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落了雪。
雪势不大,却也足够将小院子的门给堵了。
秦宜歌裹着大氅,烤着火盆,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书卷,但是眼睛却不曾离开过窗子外的正在下的雪。
窗棂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
温月泡了一壶茶来:“郡主你这般瞧着,就像是从未见过雪景一般,你真有这么喜欢?”
“挺美的。”秦宜歌趴在桌案上,头依旧朝着窗外,“若是我院子中,能栽几株红梅就好了。”
“红梅,这是何意?”
“红梅白雪,你不觉得很配吗?”秦宜歌笑着问了句,便没有了下文。
温月安静的站在一旁,陪着她品茶赏雪。
如此,一上午的时光,便也就过去了。
等她用了午膳,准备午睡的时候,多日不曾出现在的尹衡,就像鬼魅一般,倏然出现在了屋子中。
将温月吓了一跳,手中的茶壶都跌在了地面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响。
秦宜歌抬眸平静的看了过来,可温月却被吓得不行,一个劲的将茶壶往自己的怀中搂,然后磕头谢罪。
将温月打发了下去之后,秦宜歌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的看着尹衡:“我长得很可怕?”
“没有,只是你的行为太可怕。”尹衡直言不讳,抱着剑站在了一旁。
听见他这般说,秦宜歌倒也没有生气,而是用一件小玩意半遮半掩着了那一张嫣红的小嘴儿:“哦,是吗?”
“那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尹衡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信笺:“您让我们盯着的单国公府,有了动静。”
“盯了这么久,才有动静?想必是个大动作?”秦宜歌拿着信笺,并没有忙着打开,而是歪着头仰视着抱着剑的尹衡。
尹衡皱眉:“算是个大喜事。”
“大喜事?”秦宜歌支着头想了想,倏然嗤笑,“难不成是因为,单家有后了?”
“不对啊,单家男丁听挺多的,怎么也不可能会绝后的。”
语毕,她这才拿起了手中的信笺,将折着的地方,打开。
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迹。
秦宜歌瞧了瞧:“我不太爱草书这一类的,你们以后传信给我,能用小楷或者行书吗?”
“主子您看得懂就行。”尹衡回了句。
秦宜歌将信展开,扫了眼,便又折了回去:“这的确算一件大喜事,我的礼物,也该早早备好才是,免得传回去,失了礼数。”
“单三公子有了嫡子,这下是真的如了所有人的愿,想必日后,单三公子的日子,不会过得太为难了。”尹衡说道。
谁知,秦宜歌也只是瞟了眼,便冷笑着将这信笺丢入了火盆之中:“尹衡你错了,日后单温衡的日子并不会好过的。”
“人,都是贪心不知足的,你别看月娘先前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只要单温衡给了她一个孩子,她就心满意足了,可随着年月渐长,她要求的会越来越多,比如单温衡的宠爱,再比如单温衡的那一颗心,她都想要抓住,可是世间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好处竟全让她一个人给捞着了。”
说话间,她低头掸了掸衣袖,将刚刚吹到她衣袖上的灰烬,全部都给拂下去。
火星子零星的溅了些起来。
玉蝉扣了门。
秦宜歌余光扫了尹衡一眼,尹衡会意,转身退下之后,才听秦宜歌说了声:“进。”
玉蝉应声推门而入,门外的风雪灌了进来。
“何事?”秦宜歌倚在软塌上问道。
“单三公子就见。”
“单温衡?”秦宜歌挑着眉眼说了句,“他要见我?”
“是。”
秦宜歌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不见单温衡的理由,便颔首将人打发了去。
不多时,就看见单温衡裹着狐裘走了进来,才一走进,就感觉到了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过去暖和暖和身子再来。”秦宜歌冷着眉眼,轻叱了一句。
单温衡依言退后,退到了火盆边,温月端了一杯酒来:“单三公子,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多谢。”
“你来做什么?”秦宜歌睨着他,倏然就弯着眉眼一笑,“难不成你是来给我报喜的?”
单温衡微愣:“报什么喜?”
“温衡哥哥,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嫂嫂有喜了,难道你不该给我报喜吗?”
说到这个,单温衡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放松,可却全无半分喜意:“你说这事?”
秦宜歌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其实我挺开心的。”单温衡终于展了眉眼,“觉得自己的任务,好像终于完成了。”
秦宜歌笑着不语。
等身子暖和了一些后,单温衡才走了过去:“你说的那些话,我想过很多,我的确不能对一个女子这么残忍,连一个孩子都不给她,但除此之外,我真的别无想法。”
“所以?”秦宜歌挑眉,“你来是找我诉苦的?”
“不是。”单温衡喝了口酒,觉得身子又暖和了一些才说道,“我准备带你去看日落。”
“什么?”
“你不是说过吗?你很像看一眼长安的日落,我估摸着你今儿有空,便来寻你来了。”单温衡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秦宜歌指了指正在落雪的外面:“如今可正下着雪了,你确定能看见日落?”
“咱们还是实际一些,我让温月寻了一个长命锁,回头你给我侄儿带回去。”
单温衡却并不放弃:“昨儿我夜观星象,今天一定会有日落的,要不要跟我走一遭?”
其实秦宜歌有些心动。
她已经闷在这个院子中很久了,其实楚疏烟管得严,一直不肯让她出去。
这般一想,秦宜歌脸上又带了笑:“温衡哥哥,如果你能劝着我娘亲,我就陪你看日落。”
“你以为,我来的时候,没有去拜访过你的娘亲吗?”
“那娘亲的意思是……”
“走吧。”
其实最后,他们并没有看见日落。
许是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又或许是他们去晚了的缘故。
单温衡就一直背着她在山上走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将她送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单温衡没有急着走,而是指了指天:“日落看不成,看日出如何?”
若是没有下雪,在山顶他们是能看见日出的。
秦宜歌也跟着看了看一望无垠的天,弯了眼角:“温衡哥哥,我娘亲是不会准我半夜三更与你去看日出的。”
“我自有办法,你别担心。”单温衡看了她片刻,没有按捺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秦宜歌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回身看着温月。
温月战战兢兢的将一个锦盒递上。
秦宜歌打开看了眼,见着的确是长命锁,这才递给了单温衡:“恭贺我三嫂嫂的,希望她能喜得麟儿。”
“多谢。”单温衡一把捞过,留了两字,变打马而去。
夜风扬起,吹落亭上雪。
回到单府已经很晚了。
当他回到上陵阁的时候,却发现院子中,灯火依旧,似乎那人并未独自歇下。
可他不太在乎。
他推门而入,几分雪从门前落了下来,覆在了他的额前。
他觉得有些意思,刚将雪拈在指尖上,便可那雪悉数化开。
他笑了笑,将身上的其他雪全部抖落,正准备进去,就见原本还阖着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年轻模样的少妇,捂着肚子,匆匆出来,站在了他的不远处。
“你去哪儿?”一开口,便是如此的强硬的话,和先前的温柔形成了七分对比。
他的眸子淡漠的看着她,将她的身影和这满院的夜色一同装进了那双凉薄无情的眸子中:“和你有关系?”
月娘上前了一步,气势度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也是你孩子的娘。”
“当初你求我给你一个孩子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的。”单温衡的眼神一点点的从她的脸移向了她的肚子,“这个孩子,我可以给你,也可以不给你。”
“想为我生孩子的女子多得是,不缺你一个。”
“还有,你要的孩子我已经给你了,从今往后,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单温衡说完,提步就往书房去。
月娘身子一动,便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不要,夫君,妾身知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
“妾身再也不会管着夫君了,只求夫君不能不要妾身。”
她伏在他的背后哭,很快泪水就沾湿了他的衣裳。
说实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好好地和她过下去,就像天底下很多夫妻一样,相敬如宾。
可是每当他对她软和几分,她的气焰就要上涨几分。她虽然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却也足够温柔贤淑。但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
什么温柔贤淑,都是假象罢了。
有次醉酒,他不小心临幸了一个通房,这种事给碗避子汤就行,可她却活生生的将人打死。如此手段,叫他怎能不心生寒意。
他低着头,将她的手掰开,语气冷漠的不带一分感情:“天色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你有孕了,这般哭闹对孩子不好。” 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