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恶贼逞凶血染黄沙
远走他乡意展抱负
秉魁离紫云观之后,白天下田耕作,早晚在村头林中习武,这年文氏已三十有五,眼见强儿茁壮成长前程有望,积多年之愁云为之一扫。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灾祸无端又起,话说这龙泉镇上有一大土豪名曰马步黄。这马步黄年轻时曾是山林中悍匪,专干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上了年岁携不义之财来到龙泉镇,广置田亩成家立业。表面看上去改恶从善,实则上通官府下联匪盗,较前更为凶残隐蔽。
马步黄不积阴德虽连娶六房姨太,均无后。直到纳七房妻妾后才生一子,马步黄摆宴庆贺三天三夜,母以子贵七姨太受到宠爱无需细表。这七姨太娘家哥名叫倪宝川,原在朝廷一将军帐下掌管钱粮,后因喝酒误事贪污军饷,被革职查办,无颜回见家中父老,遂投奔马步黄而来。先是碍于七姨太情面,稍后马步黄见倪宝川极善经营,二人臭味相投很快沆瀣一气。马步黄在其子二岁时,突染重疾不治身亡。马死后倪宝川成了马家太上皇,这恶贼得志之后劣迹斑斑,一、马步黄的姨太太,凡年轻漂亮者占为己有;二、改秤换斗,提高租息盘剥贫苦;三、挥金如土贿赂官府;四、收买有姿色的贫家女子,送与匪首取乐。显露之处尽是人面兽心,直惹得人人愤恨。
这一天倪宝川外出归来,在村边井台上发现一村妇,先不为所动,走近时照了对面,只见这村妇虽已过而立之年,但风韵极佳,遂下车前去搭讪,文氏不屑一顾提水而去,倪宝川紧追不舍连呼村妇慢走,见不应,竟一把将文氏衣裙扯在手里,文氏奋力挣脱,下身半幅衣裙落入阮宝川手里,文氏羞怒已极,遂转身连桶带水砸了过去,倪宝川顿成落汤鸡,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因众多街邻围观,未敢造次,文氏斥责道:“是何等人也?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行此下流之作枉披人皮。”说罢愤恨而去。
事后秉魁友好将此事告知,秉魁闻讯大怒。急见其母说道:“恶贼竟敢当街之上纠缠我母欲行不轨,不能轻饶。”文氏说:“吾儿暂息怒火,听为娘与你道来,你父当年因为娘得罪权贵,惨遭不测,十八年来每当忆起就痛不欲生。因为娘洪家已是先亡一顶梁柱,难道要为娘再看到第二人不成,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儿少年英姿焕发应志向远大,怎可同衣冠禽兽,逞一时匹夫之勇,昔日韩信受辱胯下,亦同此理,凡志存高远者必是,突然受到侮辱不发怒,无缘无故受欺负不奇怪,如今世道不平遇事俱展血气之争,我儿纵有百条命亦难善终,此事权且记下,不可再提。”秉魁听罢母训说道:“儿尽知慈母之心,只是太便宜了这恶人。”文氏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岂不见马步黄身后之事乎。”
再说倪宝川同文氏井台相遇,当众受到奚落,仍贼心不死,遂唤下人问之,方知是洪家孤儿寡母,这文氏虽一介村妇,却有大家风范邻里之间人缘极好,其子秉魁,系紫云道长高徒不可小觑。忽一日傍晚时分,有两惯匪至倪宝川处取烟土,倪宝川摆下酒宴,席间言道:“为兄有一桩风流韵事因有碍处不能得心应手。”二人问其故,倪宝川将洪秉魁母子之事叙述一遍,二匪首听后不以为然:“这毛头小子哪来的武艺,今晚我等同去,逼其上山入伙,如若不从定叫他身首异处,那文氏供倪爷享用。”言罢三人哈哈大笑。
二更过后三人摸至洪家,用刀拨开大门进入院内,来至屋前用手敲门。文氏开门见是倪宝川等人,知来者不善,急言道:“三更半夜私闯民宅,王法何在请速退,”正欲关闭房门。三人齐力而入,只见这四间堂屋,很是宽敞,西屋内有一青年,手提哨棒怒目圆睁。倪宝川坐至茶几上首,手指文氏说道:“你母子苦守几亩薄田,何时才有出头之日,你儿今晚可随二位大爷上山大秤分金,享用肉山酒海,何等快活。娘子今晚可与我共度良宵,自有享不尽的荣华。”但见这文氏杏眼圆睁拍案而起骂道:“恶贼住口,我母子岂能与豹狼为伍,如此恶贯满盈必遭天谴。”
倪宝川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母子不识抬举休怪我不讲情面。”示意二匪首,这小儿是乱党之后,与我拿下,明天送官领赏。二匪首提刀逼近秉魁正欲动手,那洪秉魁右腿飞起贼人钢刀甩至梁上,收腿之际左掌已击中贼人前胸,那匪首被推至三尺开外的墙上,口喷鲜血如注,跌倒之时形同死狗。另一匪首见势不妙,挥刀来敌,洪秉魁右手挥棒往外一磕钢刀,只见哨棒在空中往回一收,直奔贼人之首,就听‘啪’的一声,贼人已是脑浆迸裂,直吓得倪宝川丧魂落魄夺路而逃,洪秉魁手中之棒飞出,恶人应声倒地,秉魁将其拎至屋内,此时倪宝川磕头如鸡叨碎米,“好汉饶命,好汉饶我性命,我万贯家财尽归好汉爷。”秉魁见状愈发愤恨说道:“待我看看你的心肝黑红。”言罢手起刀落。
文氏在旁目睹顷刻之间三人皆死于非命,惊恐之余说道:“我儿纵有武艺,将其制服也就是了,连伤三条人命如何了得?”秉魁说:“对这等恶人岂可心慈手软,当除恶务尽,免来日受其害。”文氏又问道:“这三具尸首如何处置?”秉魁曰:“母亲勿忧莫怕,为儿自有道理。”当下与院内取来农具,竟在自己床下挖起大坑,将三人掩埋于床下,是夜文氏惴惴不安,难以入睡,起身来至西间,只见秉魁鼾声如雷睡的正熟,心绪稍宁好歹挨至天明。文氏唤醒秉魁说道:“我儿已闯下杀身之祸,快随我进观面见恩师请求定夺。”
母子入观,文氏将其原委详告紫云道长,原以为道长会责备其子,谁知道长听罢面露欣喜之意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此等狼心狗肺之徒早该除之,吾徒为民除害,乃英雄本色,不负吾十年心血,为师甚感欣慰,虽天理如此,但世道不容,这龙泉镇已非你母子久居之地,今当走为上。”文氏曰:“当年同儿父落难到此,今举目无亲不知所归。”
道长笑道:“天无绝人之路,二十年前此地县台吕培兮你可记得否?”文氏曰:“吕大人赴任之前,曾携夫人到我处资助银两,有恩于洪家。”道长说:“此人学识渊博为官清廉,常怀忧国忧民之心,明知为师来历却从不深究,当年为免秉魁父死罪也曾煞费苦心,吕公赴西南之后,宦海几经沉浮,几年前与吾来信中提及你母子二人,对秉魁尤为关心,我修书一封,你母子持书前往,若寻着吕大人你母子有避祸安身之处,事不宜迟缓则生变,即日启程。”
言罢紫云道长就文几之上修书一封,随后从床下拿出一油布包,内有木匣,道长从内取出十两黄金,说道:“此乃为师三十年前入观时所藏。可作路资盘缠。”母子坚持不受,紫云道:“钱财本身外之物,况且出家之人留之无用。你等此去千里迢迢,用钱之际,不必推辞。”母子泣拜长跪不起。道长说:“英雄志在四方天下为家不可儿女情长,速离险地,免为师之忧。”当下文氏母子拜辞道长,回家之后,收拾准备停当,文氏与要好邻里称故籍家母病危,使人持书来唤不得不去,家中田园委托照管,天过午时母子离开生活近二十载的龙泉镇。赶至县城之后,秉魁执意买了车轿马匹。
此后这母子饥餐渴饮、晓行夜住,历经数月有余,来至东南的省府,经多方打听方知这吕培兮已官至本省提督,统领全省兵马军机。母子先至客店梳洗条理,然后备下礼品径自直奔吕府,秉魁谓门人曰:“我等是你家老爷故交,现有紫云道长书信一封,烦请通禀。”片刻门人出来说道:“老爷请来客书房叙话。”秉魁母子随家人来至书房,此时吕培兮正在读书,闻听室外脚步声,抬头细看来客,当即认出文氏,迎前两步说道:“来客可是龙泉镇洪家弟妹。”文氏答道:“正是民妇。”母子忙下拜,吕培兮忙称免礼,分主宾落座上茶之后,文氏将紫云道长书信呈上。吕培兮看完书信说道:“紫云尊者高雅脱俗乃我辈良师益友,道长贵体近况如何。”秉魁答道:“年事已高每况愈下,令人堪忧。”培兮闻后摇头叹息。
随后吕培兮手指秉魁问道:“看来这位便是应雄之后。”洪氏曰:“赖祖上阴德,蒙大人当年的恩典,洪家总算幸存这点骨血。”培兮说:“魁儿如此出类拔萃,应雄贤弟当含笑九泉。”当天吕培兮闭门谢客,于内宅唤出夫人小姐,文氏见到夫人正欲行参拜之礼,夫人上前制止言道:“自家姐妹不行贵贱之礼。”
席间秉魁请教培兮:“吾恩师言大人几经沉浮何也?”吕培兮曰:“自古仕途艰难宦海凶险,官场乃功名利禄追逐竞奔之地。其中既有为国为民的智贤之士,但不乏阴险狡诈贪婪之徒。两者决然不同,君子忠君爱民殚精竭虑,致力强国富民,但不善邀宠奉迎。小人虽无治国安邦之才,但却深晓谄媚之术,暗中搜求君上的喜好加以奉献,投其所好取悦人主,故德才兼备者遭贬,碌碌无为者升官发财遍地可见。嫉贤妒能朋党之争,贿赂奢侈,圣意难测上谕难违,刁民难治,凡此种种,使为官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秉魁又问道:“贤臣兴国奸臣误国,忠奸之徒一介平民尚可辩,为何一代帝王尚不能察?”培兮曰:“此事看是易,实则繁,评论忠奸易分辨当朝忠奸难。自古有大奸似大忠之说,一、内心险诈外貌乖顺深藏不露;二、在朝结党营私蔽塞圣听,使国君黑白难辨是非不分听信其奸;三、为人君者允奸佞在朝,不可言传的心思是:充当其耳目鹰犬。农夫耕作需用牛马,猎户狩猎时须有鹰犬,人君为了强国富民当然要重用贤德之人。但是为了驾驭众臣役使万民,非用那些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之徒不可,这是因为,君子坦荡正直且忠厚善良,不为眼前利禄去害人误国自毁名节。”正是:
歹人恶贯遭报应,英杰官场投师翁。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忠孝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