缠得格外得紧，似要再也、再也不分离。
“我为什么没死？”这是她最想弄清的事情，她已经吃下他递来的毒药。
清淡微哑的嗓音蓦然沉下，“你就这么想死，连我和孩子都不要了？”
听他这么一提，琳琅才想起自己怀孕的事，她摸了摸自己小腹，里面的小家伙似乎还在。
“到底……”
看她这副转不过弯的模样，周辰心情大好，忍不住吻了吻她微皱呆愣的眉心。
“我给你的药当然不是毒药，只是一种让你暂时昏迷假死的药，这药我试过，对身体影响不大，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试过？”琳琅不解地盯着他，脸上浮现恼意，“你好端端地吃这种药做什么，万一你醒不过来怎么办？”
“你怀着孩子，做什么事，我都不能让你冒险。”
她不再开口，心湖一下子像被温暖的热流填满。一张小脸深深埋在他的怀中，许久才问：“衙门怎么会答应放我走？”
“你也知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钱给够了，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事先我已让人备下一具与你有几分相似，体量相近的女尸，找这具女尸费了不少工夫，这才没能去狱中看你。”
“你用这具女尸代替了我？”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寒眸浅浅映出她的倒影，“我和你已经‘死了’，以后世上再没有琳琅和周辰。”
“周家商会，那么多铺子人脉，你都不要了？”她一脸愕然，周家历代积累下的财富还有他的心血，他竟说舍下就舍下了。
“你舍不得？”优美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没有！”她不满地掐住他的腰，挠他痒痒。
“有我在，不会让你和孩子受累！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千金散尽，我都能为你再挣回来。”
他按住琳琅乱动的小手，眸光变得幽深如同晕开的墨色，“知道我忍得辛苦，你就安分一些。不然，以后我会收利息，让你知道点火不灭的下场。”
“奸商！”她佯怒，就被他封住了嘴唇。
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腰带，抚上她的柔软。
马车中女子娇软的嗓音无力愤愤，“不是说不可以吗？你别到处点火！”
“先收点利息，免得你以后赖账。”
“收利”过后，青丝散开，精致的小脸异常慵懒动人，她躺在他的怀中，问道：“夫君我们要去哪？”
修长指尖缱绻抚摸着她的眉眼，薄唇勾勒，俊颜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满足。
“陪你去洛阳，看牡丹。”
繁星铺满，在城楼之上有一袭青衣被风卷起，孤寂的身影目送他们远去的马车。他终于失去了一切……
千秋万代，无上富庶，也只是孤单一人。
是他亲手推开了琳琅，扼杀了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
孤独，恪守，隐忍，自欺欺人……经过时光的打磨只剩下苍白的念想，还有刻骨的痛楚。
如果他没有去过南燕，没有遇上那群匪贼，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前夜，周辰来见他，带来了一叠收集好的证据。
他接过一叠封好的牛皮信封，“大哥这些是什么？”
“自己看。”周辰撩起披风在他对面坐下，神色辨不出端倪。
待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芷媚下得毒？芷媚她没有坏心，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她的心，你亲眼看过？”寒眸淡淡看来。
他不是吃人的妖精，当然没见过人心。在自己哥哥锐利清寒的目光下，周笙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大哥，我……只是觉得芷媚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端坐的周辰换了一个姿势，交叠着修长的十指，“那你凭什么认定害人的是琳琅？”
周笙说不出话来，大哥冷静睿智，他送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有假。这么说来下砒霜害死他们娘亲的不是琳琅而是芷媚。
他与芷媚共枕这么久，竟没有看清过她！想想琳琅是何等骄傲的人，怎么会做下毒害人这样的事。
潜意识里他不愿去怀疑芷媚，更愿将脏水泼在琳琅身上。或许，他心中也藏着恨意，恨她放着那么多人不嫁，偏要嫁入周家，嫁给他的哥哥。让他心神不宁，想近不能，想远又做不到。哪怕他拥着芷媚，心里不经意想起的却还是她！
“那她害死芷媚，总不会有错！”他如强弩之末，苦苦争辩。
“是你亲眼所见吗？我盘问过府中的下人，在芷媚出事之前听到过小厨房里传来争吵的声音，另外地方泼溅出的汤药我让人检查过，里面同样放了砒霜。”
“什么！”周笙浑身一颤。
周笙盯着他，道：“小厨房里面煮得是琳琅的安胎药，她在给自己下毒？”
“芷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道原因，你没有爱过她。”
身子又是重重一颤，他盯着自己的哥哥，苦笑艰涩道：“你原来什么都知道，我和琳琅早已没有了牵连。”
“你一直在骗自己，所以只相信一面之词。”高挑的身形站起，周辰走到房间的门口转过线条分明的侧颜，“明天起，我手上所有未处理完的事情全部转到你这。周家所有的生意，都由你来经手。”
“大哥你想做什么？你要离开周家？我会撤下状子，让衙门放了琳琅！”
“不用了，我已经决定带她走。”说完这句话，漆黑的眸宛若烟花绽开，一瞬璀璨。
这么多年，他很少见周辰会笑。所有人都说他的哥哥少年老成，心思捉摸不透，但这一刻他看得出，周辰很爱琳琅，爱得不比他少。
房间恢复安静后，周笙瘫坐在太师椅间望着那只曾打过她的手出神。
想到她在自己手中挣扎、痛苦的模样，周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滴落的眼泪从他虎口的疤痕间滑落，烫灼在他的心上。
那时他只有恨，恨不得她死。所以一心想要掐死她，让她死在自己的手中，这样，她还是属于他的！
等她咽气之后，自己会陪她一起死。真是自私到了极点的念头，可真真切切在他脑海中出现过。
世界静了，像是起了雾，白茫茫一片他看不清楚。周笙听见了破碎的声音，十年藏于心底所有的回忆碎裂成了斑驳光影，一阵阵迟来的痛意，钝痛如同刀绞，刀刀凌迟。
在那一霎那，他尝到了喉咙中翻涌出的腥甜，摸到了从脸上掠过的湿意。
周辰说得没错，他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不爱她，骗自己能忘了她，骗自己去恨她……
所有的伪装、坚持溃不成军。他爱琳琅，从没有变过。那些不敢面对，不肯面对的感情无可挽回地喷薄而出……却早已晚了，错过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宁负如来不负卿。 牡丹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