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深山涉险探访匪情
巧施连环智勇双全
吕培兮问：“秉魁日后志向何方？”洪秉魁曰：“我母子避难至此，蒙大人不弃，此后愿随大人驱使。”吕培兮曰：“自长毛之乱以来国力日渐衰落，沿海一带民风刁悍，或聚啸山林，或横肆海上劫持船只杀戮无辜，民不聊生前任因围剿无功，被革职为民，吾继任以来面对遍地匪患力不从心，正苦于无计秉魁愿助我一臂之力乎？”洪秉魁闻言答道：“愿效犬马之劳。”吕培兮说道：“贤侄乃紫云道长的高徒愿闻破敌之策。”洪秉魁闻言道：“晚辈才疏学浅，既然大人不耻下问，只好斗胆直言，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明君良将之所以一出兵就能克敌制胜，其重要原因在于事先了解敌情。我愿先至匪患猖獗势众之地查访，然后酌情定夺。”吕培兮闻之连连称善：“贤侄所言甚合我意，可再选派两名精细小校随你同去。”
自此后母子二人暂住吕培兮府中，数日之后秉魁一行三人化作商人，深入山林险峻之地，打探匪情。这一行或走访于农院田舍，或州府衙门，或行进山高密林，同匪盗推杯换盏。历时月余，秉魁满载归来，吕培兮为他接风洗尘，席间吕培兮曰：“秉魁机警过人此行定然收获不小。”
洪秉魁曰：“随行的二位仁兄，人文地理颇为熟悉，不辞艰险应推首功。现省内匪患聚散之地达二三十处，其中有六处已成气候。这六处情形亦不相同，像盘龙山刘青原杀富济贫不掠民财，但有的确实作恶多端，抢男霸女掠民钱粮，闹的民怨沸腾，如伏牛山阮黑七、云带岭马四虎、尽属此类应先行灭之，威慑群匪、安抚民众。我意先密调二千精壮军士，屯于关隘之处听候调遣，而后可称朝廷有一批送往沿海的军饷过境，诱其来抢然后袭其后。在下耳闻这股匪患之中，有的是官匪勾结，如伏牛县令金超元，暗中与阮黑七交往甚密，这金超元收容阮黑七送与的娼妓在县衙过夜，县内犯科者只要愿上山落草，即可放送山林。这等官场败类，民皆恨不得食其肉。大人可秘传金超元到府上，称朝廷有五万饷银从省外进伏牛之境经五莲县送抵省府，途经之地县衙有护送保全之责，吾料金超元必然见利智昏，将此消息通匪，伏牛县内为脱干系，必不敢动手，出伏牛至五莲二十里处有一山坳，山贼在此处得手后，可北出丛林返归伏牛山。我率军士诱敌深入，大人可伏重兵至此地，其事胜也。”
吕培兮闻言大喜说道：“真将才也，明日我将面见巡抚大人表奏朝廷，委你为六品帐前都统。”洪秉魁曰：“此举成败，关键在于金超元中计与否，应精心谋划才是。”二人就此又密谋至深夜。待剿匪之事议毕，洪秉魁起身正言道：“晚辈这番谋划是报大人当年的恩德，为民除害为国平乱，至于大人推荐我为六品都统之事，容日后有军功再说也不迟。”吕培兮说道：“名不正言不顺，何以领军？再说吾用人唯才唯德，贤侄不必推脱。”
洪秉魁曰：“并非在下不愿效力，我置军中无半点功劳及资历，又年纪轻轻，恐上司不与采纳，军士不肯拥戴。反误大人剿匪大计。”吕培兮听罢言道：“贤侄虽言之有理，但今省内匪患猖獗朝廷震怒，苦于军中无有领军之才。若选人因循守旧，必贻误军机加深百姓灾难。昔日张良向汉王刘邦举荐韩信统军为帅，之后萧何月下追韩信，并以全家性命保举韩信登坛拜将，之前韩信于军中并无资历军功，全凭张良萧何慧眼识人。明日我当上书总督，不拘一格用英才。”
次日早吕培兮正欲起身，不料省府衙门差人来唤，言总督有要事，令其速去。吕培兮不敢怠慢，遂即至，只见总督大人未穿官服在书房来回踱步，见到吕培兮怒斥道：“接到五莲县令急报，昨日夜间境内大户柳庄主一家惨遭匪首阮黑七一伙的杀害，府内金银细软被其席卷而空，不仅如此这帮匪盗竟连县府前去救援的七名捕快一并杀害。当地豪强绅士秀才举人意在联名上书朝廷，扬言我等空食朝廷俸禄不为民除害，反而畏匪如虎纵匪成患，你身为提督朝廷怪罪下来，难逃其究，我今日丑话先说在前头，如若再无寸功，将你革职为民送三司究办。”
吕培兮伏地跪拜言道：“是属下无能未替大人分忧，但卑职到任以来，每每虑及匪患常常食不甘味夜不成寐，苦思良久，现已有灭匪之策，大人如纳之，培兮肝脑涂地死而无憾，如不纳培兮居位无益，甘愿辞官让贤听候发落。”总督闻言心绪稍安怒气平息，示吕培兮起身说话，即让家人赐座上茶。
吕培兮就坐连品茶数口后言道：“至长毛之乱数十年间，匪盗遍地也非一日，至今实属积重难返，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试观帮匪是些何许人也，其中有聚啸山林子承父恶的惯匪，有杀人越货的强盗，有亡命天涯的江洋大盗，有从牢中劫走的死囚，有官府通缉的要犯，尽是些极其机警狡诈凶残毒辣的亡命之徒，再观官府将校始初傲慢轻敌不以为然，虽有几次进剿皆无功而返，急攻不下逐生倦意，兵士几度辗转深山密林寒暑难避，跋山涉水，疲苦不堪，加之衣食难补军饷不厚，人心厌战与日俱增，军士逃离者多达六七，因惧怕官府按临阵脱逃斩首不敢轻回乡籍。再观省府衙统军的将校，能征惯战的老将皆年迈体弱，中青年者有的骄奢淫逸，有的贪生怕死，有的碌碌无为却专意投机钻营一心谋私，更有甚者是官匪勾结泄吾军虚实。今培兮据情实报意在恳请大人，从世间选拔文武双全之辈，破例委以重任，令其率军剿灭匪帮，必然奏效，若不虑此举则匪患遥遥无期，我等只有接受朝廷的查办也。”
总督问：“培兮帐前可有智勇双全之人？”吕培兮说：“现有恩师推荐的龙泉洪秉魁，此人文韬武略可担此任。下官愿以顶戴花翎保举。”总督说：“既如此可为你帐前都统，享六品俸禄，待有军功本督表奏朝廷另有封赏。”
话说那伏牛县令金超元本是膏梁子弟，花巨资买得一顶花翎，三年前阮黑七酒醉于县内被擒，阮黑七使千两白银买的性命，从此二人狼狈为奸一发不可收。这阮黑七将抢劫来的珠宝玉器，竟密藏于县衙府库之中。
这一日金超元接上峰公文，令其火速赴省衙，金超元不敢怠慢，即日启程，到达提督衙门后，吕培兮同先期到达的五莲县令在客厅外迎接，金超元有点受宠若惊，紧走两步上前施礼，吕培兮用手扶住说了声免礼，三人进入了客厅分宾主落座，吕培兮说道：“本府请二位县令前来，皆因前几日接军机处公文，朝廷增添军饷不日将运抵，总督手谕途经各县均派兵在境内护送。目前吾已差人去上头州府交接，这批饷银据快马来报五日后可到伏牛县境内，此事干系重大，故请二位大人前来面商万全之策。省内沿途匪患猖獗二位需格外用心，如有闪失将军法从事，境内平安无危总督必有重赏。”二位县令答道：“请大人放心，我等尽心竭力恪尽职守。”
午时吕培兮设宴款待二位县令，席间培兮对二人尽意勉励，午宴之后金超元拜别吕大人。回返县衙时阮黒七的三姨太已到县衙，原来阮匪得知提督大人召见县令，疑是要加兵于山寨，故派她前来打探消息，二人见面后，金超元将此行原委详告。这三姨太闻信狂喜说道：“阮爷原以为又有灾难临头，却来了一桩大买卖。”金超元说：“三妹何出此言？事关全省军需之重这是要杀头的。”三姨太闻言道：“若论杀头我等砍十回八回都够了，也就不差这一回啦，阮爷久闯江湖艺高胆大，可请速来县衙定夺。”
当晚这三姨太枕边极力撺掇，金超元被挑唆的按捺不住，次日正午阮黑七来到县衙，得知军饷过境之事，连称此乃天赐良机，阮黒七曰：“为使金大人脱得干系，我等可在五莲动手，金兄只管将饷银在五莲的途径告知即可大秤分金。”金超元曰：“前日吕培兮问及五莲县令在县内过境路途，这县令说水路虽近但眼下河干水浅，大路人多嘈杂不易保密，有条小路途近人稀不知可否，吕大人说此乃机密之事，可届时而定。”阮黒七说：“如此乃天助我也，如经小路，必走大山坳，我可事先在此设伏，得手之后北出山坳先进入茫茫林海，入夜时分潜回伏牛山，大事成矣。”金超元曰：“办这趟差的是六品都统洪秉魁，随从有一百多精壮军士，五莲县内将派五十名军士护送，人少恐不济事。”阮黒七说：“可倾山寨之力，聚集四五百人足可成事。”金超元说：“盘龙山刘青原曾狂言替天行道，杀贪官、除恶霸，伏牛金超元当属此列，早晚必除之，此等悍匪在世，愚兄晓夜不宁。”阮黒七说：“此番大山坳夺得饷银，可使人假扮刘青原，并与沿途抛洒盘龙山的旗号，大人可诱导省府进军盘龙山，将其剿灭。此乃嫁祸于人，借刀杀人之计。吾即刻回山寨准备，留两名细作于此，听候大人的消息。”
三日之后金超元员接省府公文，藩司洪都统将次日正午到县内玉马镇，令县衙急速派人接应。金超元按时亲率五十名兵士差役赶赴玉马镇，于馆驿与洪都统会面，洪秉魁上下打量一番这金超元，身材短小，黄白脸皮，不足四十岁的年纪，身躯已显驼背，见了洪秉魁忙倒身叩拜，连说上差辛苦，在下来迟望请恕罪。
洪秉魁说道：“金大人不必客气，你我同在公门，境内之事还望大人鼎力相助。”金超元连连点头说道：“上差尽管吩咐，下官照办就是。”洪秉魁曰：“县城繁华喧闹难掩贼人耳目，我意绕城取道至五莲，可有捷径？”金超元曰：“此乃轻车熟路请随我来。”上路之后金超元仔细查看，这洪都统一行百十余人身着便装尽皆身强力壮，三十余挑担轮流更换，天近午时金超元说道：“前面有一处酒家，容在下略尽地主之宜。”洪秉魁也不推脱说道：“有劳破费。”二人落座之后，金超元端详这位后生，只见此人不怒自威英气逼人，心中有忐忑不安，又见这洪都统放量豪饮，毫无戒备之心，暗思吕培兮用此人岂不误事。
历时三日洪都统一行出了伏牛县境，五莲县令率人接应，金超元正欲退，洪秉魁说道：“天近午时，连日来大人鞍马劳顿饷银安然无恙，乃大人之功也，待我略备薄酒已答谢意。”金超元见不便推脱，随至两县交接处路边店内，同五莲知县三人对饮起来，洪秉魁接连同金超元举杯致谢，随后问五莲县令，奔省城途经哪里如何走法？五莲县令答道：“前日吕大人已有所示，由此不走水路避开大路，沿东南山坳小路出平川赴省城。”洪秉魁曰：“就以大人所示。我等此番路途已半月余，众兄弟不堪其苦皆患脚疾，此处有良医者，我意在此休息两日，稍事恢复再走不迟。”五莲县令答道：“往前五里便是羊角镇，镇上有一名医，县衙在此设有屯粮之库，休息两天很是方便。”洪秉魁闻言大喜，三人连饮数盏，金超元起身告退。
连日来金超元通过细作，快马同阮黑七保持联络，但饷银运送至五莲途径哪里尚未定妥，适才洪都统同五莲县令一番话，可谓是一锤定音。忽见一匹快马由远而近，来人认出金超元后，滚鞍下马近前说道：“阮爷于山寨眼线之处恭候大人。”金超元随这人走进一农家小院，阮黑七已在此久候多时，金超元将洪都统在五莲的行踪细述一遍，阮黒七说道：“各山头弟兄约五百余人正向五莲聚集潜伏，可于明晚先埋伏官军必经之路，然后以放炮为号，四面杀出，得手之后，先脱离官军，后伏于密林之中，午夜时分潜回伏牛山，大人速回县衙，一旦事发，官府必有动静，可差人及时告知。”
话说五莲县令见金超元远去之后，对洪秉魁说吕大人已于昨晚到达五莲县衙，请你速去一见，洪秉魁将一行人等安置停当之后，随县令快马加鞭直奔县府，二人相见之后，洪秉魁将诱使金超元之计述说一遍，吕培兮说：“据各路探马来报阮黑七金超元对这批饷银深信不疑，决意挺而走险匪贼已倾巢而动。”洪秉魁说：“两日后我率一行，午时前进入大军伏击之圈。”吕培兮说：“事前应虑及脱身之计，万不可被匪所伤。”洪秉魁曰：“请大人放心。”即起身告辞。
洪秉魁返回羊角镇这一行军士因连日赶路，脚板还真磨出血泡，洪秉魁在羊角镇滞留两天，一则让阮黑七的大部分喽啰集靠；二则让随行调养身体以利激战。次日早洪秉魁带两名军士进大山坳，实地勘察，提及大山坳远近闻名，三面环山一面森林，中间有宽十里长三十里的山间平地，整个大山坳宛如一只大簸萁，中间名为平地实则乱石跌出，灌木丛生荒草遍地豺狼出没渺无人烟。据说当年倭寇猖獗，凶悍不易教化，官军抓获的倭寇都押至大山坳挖坑活埋，民间皆曰不祥之地，有此忌讳匪盗不在附近落草。
洪秉魁到羊角镇的第三日早，令军士饱餐一顿浑身上下扎束停当，连同地方官兵缓缓进入大山坳，约一个时辰后，前后军士来报：荒草灌木之中有人影晃动。洪即令至前方小树林集合，进入树林中，在四周堆放柴草，待匪贼将至立即燃放。此时忽听林外炮声响起，众喽啰摇旗呐喊声由远而近，人群之中拥出一黑大汉，厉声高叫请林中军爷出来答话，洪秉魁急令军士在林中点火，然后率众从北面撤出。众匪盗一拥入林，却不见装有饷银的挑担。其中一小头领报知阮黑七，适才进入林中的军士，已从北面逃出，量跑不甚远。
阮黑七当即喝喊：从速追赶官兵。往前不足三里就与洪秉魁首尾相接，洪秉魁回身望去，只见来人举止粗犷，一脸横肉，两腮黑里透红，手持大刀身后两侧人多势众，洪秉魁心中暗想此人必是阮黑七，此时前锋军士来报：有一哨喽啰挡住了去路。洪秉魁见状上前执手施礼道：“在下洪秉魁奉命办差至此，请好汉爷高抬贵手，放在下人等一条生路。”这黑大汉正是阮黑七，只见他哈哈大笑说道：“放你等回去邀功求赏，让我等弟兄在此喝西北风，休得啰嗦快将饷银交出，饶尔等性命，敢说半个不字，管教你等尸横遍野，喂狼去吧。”
洪秉魁曰：“军法如山，丢失饷银难逃一死。”阮黑七说：“军爷要想不死，可随我上山替天行道。”洪秉魁说道：“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小，若落草为寇岂不连累家人。”阮听罢咆哮起来：“如不应从那就不客气了。”洪秉魁叹道：“如战寡不敌众且饷银难保，弟兄们亦难生还，罢、罢、罢，交出饷银天大罪过我一人承担。”逐令军士放下挑担。又说道：“请好汉爷为我等放行。”阮黑七说：“军爷早该如此痛快，日后若有难处可来投我。”遂令左右让开一条路，洪秉魁说了声你我后会有期，言罢率众疾步而去。
约三里路，即与吕培兮调遣的大队人马相遇，吕培兮见洪秉魁已脱险，要急令各哨攻杀，秉魁进言道：“山贼亡命者甚多，困兽犹斗官军多伤亡，可令军士四面点火助攻先挫其势，我料阮黑七必往丛林逃窜，大人可沿途堵截，我先率一队人马伏于林中紧要之处，待其逃至将其生擒可获全胜。”吕培兮说此计甚妙，就依你所言。
再说阮黑七待官军走后，属下一窝蜂似的围拢挑担，打开之后，内里全是砖头瓦块，直呼上当叫苦不迭，自知已陷险境，急唤众头领议事。阮黑七讲：“从东、西出大山坳必被官军所杀，我等只可北出山坳进入丛林，待入夜后返归山寨。”正在此时灌木丛中炮声阵阵杀声四起，随后四面火起，众皆丧胆怯战，人心已乱各自逃散向官军投降。
这阮黑七带领几十人且战且退，被官军几度冲杀，待逃至山坳丛林交接处，仅剩十余人，正要窜入密林，忽听林中一阵锣响，随之一队人马拦住去路，为首一人正是适才小树林别过的洪秉魁，洪见阮黑七狼狈不堪，厉声喝道：“你作恶多端穷途末路，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阮黑七骂道：“白面小儿阮爷误中奸计，大不了一死，岂能受辱与你。”言罢挥刀便砍，只见洪秉魁待阮近身后，侧身闪过，照准阮黑七后心一掌推去，阮黑七站立不住踉跄几步栽倒在地。洪秉魁纵身近前双手将阮黑七高高举起，然后猛掷于地，喊了声捆了。众军士而上把阮黑七捆了个结实。余者皆伏地请罪甘愿投降。
正在此时吕培兮率五莲县令等人拍马而来，见阮黑七已被生擒，心中大喜。五莲县令说：“洪都统智勇双全文武兼备真将才也。”二人在五莲县令陪同下，到达县衙天已过午时，梳洗已毕，知县设宴慰劳，吕培兮说道：“金超元通匪案，巡抚大人授吾专断之权，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洪秉魁说：“金超元死有余辜，眼下为大局计，此人尚有些用处，可如此这般。”培兮闻言称此计甚妙。当即派人持公文去伏牛县，唤金超元到五莲议事。正是：
生擒匪首志士初显威，乘胜出奇谋，官匪陷绝境。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忠孝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