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说，是个千金呢。”

　　西厢院再次归于平静，程漠留到最后，却没有走。

　　“月份还小着，看不出端倪吧。”楚连燕并没有想要跟程漠进一步亲密沟通的意图，她总觉得心情沉沉的，好像揣了什么呼之欲出，却又没有头绪的心事。

　　“也是，听人家说要满三个月才能诊得出脉象。不过，是什么都好，我都喜欢的。”

　　“娘是很想要个孙子吧。”楚连燕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也不打紧，我们还很年轻，以后……”程漠收住话音，只把眼神深深往楚连燕身上瞧去。

　　他有点失落，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楚连燕身上真的很难再找到目光轻触的那种对焦了。

　　“天晚了，不说这些了。我想休息了。”

　　“连燕。”程漠叫她的名字，“你现在，就连跟我多待一会儿，都这么厌烦么？”

　　楚连燕想，也许不是厌烦吧？而是死心过后对自己，对程漠的重新审视。

　　她从不怨恨他对自己的那些误会与绝情，只是不愿在这段莫名其妙的三角关系里再多劳心。

　　前半夜，楚连燕睡得不沉，总觉得噩梦连连的。一会儿像是溺了水，一会儿又像是被人扼了呼吸。

　　她有点后悔，大概是不该跟着那个不靠谱的左离去看什么死人。现在好了，一闭眼睛，满脑子想的吴小狗那死得不三不四的惨状。

　　可偏偏就在这时，窗外飞进来一只小石子。

　　“谁！”楚连燕吓得一个激灵，却还是大着胆子披上了衣服起身。

　　“吓到你了么？”院子里的槐树上，左离高高坐在树杈上，笑着冲她摇摇手。

　　“你怎么跑过来了？”楚连燕压低声音道。

　　呼地一声，左离翩然稳落在楚连燕身边：“突然想到一件事，睡不着了。想过来跟你去冒冒险。”

　　“冒险？”

　　楚连燕表示，都这么晚了，自己再出家门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没让你出去，就在你们程家大院里。”说着，左离拉住楚连燕的手，将她拖走。

　　月夜生辉，寒蝉不鸣。

　　“这是——”

　　“嘘！”左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与楚连燕临得特别近，发丝都快钻到她的脸上去了。有一股好闻的南翔香味。

　　不久，就看到东厢院那边闪身出来一个矮墩墩的影子。是何湘兰。

　　这么晚了，她鬼鬼祟祟地跑出去干什么呢？

　　楚连燕转过脸，跟左离对视一下。两人都没说话，就像默契一样，猫着腰跟了上去。

　　何湘兰怀里似乎还抱着个什么东西，一步三回头。

　　跟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停在程家西角废弃的一处别院口。

　　进去了！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干什么？”

　　楚连燕压低声音问。

　　“不是藏宝，就是藏人呗。”左离说着，往旁边看了看，然后压低身子，示意楚连燕不要再说话了。

　　就看到前面又来了一个人，是程漠！

　　他似乎在别院门口等了一会儿，然后何湘兰出来了，两人说了点什么便双双离去。

　　那一刻，楚连燕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一整晚在自己心头压抑着的呼之欲出，到底是什么！

　　推开尘封的小院，打开人性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楚连燕和左离找到了关在地下室里的吴小倩。

　　女孩眼睛大大的，先是有点惊讶惶恐，待到认出了楚连燕，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掌柜夫人？你……你也来了？”

　　一个‘也’字，让楚连燕心里装满了无助和辛酸。

　　“小倩，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我知道……”吴小倩垂下眼睫，微微苦笑道，“可是我家就只有我弟弟这一根独苗，他欠了那么多钱，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偿还。

　　掌柜夫人……我弟弟是我爹的老来子，我娘死得早，我们一家三口——”

　　“你在胡说什么！”楚连燕几乎崩出了眼泪，“你弟弟他根本就没有欠赌债，他已经……已经被人害死了！你被人骗了！小倩，你不能就这样答应了！”

　　“你说小狗死了！”吴小倩已经有十天没吃东西了，这是入药之前的辟谷阶段。

　　她本来就瘦削，这会儿更是虚弱得险些站不稳了！

　　“我……不可能的，他们来找我，给我看了小狗的大拇指！他们说小狗欠了三百两黄金，要我出钱去赎。我告到衙门那里，可是县老爷根本就不管！”

　　楚连燕和左离对视了一下，这会儿便全明白了。难怪乔贵发现了吴小狗的尸体后，仵作那边的说法含糊其辞。

　　想来‘有些人’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呢。

　　整个金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凭程家的威望和财力，想要稍微遮一巴掌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掌柜夫人，我……我该怎么办？我只想救我弟弟，他们承诺会救出我弟弟，会保证他和我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小倩你先别急，我……我有办法救你出去的。”楚连燕攥住吴小倩的手，安慰连连，“你且先不要声张，取一个贴身之物给我。剩下的，我会安排的。” 梅花落，与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