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的气氛那一霎有几分沉闷。
贺嫣然自然也明白,她极快的将身子擦了一遍后,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躺到了床榻上去。
秦宜歌也跟着翻了一个身。
温月将水提出去后,这才折回来,将烛火给挑了。
很快,整个营帐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秦宜歌静静地窝在枕间,刚一闭眼,那人的容颜,便自发的浮上了心头。
或喜或怒,或冷淡或柔和,轮番交替。
她听着,听着另一人的呼吸之声,渐渐绵长后,便披了衣裳,翻身下床,接着零碎的月光,摸去了角落,将早就准备好的加了迷药的安息香,丢在了香炉里点燃了。
许是身处一片黑暗,哪怕贺嫣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呼吸声,在此刻都会显得如此清晰。
她屏息静立,待一切完成之后,这才回去换了衣裳,踏着月色,独自出了营帐。
她知道沈辰的营帐在那儿。
她将身影隐在了枝叶之间,小小的缩在成一团,静静地呆着。
月光依稀。
因为这里,刚巧能看见沈辰营帐中发生的事。
那人正昏睡在床榻之上,身上裹着纱布,隐约还有鲜血渗出。
帐子中守着一名太医,时不时地帮他处理一下情况,还有几名宫人在一旁候着。
她将披风又往自己的身上裹紧了一些,将自个全身都缩在了黑色的披风下。
晨露未晞。
秦宜歌在朝阳初升的那一刻,才回了营帐。
她从树上爬下来的时候,动了动自己已经有些麻掉的脚,和僵硬的手。
浑身冰冷,发梢上还带着些露水。
她回去之后,连衣裳都不曾换,直接连人带着披风,手脚冰凉的一起钻进了被褥里。
可是衾枕尚冷,她这般进去,一时之间也被冷的身子发颤。
不过没多久,她就听见耳边有了几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抓紧了被褥,贺嫣然的目光未曾在她的身上停留的太久,将衣裳换好之后,便出去了。
等着人出去,秦宜歌这才翻身起来,将温月给招了进来。
“郡主。”温月走了进来,“您今儿怎么起的这般早?”
“嗯……”秦宜歌将身上的被褥给拉开,露出了有些湿润的衣裳,正裹在身上,湿哒哒的黏着。
温月有些惊异的看了一眼:“郡主,您是……”
“过来,帮我将衣裳给脱了。”秦宜歌身子有些无力的靠在枕上,手垂在被褥上。
温月急忙上前,取了一套全新的衣裳和帕子,这才过去将她的衣裳给脱了:“郡主,你身子弱,如今铁定要发热了。”
“没事,一会儿你去找太医给我开几贴药就好。”秦宜歌倒是不怎么担心,“我前儿夜里,和贺嫣然他们一起,许是吹了些冷风,所以着了凉,这没什么的。”
温月将她身上的最后一件衣裳给脱了下来后,用帕子将她的身上擦干:“郡主,你且等等,奴婢去打一些热水来给您泡泡。”
“还有将这些全部换了。”秦宜歌换好衣裳后,便走到了贺嫣然的床榻上,倒头就睡了去:“记得,让人去给我熬一碗姜汤来。”
“是,奴婢马上就去。”
昏睡了一夜,沈辰这才醒了。
睁眼的刹那,他便在营帐中看了一圈,确定了没有那人时,眸子中突然就透出了一种灰败的绝望,尔后又慢慢的合上了眼。
一场声势浩荡的秋猎,如今也只能草草收场。
风雨渐大。
将院子外的枝叶都砸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宜歌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绮罗阁,在床榻边上候着的是玉蝉。
她就着玉蝉的手起了身:“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已经有一夜了。”玉蝉小声回答,转身从一个漆黑的食盒中,取出了一个盛满了药的碗来,“既然郡主醒了,就先将药喝了吧。”
“原来,我都睡了这般久了。”秦宜歌浅笑,低头乖巧的就着玉蝉的手,将那一碗药,全部喝尽了腹中。
玉蝉点头:“不过这次郡主的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不管沈公子再如何好,也不值得您在树上为他受一夜呀!”
“郡主身子本就差,秋夜寒凉,你怎受得住?”
秦宜歌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不放心而已。”
“白亓华的拳脚如何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二的,而沈辰虽然一直藏拙,但是功夫也不弱,怎么就让白亓华给伤得这么厉害了,所以就想去看个究竟,谁知道竟然害了自己。”秦宜歌说着,倏然就弯着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好了,我知道我爹妈他们都很担心,你遣人去知会一声吧。”
“郡主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可要奴婢派人去找大夫来看看?”
“如今半夜三更的,就别去折腾人家了,我的身子我心中大抵也是有数的。”秦宜歌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去吧,我想在睡会儿。”
玉蝉将药碗放下,仔细的为她掖好了被角:“对了,谢公子托人送了拜帖来,说是想要当面答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谢洲迟?”秦宜歌冷笑了下,“也罢,等我将养几日再请吧。”
“是。”
次日天亮的时候,秦宜歌刚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身边。
她的身子不着痕迹的往里挪了挪,翻了身,忍不住的伸手戳上了熟睡中的少年的脸颊。
少年先被一惊,随即就立马睁眼跳了起来,却在低头瞧见那一双笑眼弯弯的眸子的时,心中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一滩春水,柔和的不可思议。
“你醒了。”少年重新坐了下来,眨巴着一双眼看着她。
“三哥哥,你这青天白日的不在书房上学,来我这个院子作甚?”
“担心你。”秦徽伸手,探上了她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烫了。”
“你的身子怎会这般差?”秦徽十分担忧的看着她,少年已经褪去了初见时冷硬,带上了朝气。
秦宜歌收了收手臂:“幼时落下的病根罢了,我已经习惯了。”
秦徽似乎不太满意她的这个回答,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好了,我听爹爹说,这次秋猎你的收获可是不小了,准备将你丢在军营中了,行军甚苦,你可做好准备了?”
秦徽郑重的点头。
秦宜歌又与他说了一会儿子话,突然就听见了院子中,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秦徽不悦的皱眉,语气冷漠:“你如今正在病中,你院子中的人,怎还这般没有个轻重!我去瞧瞧!”
“许是有客人了,不得无礼,失了礼数。”秦宜歌在他的身后幽幽提点。
秦徽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几步并做一步的绕过屏风,出了屋子。
她听了门扉开合的声音。
少年着锦衣,大步的出了屋子,刚想呵斥几句,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随即乖巧的弯腰行礼:“秦徽见过两位兄长。”
“你也在?”秦姜挑眉,随即又有些不满,“怎么连你都来得比我早。”
“闭嘴。”秦阑忍不住踢了一脚过去后,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秦徽的身上,“如今歌儿如何?”
“歌儿已经醒了。”秦徽恭谨的回答。
听见这个称呼,秦姜又有些不满的翻起了白眼:“歌儿也是你叫的。”
“歌儿也是三弟的妹妹,如何叫不得。”秦阑冷眼瞪了过去,戾气倏然从身子中迸发出来,见着自家兄长真的生气了,秦姜立马就正经了起来:“是小弟错了,大哥莫气了。”
“我只是生气,歌儿见得第一个人不是我,并不是在……”
“如果你想歌儿第一个见的人是你,那你就应该昨儿晚上就在这里守着,还睡什么觉。”
“这不是累了吗?”秦姜讨好的一笑,随即极快的就闪身就溜进了屋子中。
院子里就剩了秦阑和秦徽两人。
秦阑努力温和的笑着,伸手搭在了秦徽的肩:“你二哥就是这样,没大没小的,一张口便是一堆浑话,上次歌儿的脸颊还被他给掐红过,你别太在意。”
“三弟知道。”
“我听父亲说了,你有意向从军,好志气,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得,就来温酒院寻我,我教你。”
“多谢大哥。”秦徽大喜。
“歌儿,歌儿!”还未绕进内室,秦宜歌就听见了秦姜大呼小叫的声音。
她懒洋洋的伏在枕上,转头应了声:“二哥哥。”
“歌儿!”秦姜一下子就撩开帘子冲了上来,他双手撑在床沿上,脸颊有些红,“你真的醒了?”
“难不成还是假的?”秦宜歌失笑,从枕下摸出了一张帕子,递给了他,“二哥,你擦擦脸,头上可都是汗了。”
秦姜接过,往头上抹去,倏然他就抓紧了手帕,凑到了鼻尖下:“咦,歌儿你的这个帕子怎么这么香啊?”
“因为我特地用香薰过啊。”秦宜歌说道,“怎么,二哥喜欢这个味道吗?”
“没,只是觉得还挺好闻的。”秦姜擦完后,便将手帕放在了她的枕边,“而且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怎么喜欢在帕子上薰劳什子的香的。” 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