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歌既然提了这件事,那慕禅是肯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的。
他先是将这件事吩咐了下去,这才将账本和算盘往旁边一推,今儿她在这,他大概是真的没有算账的时间了的。
他干脆转身去了取了茶具,一心一意的给她泡茶。
很快,茶香便从小小的晶莹剔透的茶壶中冒了出来。
秦宜歌伸出手指弹了弹茶盏:“想喝酒。”
几乎不用想,慕禅便出声驳斥:“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少喝些酒吧,何况这里还是长安,你真当是在临安吗?若是喝得一身酒味回去,少不得要被念叨吧。”
秦宜歌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面前的茶给喝了:“我喝过许多茶,还是你泡的茶,最合我意。”
“我好歹也跟了你十年,若是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这十年岂不是白呆了。”
“罢了,不与你说了。”秦宜歌起身去过了大氅,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慕禅难得一愣:“雪难得停一次,你不多呆一会儿吗?”
秦宜歌摇头:“王妃管得严。”
“再留一会儿吧,我有事没和你说。”慕禅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秦宜歌的眉眼微微往下压:“既然有事,你刚才为何不说,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才想起来。”慕禅说着,起身转到了屏风后,报了一个木匣子出来。
秦宜歌挑眉看着,不曾言语。
慕禅将木匣子打开,里面全是一堆白飘飘的信,他低头翻了翻,从中找出了几封给她:“里面有个是西泽最近发生的事,还有几封是沈辰写给你的。”
“那为何会在你这儿?”秦宜歌将西泽的信压在了最下面,将沈辰的信拆了开。
慕禅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因为我发现主子的心……乱了。”
秦宜歌的手一顿,没有说话,继续看着沈辰写的信。
其实他写的也没什么,不过是日常的琐事,絮絮叨叨的,十分无趣,可她就是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甚至隐隐已经有了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就像是她在寒山寺中求得的平安扣,她最先想到的不是送给秦墨,也不是秦阑,而是沈辰。
不管踏上战场与否,她都想送给他。
仅此而已。
她将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
日光悄悄地打进来,重叠着,半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安静内敛,现在就像是九天仙子一样。
慕禅瞧着她,倏然就感觉到了几分陌生。
若是当年,她能对祁钰多几分怜惜,或许他们便不会走到今儿这一步。
余生青灯伴古佛,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女人,凤冠霞帔,嫁给其他的男子,真的是何其残忍。
将沈辰写的信全部看完之后,她这才打开了西泽那边传回来的信。
慕禅颇有些疑惑的瞧着她:“你不回信给沈辰吗?”
“回他做什么?”秦宜歌浑不在意地说道。
秦宜歌看西泽这封信的速度很快,几乎扫了一眼便知道其中说了什么,她将刚刚沈辰的信也一同拿了起来,一起扔在了火堆之中:“裴靳的动作,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如今外乱将起,若是平仓在乱成一锅粥,保不准被小人抢了先机。”慕禅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你想和裴靳合作?”
“裴靳之才,举世难寻。”秦宜歌笑,“他比之云止,缺的也不过是时间和经验罢了。”
“那沈辰你打算如何?”慕禅又问道。
秦宜歌脸上的笑容一凝:“慕禅,你和贺嫣然没有可能,难道你觉得我和沈辰就有可能了吗?还是说,你想策反沈辰?”
“他有家,有亲人,还有心悦他的女子。”秦宜歌淡淡道,“我的事,你别过问了。”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秦宜歌深吸了一口气:“我若真和沈辰在一起,你有想过顾白如何吗?”
“我与顾白一起,出生入死多年,我知他,他知我,他是我不错的选择。”
慕禅叹气:“那你了?你可曾会想欢喜沈辰一样去欢喜顾白?”
秦宜歌摇头,没有说话。
天色黑的越发早了。
秦宜歌拉着被子,直愣愣的看着床顶。
屋子中的烛火已经全部挑了,如今唯一的一点亮光,只剩了庭院外有些戚戚的月光。
照在屋中的感觉,有些冷。
秦宜歌裹紧了身上的被子,闭了眼。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光影细碎,霞光满天。
她梦见了自己还是大燕的帝姬,还是即墨云宜。
大燕和大秦征战不休,她也常年久居边关,平生也未曾离去,依旧守在她的身边。
那时候她已经和顾白成了亲,祁钰也出了家。
那夜月华正好,星辰漫天。
她和将士们喝足了酒,就想出去溜达溜达,谁知道却碰见了一个姿容绝佳的男子。
她识得,这人是裴靳。
裴靳正在用膳,他的动作很好看,吃的不急不缓,就像是那些优雅的贵公子,就算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
见着她,他大方的朝她招了招手。
她将剑别在腰间走了过去:“喝酒?”
裴靳浅笑不答。
她坐在凳子上:“一个人喝酒多没趣啊,我陪你。”
那个时候,大燕已经和西泽联盟了,可就算如此,他们和大秦对阵,还是没有讨的一个好。
裴靳拿了一坛酒给她:“你是嫌你在军营中喝得少吗?”
其实她如今已经满身都是酒味了,她自己闻了都有些受不了,可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她有些愉悦,便来者不拒,裴靳给了她多少,她也就喝了多少。
两人就这般喝了一夜。
最后她记得,她是被顾白给带回去的,平生寸步不离的守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再后来……秦宜歌的眉头蹙起来,难耐的左右翻身。
后来大秦和大燕再次开战。
她用计设下一个陷阱,引得云止和贺嫣然纷纷落网,她本可围困他们,将他们斩杀在剑下的,就在此刻异象突起,云止瞅准了她的一处破绽,反而占了上风,将她压制,再加上有贺嫣然在一旁帮忙,她是必败的无疑的。
为了扭转败局,拼着两败俱伤的念头,不守反攻。
其实云止的剑要比她快了一步,可不知为何,云止却在最后关头收了剑,让她将剑直接刺进了他的心口之中。
云止一死,贺嫣然也并非她的对手。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云止不躲开。
秦宜歌睁了眼,整个人就像是脱了力似的躺在了床榻之上,艰难的举手往额上一抹,全是冷汗。
她不明白,她怎么就做了这般荒唐的梦。
她从床上起身,借着月光摸出了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水。
茶水已经冰了,冻得她的舌头都有些麻,可是如今,也唯有这么一杯凉水,能将她那些荒唐的梦全部给冲去。
让神色清醒下来之后,她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或许是最近有些累了吧。
她伸手按在心口的位置,感觉到了几分心悸。
自从在西泽弄了药回来之后,她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她重新将被子裹好,床榻上还余留有些许的温度,很快又捂暖了,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在做什么荒唐的梦,一觉就到了天亮。
温月和玉蝉进来伺候她洗漱。
在她梦靥这夜里,慕禅也抓到了跟在她身边的人儿。
秦宜歌喝着茶,目光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两个男子。
“问出来了吗?谁的人?”秦宜歌轻巧的问道。
慕禅摇头:“嘴硬着了。”
“不说?”秦宜歌轻笑着摇头,将茶盏放下,明明笑容温软的很,可是被绑着两人却觉得后背爬上了一阵冷意。
两人心有戚戚的对望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瞧见了几分惊恐。
“用刑便是。”秦宜歌看着两人,“我如今没什么心思料理这些事。”
慕禅颔首,刚准备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就听见其中一个大声喊道:“我说我说!”
秦宜歌睨着他冷笑。
那人心中顿时一咯噔,苦笑:“郡主,小人的主子是裴公子。”
“裴靳?”秦宜歌有些意外的挑眉,“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
那人摇头:“主子只是担心您,您在西泽的时候,被人追杀都忘了吗?主子说,你们如今是盟友关系,他有保护你平安的责任。”
“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秦宜歌冷笑依旧,“既然这样,你们为何不早些来见我,还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试探我?”
“主子这不是担心郡主您不领他的好意吗?”那人哭丧着一张脸,倒真的挺像这么一回事。
慕禅也知道她的性子,于是也扭头看着秦宜歌:“主子,怎么办?”
“你想带回玲珑阁去,好好的仔细的审问审问。”秦宜歌将目光收了回来,“顺便再替我写封信慰问一下裴公子,这是何意?”
“是。”
被绑的两人耷拉着脸又对望了一眼,这审问什么?
审问他家主子日日窥探小郡主,不安好心吗? 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