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才走了不到一会儿,整个猎场都沸腾了起来。
先有沈辰浑身是血的被送了过来,后是商月昏迷着被商清给背了回来。
出了这样的事,永乐帝怎么可能不震怒,他立马下令封查,将整个猎场给围的滴水不漏的,大批大批的禁卫军,进了猎场,开始搜寻刺客的下落。
可却一无所获。
直到日落,贺嫣然都一直没有回过营帐。
秦宜歌兴致勃勃的剥着葡萄,看着对面脸色惨白一身落魄的人儿:“你早些的时候不是还挺有勇气的吗?月姐姐可是我大秦的县主,你竟然都敢对她动手?动手也就算了,还敢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白亓华我瞧着你脑子是不是糊掉了。”
“都说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你怎么就不明白了?”
一边说着,她的手上没有停下来,依旧兴致勃勃的剥着葡萄,很快面前的白瓷碟上就堆满了葡萄果肉。
好不容易剥满了一盘,秦宜歌这才停了手,接过了温月手中的帕子,净了净手,将瓷碟推了过去:“喏,吃点?”
白亓华受伤的手捏着剑柄,紧了紧:“楚楚姑娘?”
“白公子似乎忘了,我了,叫安乐,不叫楚楚。我是大秦的郡主,可不是西泽那个小门小户的商家女。”秦宜歌的手搭在瓷碟边上,“白公子明白?”
白亓华睁眼看着,眸子冷而硬:“好,就算你是大秦的郡主,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看你可怜。”秦宜歌弯着嘴角,“谁让我最见不得人受伤了。”
白亓华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松开了剑柄,伸手去捏瓷碟中的葡萄,血迹慢慢的蹭到了瓷碟上。
自他得知他们要秋猎之后,便先一步进了这里藏匿起来,只等商月进入猎场给她迎头一击,谁知他竟然低估了商月身边的暗卫,也低估了大秦那些深藏不露的公子哥。
他为了逃出那个猎场,简直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好在,上天终究是眷顾他的。
让他遇见了雍州时的故人。
虽然她不承认,但是他们也早就心知肚明。
若非相识,她又何必救他。
“温月,给这位公子包扎一下。”秦宜歌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用手撑着头,双眸半睁半合的瞧着他。
眸子中似乎染上了一层雾气。
白亓华拈着葡萄的手一顿,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若是平日,或许他会耽于美色,可而今他连自己的命,都尚且把握不住,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分在美色之上。
何况,面前的人儿也只是披了一张美人皮而已。
白亓华极快的将面前的葡萄全部吞咽进了嘴里,他此刻需要恢复力气,然后才有机会逃出来,只有逃出来,才能活命,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几下将面前的葡萄吃完,白亓华用衣袖抹了抹嘴:“今日之恩,我白家没齿难忘。”
“好啊,我记着了,你若能活着,这笔账我必定会去跟你讨的。”秦宜歌瞧着温月将他身上的最后一个伤口给包扎起来后,拍了拍手。
九霄就带着面罩翻进了帐子中。
秦宜歌指了指面前的人儿:“将他丢给谢洲迟。”
“嗯。”九霄走了过去,刚刚准备将人扶起来,就听见面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铠甲相摩擦的声音。
一步一步,似充满了金戈之声。
秦宜歌挥手:“你们先走。”
九霄也不再犹疑,直接伸手将人提了起来,极快的就拎着人直接翻出了帐子。
来去不留痕迹。
温月有些着急的指了指地上的血迹:“郡主……”
秦宜歌低头瞧了眼,眼睛都不眨的直接就面前的瓷碟摔在了地上,然后捡起来往自己的手腕上一划,顿时鲜血倏然涌出,不一会儿,便将整个手都染上了血色。
“郡主。”温月见了立马就扑了过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怎么就这么傻!方法千千万,你又何必选择让自己最受罪的一种。”
“因为最受罪的,也是最有效的。”秦宜歌低头看着那只手,“而我只看重结果。”
温月手颤巍巍的拿着纱布,想要将她的伤口给缠住,就见面前的光线倏然一亮,一道人影大步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就这般将门口的光线全部堵住。
“宝宝,你怎么了?”
秦宜歌身子一颤,抬头看去,双眸顿时就蓄满了泪:“爹爹。”
一副无助可怜的样。
秦墨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只手给吸引住,他大步跨了过去:“宝宝,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有人闯了进来,他似乎想要挟持我,可是被爹爹给的暗卫打跑了。”秦宜歌一下子就捏上了秦墨的手,双眼通红的埋在了他的怀中。
粗粝的大掌,温柔而细心地摸上了她的头:“不怕,不怕,爹爹在这儿了。”
“宝宝不会有事的。”
秦墨低头看了眼,眸子中愤怒的几乎要燃起火来:“你先乖乖呆着,为父去给你叫个太医来。”
“嗯。”
“你先帮郡主止住血。”
“是。”
说着,秦墨又大步出了营帐,他过来也只是想要确定她的安全的,谁知道……那贼人可真是该死!
秦宜歌见着人一走,顿时就将泪水全部收住,她垂头敛眉,手指微微拈着,不知道做什么:“该如何说,你们应当知道吧。”
“小人是郡主的暗卫,并非是秦王府的暗卫,还请郡主放心。”
“去吧。”
很快,整个猎场中,也知道了她受伤的消息。
秦阑几人也特地回来了一趟,见着她的手,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了。
只有秦深,在离开的时候,倏然就止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地面上的碎瓷片上:“下次别再做这般任性的事,我们会担心的。”
秦宜歌抬眼看去,已经换成了一脸天真懵懂的模样,只见秦深微微一笑,将帘子落了之后,也跟着走了。
“郡主。”温月小心翼翼的喊道。
“嗯?”秦宜歌眸色渐渐转冷,她一直盯着被秦深离开的方向。
温月有些不安的眨眼:“您说,秦二公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又如何?他有什么证据,口说无凭,想套我的话罢了。”秦宜歌烦躁的冷哼了一声,“好了,将这里收拾一下吧,你也注意点,估计贺嫣然要回来了。”
秦宜歌所料不错,等在晚些的时候,贺嫣然一身肃杀之气的从外面走了回来。
一掀帘子进来,那血腥味就随之飘了起来。
倒是将先前的味,都遮住了不少。
秦宜歌用手放在鼻尖下扇着:“温月,将帘子打开些。”
“贺将军,你就不能去外面找一方池塘,先沐浴吗?”秦宜歌颇为无奈的说道。
“今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哪里还顾得上沐浴啊,你也是够矫情折腾的。”贺嫣然将带血的外衫一脱,就直接扔在了地面上。
只剩了一身中衣,在帐子中走来走去的。
秦宜歌挥挥手,让温月将帘子给放下来:“我让温月给你提桶水,擦擦身子吧。”
“累。”贺嫣然皱眉,不情不愿。
“那你就别再我的帐子里呆着。”秦宜歌立马横眉冷对的。
温月见了,立马就转身出去,拎了一桶热水回来。
当她拎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在对峙一个不让一个的。
见着热水到了脚跟前,贺嫣然翻了一个白眼,用簪子将长发给挽了上去,然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温月,帮帮贺将军。”
“是。”
贺嫣然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她当即便站在了那里,等着温月的伺候。
“听说你受伤了?”贺嫣然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脸,转向了她的身上,“哪里受伤了?秦王今儿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了,将你周围的禁卫军,挨个的全部骂了一遍。”
秦宜歌伸手将衣袖拉了上来,露出了被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的手腕,那里隐隐约还有血迹渗透了出来:“这儿。”
贺嫣然见了皱眉:“我还以为又是你演的苦肉计了。”
“没想到是真的被人刺伤了。”
“我做什么要替那个贼人打掩护啊。”秦宜歌懒洋洋的靠在了枕上,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的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正把玩着。
“谁知道你又起了什么心思。”贺嫣然说道,“不过,就算你武功不在,最基本的反应你也应该是有的,怎么会被刺伤了?”
“贺将军,你是不是弄不清楚一个事实啊。”秦宜歌紧紧地抿着唇,“您这是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贺嫣然寻着秦宜歌的目光往下,顿时就看见了一双腿。
一双自幼便残废的腿。
贺嫣然的心中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她接过了温月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话说回来,我以为沈辰的心中,是有你的,结果今儿却看见他上前为商月挡了一剑,这下商月恐怕更加死心塌地了。”
“但你与沈辰,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婚约的,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秦宜歌眸光幽幽的看了贺嫣然一眼,那眼神像极了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蓦然就让贺嫣然身子一僵,冷汗直冒。
但那种感觉也只是一眼,秦宜歌很快就恢复了平日天真无辜的样:“当日我与沈辰的婚约,不过是皇爷爷恼镇南王擅自做主,替云止求娶了你,看到底我与云止婚约在前,与沈辰的,便做不得什么数了。”
贺嫣然颔首,蓦然又道:“那你……喜欢沈辰吗?”
“喜欢?”秦宜歌嗤笑,手指微曲,“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什么喜欢了。”
“我呀,就适合一个人。”
一个人,站在那最腐朽,最黑暗的地方,仰头看着,这世间锦绣风光,看着那一缕能合于掌心中的阳光。
却抓不住。
也碰不着。 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