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场仗到底会败到什么程度,但是楚晏,她了解他,可是又太不了解他,这场仗一旦败了,风迴无疑会落到楚晏手里,她甚至不知道楚晏会对他做什么。
那夜楚晏说出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回荡,她根本不敢去想象这后果。
那一下,凳子直接摔成几节,风迴眼风都没扫过去,盯着君莫的脸,“阿莫,云国如今已经败了,王上此次命我率二十万前去不过是为了给他争取撤退时间,连王上都弃城而逃,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无非意味着王上已经打算将他们弃之如履了。
“阿莫,有些事,说到总比做到重要,这是一个做臣子的责任。”风迴站了起来,薄唇勾出的笑意苦涩,“错只错在,也许咱们跟错了主子。”
可不就是,王上让他们送死,他们就得去送死吗。
恍然间,君莫想起了她曾经对楚晏说的话,拼了命的去维护那些上面的人,到了最后都是会把你拉到前面替他挡剑的。
那夜,楚晏对她说,你所谓的忠肝义胆,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笑话。
君莫颤抖的握紧了双手,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是啊,有些事,说到总比做到容易。
她无力的闭上眼,缓缓的道,“王上为什么会放了我。”
说是问,她的语气却是陈述的,风迴一怔,眸底覆上一抹苦笑,他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她。
“这场仗,只有我答应领军,王上才肯放了你。”他说得云淡风轻,转身拿起两个酒杯都满上酒,“否则,在王上弃城的一刻,他就会下令要了你的命。”
他指尖划过杯沿,好像以前也是这样,每次他们二人有一个将要上战场打仗之时,都会在头一夜不醉不归。
因为谁都不知道对方到最后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
于是他将一杯递到君莫面前,“这顿践行酒,陪我喝完,好不好?”
这一杯,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次践行酒了。
也确实,成了她和他的最后一次。
云国国历四十四年,五月初二,风迴领二十万大军前往沙场抗敌。
五月十五,区区半个月时间,云军战败的速度摧枯拉朽,余军数万人马。
五月十八,梁军统领燕世子燕楚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各国军营。
五月二十三,燕世子亲自领军上战,风迴被生擒作俘,云国全军覆没。
梁军军营刑房内。
一旁火盆中的烈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微末的火光落在被绑在刑架上的身影上,映着那浑身一道道鲜血满目错综复杂的鞭痕,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忽远忽近的声音飘了过来,“人怎么样了?”
“爷,这小子骨子挺硬,到现在也没吭过一声,再打下去,怕是也差不多咽气了。”
三天三夜日夜不歇的拷打,是谁都不可能撑住,更何况楚晏也下了令,不得手软。
风迴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来到面前,这才抬起沉重的眼眸,这场仗,虽一定会输,但他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
到底是小瞧了这个男人,伪装得太好,如今竟是连卫国的势力都被他手握大权,恐怕,卫王也没想到自己会救了这么一条狼。
风迴突然想起几日前听到燕楚即将大婚的消息,“听说你要成亲了,”他染血的嘴唇勾了勾,“怎么,这次的新娘终于是林姑娘了吗。”
几日未进食未开口,导致他此时嗓音有些沙哑。
也不怪他不知道,被擒那日,正好在卫军军营中见到了那女子一面。
但风迴也不过似随口问了一句,旋即又缓缓的垂下了眼。
楚晏却并未回答他,缓步到火盆旁,挑了一柄里面被烧得通红的铁烙,漫不经心的道,“听说你是她重要的人。”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风迴看了一眼那几乎红得透明的颜色,似笑了一声,“当然。”
燕楚眼底蓦然闪过的一丝阴鸷,说得肯定,“你喜欢她。”
风迴下意识的抿唇,抬眸间他已经拿起铁烙走到他面前。
楚晏眸底的阴鸷已经变成了对他冷然的讥诮,“不过很可惜,她最爱的人还是我。”
风迴刚一动,额上的血又流下来湿了眉眼,像是有些好笑,“事到如今,就算她不恨你,但是,”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缓缓的道,“也不可能再爱你。”
“是吗,”楚晏不置可否的扬眉,“看来我们也不过半斤八两,不过……”他顿了顿,渐渐沉下的脸色染了无情的残酷,“前提是风将军能够活着走出这座军营。”
冷笑声落下的瞬间,随着一道炙热灼上肉体的声音霎时响起,落在他肋骨处。
风迴一张脸顿时苍白如纸,楚晏有些讶异的嗤笑出声,“不愧是云国将军,倒是挺能忍。”
说完,他手上的力道再次重了几分,潮湿的空气中,伴出一股腐臭的焦味。
“燕楚,这就是你报复她的方式?”冷汗骤时从额上溢出,风迴咬牙笑出了声,“就因为我对她很重要,所以你打算杀了我?”
汗水混着血渍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淌下,刑房光线昏暗,导致楚晏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当然不是,”楚晏一把扔掉已经褪了温度的铁烙,慢条斯理的道,“半月后我军杀入云都,国仇家恨,这次一笔算清,至于你……”
他微微眯起双眸,下一瞬眼神陡然凌厉,一掌劲气重重击到他身上!
一口鲜血猛然从风迴喉尖溢出,“燕楚,你做了什么?”
仿佛浑身力气都被那一掌散去,连声音都比之前虚弱了不少。
“风将军驰骋沙场多年,应该很清楚,死永远不会是一个人最痛苦的方式。”风迴甚至看到楚晏唇角挂着那一抹笑,说出的话云淡风轻又残忍如刀,“你这一身武功被废,就算活着回去,怕是也做不了将军了。”
楚晏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似是很满意,“来人,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我倒要看看,君莫看到你这幅样子,会不会很喜欢。”
最后一道笑声落到耳中,风迴浑身一颤。
狱卒手里已经拿了匕首到风迴身前,一记狠狠的刺入手臂,顿时鲜血淌到地上,他又似感受不到疼痛,眼睑上混着汗和血的目光就这么盯着楚晏离去的背影,脸色苍白。
一旁火盆中微弱的光落到风迴血迹斑驳的脸上,忽明忽暗下是看不清的情绪,似是失神的喃了一句,“原来,你这么恨她……” 燕归处,莫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