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旧宅的第一天晚上。我正要吃方便面,突然听到外面有激烈的争吵声。
我趴在门镜上看着外面,原来是两个女的在吵架,中间还夹着一个男的。
我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看着、听着。
那其中的一个女的,有五十左右岁的样子,很胖,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系着一条油乎乎的围裙,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锅铲子,好像正在做晚饭。我认出来了,这女的是我家对门的老邻居刘阿姨。
刘阿姨当年没下岗之前,是和我爸爸在一个工厂里上班的。我爸爸在车间当工人,她是食堂的炊事员。这女的非常彪悍,性格粗鲁,满嘴脏话,在工厂里就是不个善茬,在家里还经常殴打她老公,我在家里也时常能听到她的吼声和她老公的惨叫声。她和邻居们的关系也不好,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骂骂咧咧的,甚至动手打人。不过,我爸爸在家的时候,她也不敢对我们家人怎么样。再后来,她和我爸爸几乎同时下了岗,就一直在社会上打工。
这时,刘阿姨正在和她家楼下一个女的争吵。
她家楼下的那个女的,应该是这些年才搬过来的,我不认识她。这些年来,老住户搬走了不少,留下来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还有不少外地来的打工人员,也在这里租房子住。
这个女的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很瘦弱的样子。
刘阿姨用手指着她,破口大骂,那个女的还在和她讲道理,当然是没有用的。
这两个女的中间的那个男的,好像是来给她们调解矛盾的,不过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那个男的看上去好像要比我大几岁,样子很平常,四方大脸,厚厚的嘴唇,头发浓密,梳着小分头,鬓角剪得很秃,戴着老式的黑框眼镜,穿着土黄色的棉袄。听他说话,还带点外地的口音,不过也是我们东北这边的。
我大致听出来了,原来刘阿姨经常向楼下扔垃圾,有时候剩菜汤也直接从窗户倒在楼下,都掉到楼下的阳台上了。楼下的女的曾经找过她,刘阿姨不但不听,态度也很恶劣。没办法,她只好找到了街道,请街道的人过来调节。
这个男的就是街道办事处派来的人。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应该也是这几年才过来的吧。
那男的一直在劝解,给刘阿姨讲道理,什么公民道德啦,素质、文明什么的,可是这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刘阿姨不依不饶的,继续破口大骂。
他的劝解不但没有用,还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副作用,楼下的女的也被激怒了,两个女人对骂起来,这男的还挡在中间,企图继续劝解,被刘阿姨一把推开了,差点把他推倒。刘阿姨抄起铲子就要打楼下的这个女的,这个女的见势不好,连忙退到了楼梯上。刘阿姨可是食堂炊事员出身,锅铲子正是她得心应手的家伙,她一下子就打了过去,那个女的仓皇逃跑,那个男的躲闪不及,啪的一下子,锅铲子正打在他的脑袋上,他哎哟一声,双手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刘阿姨打伤了人,一点悔意也没有,还不依不饶地说:“哼,你小子下回再敢来,我就打死你!就算你是街道的又能怎么样?你还能给我抓走判刑吗?以后少特吗的管老娘我的事!”
说完,又上前一步,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提着铲子,回到了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个男的被扔在楼道里了,楼下那个女的可能真是怕了刘阿姨,也不敢露面了。
那个男的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从他的手指缝里都渗出血来了。
我觉得那男的怪可怜的,就打开了门,出去看了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嘿,你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他才说:“哎哟,我……我的头被打破了。”
我也没多想,就把他拉进了我家。
我扶着他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我看了一下,屋子里很乱,上午朱先生搬家之后,我还没有收拾好,今天下午去逛街,买来的东西就散乱地扔在地上。我说:“我今天才搬进来,屋里太乱了,不好意思。”
他连声说:“没事,没事。”
他的手还捂在头上,看来伤的不轻。
我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慢慢地拿开了手,只见在他的太阳穴和额头之间的地方,被刘阿姨用铲子打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淌得满脸都是,那伤口上还沾着葱花和油呢。
我用面巾纸给他擦了擦血,那伤口需要包扎。可是我刚搬回来,也没有准备纱布、创可贴之类的东西,我向屋里看了一圈,想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包扎伤口用。
我看到地上的购物袋里,有几包我今天刚买的卫生巾。我灵机一动,撕开一包卫生巾,我说:“对不起了,我家里只有这个了,先给你包扎一下再说吧。”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用卫生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卷透明胶,在他的头上缠了几圈,总算是止住血了。
他那个样子,真是好滑稽,我憋着没笑出来。
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果然和我看到的和猜到的差不多。
这个男的名叫郑日升,是街道的基层办事员。前几天,住在楼下的这个女的去找了他们,反映刘阿姨的往楼下扔垃圾等不文明行为,让街道来人调解,街道就派了他来。
郑日升是从别处调到这个街道的,才来了两个多月,对这里的情况也不太熟悉。刘阿姨是个刺头,老邻居和街道的老人都不想招惹她,而楼下这个女的也是才搬来不久,还不了解她,所以找了街道来解决。
郑日升白天来过了,可是刘阿姨白天出去打工了,只有晚上才能回来。他只好等到晚上,叫了楼下的这个女的,一起来上门调解。
结果,刘阿姨蛮不讲理,还给了他一铲子,给他打得头破血流。
郑日升还问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了,我说:“我叫张明珠,我是今天才搬过来的。”
不过我也多了个心眼,我没有告诉他,我原来就是住在这里的。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和一支笔,把我的名字写了下来,还问我:“你的年龄、工作单位、婚姻状况,也请告诉我一下。”
我有点后悔了,我当时就装做没看到就好了。我本来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回来了,可是没想到,这回还把街道的人给请上门来登记了。
我说:“这个……有必要说吗?”
他笑了笑,很认真地说:“街道有规定啊,居民区里来了人,走了人,来租房的或者外地亲戚来临时居住的,都要登记的呀。”
我心想,他真是太死板了,所以才会被刘阿姨打呢。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今年25,无业,未婚,就这些了。”
他记了下来,又和我要手机号。
我有点烦了,真想胡编一个号告诉他算了,但是我又不太会说谎。看他那真诚的样子,至少也不是坏人,就把手机号也告诉他了。
我还玩笑地说:“没事可别给我打电话,街道组织义务劳动、献血、捐款什么的,可别找我啊!”
他也笑着说:“行,义务劳动我就替你干了,捐款我给你出钱,献血我替你献。”
他一说献血,我看着他头上的卫生巾,渐渐地渗出血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没生气。
我说:“你伤的不轻啊,你现在应该报警,她这算轻伤害吧。”
郑日升说:“算了吧,都是邻居之间的小事,我是来调解的,报警了让人笑话。”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
我问他:“你多大了?”
他说:“我也25,和你同岁。”
我又看了看他,说:“我看你好像比我大。”
他傻笑着说:“我长的老呗。”
我又问他:“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他说:“我就是A市科技大学毕业的,学的是经济管理专业。”
我说:“哦,我是XX省科技大学的。”
他说:“我听你的口音好像是本地人哪。”
我说:“是啊,我就是本地人,大学是在南方念的,后来我的父母都去了外地,我自己又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好像觉得我的经历有些奇怪,不过刚认识,也不熟悉,不好意思问。
他说:“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给你留个电话吧,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找我。”
他从那小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上一个手机号和他的名字,递给了我。
我接了过来,随手放进了钱包里。
他披上大衣,出了门。我没有出门送他,和他说了句再见,就关上了门。我心想,他还是少来的好。
我想到他那个样子,头上用透明胶缠着卫生巾,还渗着血,那是多么可笑啊。
这时候,我的方便面已经凉了,我只好又加了点热水,对付着吃了。
今天晚上遇到这件事,很是讨厌,不过我总算是平安无事地搬进来了。
阔别多年之后,我又回到老宅里,在“家”的空壳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没有太多奢望,只求能平静地生活一段时间。可是没过多久,我的生活却又起了波澜。 我的深爱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