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长安出了一件大事,令其朝野震动,那就是,怀恩侯府公子大婚当天,被人搜查出了贺家通敌叛国的罪证。
不管是在哪个朝代,帝王最忌讳的就是通敌叛国。
虽然西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盟友,但在某种程度上说,也还是敌人。
听说这件事一出,永乐帝一夜之间,将御书房砸了一个稀巴烂,次日负责打扫的小太监进去的时候,是被那一片狼藉给吓住了,一时之间整个偌大的御书房,竟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还听说,与怀恩侯府恩断义绝的贺将军,在御书房的门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被长风世子带走。
后来,婵娟公主之女商月县主,频繁出入宫闱,与后妃关系密切。
而秦宜歌推托自己旧疾复发,整整半个多月闭门不出,摆明了是打算置身事外。
直到两件事发生——
贺府上下除了断绝关系的贺嫣然外,全部被推至断头台,斩首示众。
镇南王府世子,云止迎娶贺嫣然过门。
秦宜歌低头看着摆在手边的请柬,笑了笑将其推开:“这个日子怎么订的这么急?聘礼和嫁妆来得及准备吗?”
“郡主不生气吗?”温月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高兴还来不及了。”秦宜歌看上去似乎心情真的很好,“去准备东西,等着贺将军大婚,给她添妆吧。”
经过上次贺府一事,温月如今是彻底学乖了,根本不敢违抗秦宜歌的命令,听见她说,便福身而去:“奴婢知道。”
“对了,让玉蝉准备一下,随我出府。”
温月回身:“郡主肯出去了?”
“若是再不出去,恐怕你家郡主我,就要成为全长安的笑柄了。”秦宜歌扶了扶发髻中的簪子。
“那郡主是打算去哪?奴婢也要下去备马车。”
“哦,我就是想去玲珑阁挑几件衣裳首饰,顺便啊,见见你们的旧主。”秦宜歌笑,“他应该挺伤心的吧。”
温月没有在答话,只是福了一个身,便急匆匆的去了。
不一会儿,玉蝉就从远处走了进来,恭谨的站在了一旁。
因着如今秦阑几人都在军营之中,是以也没有人能陪她去玲珑阁,秦宜歌便带了几个侍卫,也就出门了。
从长安的西街穿过。
这一路上莫不是都在听百姓们讨论贺家被斩首一事,还有贺嫣然大婚一事。
人人都夸长风世子重情重义,明明知道贺家背着这般名声,还是愿意不计前嫌的迎娶贺嫣然。
秦宜歌听了也就是付之一笑,尔后悠悠的就放下了车帘。
玉蝉坐在边上,小心翼翼的问道:“郡主都不生气吗?”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生气?”秦宜歌眉眼带着笑意,怎么看的确都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反而带了些愉悦。
很快玲珑阁就到了。
店主一瞧见玉蝉,便知她是来找谁,也不在绕弯子,直接就领着她上了三楼。
走道上寂静无声,唯闻佛檀香袅袅盘桓。
秦宜歌划着轮椅进了最里间的一处屋子。
推门进去,正巧就看见了慕禅,他正拿着算盘算账,模样极其认真。
她将门掩上,走下了轮椅:“还以为你会要死不活,又或者食不下咽的,所以特地赶来安慰你,没想到你倒是沉得住气。”
慕禅听见声音,气定神闲的将算盘一放:“早就知道结果的事,有什么好惊讶的。”
“早知道,不代表能接受。”秦宜歌脱了鞋履,在他的对面盘腿坐下,“真没想到,你的气度竟然能大成这样。”
“我也是,佩服得紧。”
“我不过是个阉人罢了,能如何?”慕禅揉着眉头,“当年平生公子,都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身穿嫁衣,嫁给顾白,比起他,我觉得我度量可不大。”
“不过想来主子这几日应该挺闲的,竟然生出了这般调侃属下的心思。”
秦宜歌身子靠在身后的靠枕上:“大概吧,静养了半个多月,这副身子才勉强好上了一些。”
“又发病了?”慕禅有些愕然,“难道古寒离开之前,没有将你的病治好?”
“这病是宿疾了,哪有这么容易治好,如今也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秦宜歌的笑容有些冷,“不过慕禅,我不希望日后再从你的嘴里听见平生两个字。”
慕禅皱着眉头,略一思索便算明白了。
“害死他的人找到了?”
“早就找到了,只是无法下手。”秦宜歌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对了,你记得留意商月的动静。”
“听说她最近,进宫进的挺勤的?”
“嗯。”慕禅点头,“怎么?想开了?打算进宫邀宠了?”
“这个关头选择进宫,不是讨人嫌吗?”秦宜歌摸了摸垂在身前的发,“我又不是秦宜歌,可没有这个闲心去讨永乐帝的欢心。”
“皇家暗卫,难不成你不想要了?”
“怎么可能。”秦宜歌笑,眼中却有着势在必得的架势。
她看中的东西,怎么会这般轻而易举的让人抢走了。
慕禅又重新拿起了算盘:“可你这般成日窝在绮罗阁之中,就算皇后有心偏袒你,可那些心高气傲的暗卫,可不会臣服于你。”
“时机未到,急什么了。”秦宜歌云淡风轻的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如今商月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我做嫁衣罢了。”
“我即墨云宜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手的。”
慕禅笑容中带了几分涩意:“贺家也是吗?”
秦宜歌看着他:“如果,我说不是,你信我吗?”
“主子,我跟了你十年,这十年中,我看着你,陪着你,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变成了权倾朝野的长乐帝姬,你有几分手段,几分心思,或许旁人琢磨不透,可我身为你的近侍,还是能看透一二的。”
“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即墨云仓的江山,为了他,你连自己昔日的爱人都可以下手,你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可以不管不顾,拿来做交换,何况一个小小的与你无关的贺府了?”
“你利用起来,只怕更加的不择手段。”慕禅说着突然就叹了一口气,“主子,你不累吗?成天这般算计,将别人的一片真心踏在脚下,你真的舍得?”
秦宜歌的指节微微的屈起:“慕禅,你知道我此刻,有多怀念我们在临安的日子吗?”
“也罢,初心难寻,或者你如今才找到你的初心。”秦宜歌起了身,手指点在了桌面上,“替我好生看着商月。”
“这次就算不是为了我,你也该想想平生吧。”
慕禅没有说话。
秦宜歌也没再勉强,她自个走到了门边,正打算开门出去,就听见了慕禅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地响起:“主子,我从未后悔当年的选择,如今也一样。”
“我虽爱慕贺嫣然,但我却只会忠于你一人。”
“我的命是你的,没有人可以改变。”
从玲珑阁出来,秦宜歌回到马车上,一抬眼就看见了九霄正坐在角落中。
玉蝉见了便乖巧的出去,和小厮一同赶车。
秦宜歌坐了过去,倒了两杯茶:“喏,暖暖身子。”
“主子。”九霄低声唤道。
“嗯?”秦宜歌笑意融融的弯起了眉眼,犹如冰雪消融。
“属下已经派人将贺琛救了出来,现下正安置在一处偏僻的院子中。”
“贺家的人,已经被全部斩首了吗?”秦宜歌喝了一口,这才问道。
九霄犹疑了一会儿点头:“是,如今尸体还在断头台那儿,无人收敛。”
“贺嫣然了?她不去?”秦宜歌讽刺的挑了眉。
“许是还未醒来。”九霄说着,停了一下,“不过属下刚刚来的时候,倒是听说了,长风世子已经派人去收敛怀恩侯府众人的尸骨了。”
“他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秦宜歌笑眯眯的称赞一句,“只可惜,陌路殊途。”
“属下想要请示主子,贺琛准备怎么处置?”
“处置?”秦宜歌抬着茶盏,茶烟氤氲而上,覆住了她天真澄澈的眸,只余下了一抹冰冷,“我要他,成为我对付大秦,最好的一柄刀。”
夜色森凉。
寒气凛人。
屋子中搁了两个火盆,可屋子中还是无故的带上了几分寒意。
秦宜歌练了一会儿字,便觉得手脚冰冷。
玉蝉递了一个手炉上来:“郡主,暖暖手吧,仔细着凉。”
秦宜歌才接过没多久,手都还未捂暖,就见面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一道沉默而消瘦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与此同时,一股酒味随着就飘了进来。
秦宜歌搁了笔:“我这里可不管酒鬼。”
“我只是来找你喝酒的。”贺嫣然一身颓废的走过来,将酒拍在了她的桌面上,“那事的确是我冤枉你了。”
“怎么?脑子带上了?”秦宜歌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
“嗯。”贺嫣然直接盘腿就坐在了地面上,一股冰凉瞬间就从屁股上传来,在身子上蔓延开去,那份冷意刺的她清醒了几分,“陛下将贺琛和东苏皇互传的信笺给我了,我拿着和他以往的信笺比对了一番,不论是遣词造句,还是笔锋停顿,尽皆出自一人之手。”
“还有他早期和周婉清的情书绵绵,我当场让周婉清写了几行字,拿起来一对比,果然别无二致,还有那个玉沉……呵呵,他真的就这般恨我吗?恨到不惜以怀恩侯府作为赌注,就为了那荣华富贵?便可将亲情抛之脑后?”
“你说,为什么?” 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