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悯脸色跟着变了一下,整个人冷下来,转头看向虞晚眠,“你做了什么?”
虞晚眠脸色惨白,吓得六魂无主,“亲爱的,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黎悯抓着她的衣领,“乖,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通讯记录,否则我保证连你爸都救不了你。”
虞晚眠再次跌坐在地上,喃喃着,“我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而已……”
黎悯捡起她手边的手机,打开来点了最新的一通记录打回去,没几秒钟后那边就有个男人接通了电话——
“哟,晚眠,你还有事情要吩咐吗,祝贪已经被我弄得快死了……”
那一瞬间,黎悯的眸中掀起惊天骇浪般的杀意!
下一秒,手机被他砸得粉碎!!
祝怀看着他,冷笑一声,只见黎悯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尉嬴拨通了电话,“帮我查个号码。”
他眼睛都没眨,把刚才那串号码报了出来,虞晚眠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她说,“黎悯……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只是想帮你出气……”
黎悯总算肯正眼打量她,眯眼笑了一声,“我怎么舍得怪你呢,嗯?”
越是这样亲密无间的话语,越是让她觉得恐怖。
祝怀站在黎悯的对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孩童时期开始就是同样出挑而又优秀的,两个男人对视着,祝怀缓缓说了一句,“我要带她回家。”
黎悯冷漠地看着他。
祝怀又说,“黎悯,你不爱她,就别伤害她。”
黎悯说,“难道你爱她吗?”
祝怀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爱她。从以前到现在。”
黎悯冷漠的表情似乎有了裂痕,他瞳孔紧缩了几圈,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她跟过我。”
“我不介意。”祝怀没有任何动摇,“黎悯,我失去她一次,不会再失去她第二次。而你,从头到脚,都是我们的旁观者。”
心中一股不知名的酸涩和痛意将他包围,黎悯白皙的脖颈处爬上几根青筋,他没说话,只是转头就走。
“十分钟,尉嬴会把手机号码定位给我。”
黎悯没回头,寂寞的声音在厕所回荡,“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包括你。”
******
我再一次醒过来,是被人泼了一整桶冷水。
唐为站在我面前,拎着水桶,冲我阴狠地笑了笑,“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他再次将电击器绑在我的手指上,我呜咽几声,紧跟着,电流再一次滋滋作响,我整个人开始剧烈抽搐,眼前如同天旋地转一般混沌,我身子往前倾倒,几欲作呕。
胃在不停地抽搐着,他加大功率,电流就在我脑海里弹奏出一声尖锐的长啸,我被绑在椅子上狠狠弹了几下,整个人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拗过去,下一秒又弹回来,我张开嘴巴,呕出一地胃酸。
眼前已经分辨不出东西,耳边各种声音开始回旋,我觉得我已经快死了,所以才会有这样走马观花一般的回忆将我吞没。
我隐约看到一双如同冷血动物的眼睛,我心想,黎悯,你太知道害一个人,如何害我的一生。
我似乎是傻了一般整个人又哭又笑,嘴巴里乱叫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我的肢体动作已经失去了控制,我甚至失去了语言能力,完全靠着一些毫无意义地哀嚎。
唐为哈哈大笑,开了闪光灯对着我拍个不停,我现在根本撑不开眼皮,视野里渐渐开始失去焦点。
我可能又要昏过去了,我想。
可是每次昏迷之前,我大概都能想到黎悯。
我内心深处,肯定有个期待,期待着他会来救我。
我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似乎是想自嘲一下,无奈身体已经彻底失去力气,我用力仰起头,却止不住留下来的鼻血。
五官的感觉已经开始渐渐抽离我的身体,连带着痛意一起被褪去,我觉得自己陷入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我出现了短暂性的失明,眼前一片灰败,耳边也只剩下嗡嗡声。
我嘴巴不听我的使唤在不停地流着口水,抽搐着无法合拢。
电流再一次通过我身体的时候,我失禁了。
我闻不到味道,而唐为却是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吐出一口血水,嘶吼了一声。
耳边似乎出现了另一波声音,可我听不真切,下一秒,我感觉到有人来我身边。
感觉房间里好像一下子进来了很多人,可我睁不开眼睛,我已经快……难过得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谁用冰凉的指腹贴过我的身体,轻轻地,颤抖地,拂过我身上的伤口,随后抽离,在我身上盖下一件衬衫。
我觉得自己被人轻飘飘地抱起,混沌中我拉扯着自己的理智,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
我说,“黎……悯。”
抱着我的人一僵,随后低低应道,“嗯,是我。”
我死死抓着他抱住我的手,用力贴着他的脉搏,用徒劳无功的诉说,我说,“我恨你……”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仿佛我下一秒就会从他怀里消失似的。
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中,我说,“我恨你……神是善良的……他宽恕每个人,而我……而我恶毒,我希望你……下,地,狱。”
黑暗吞噬疼痛蔓延下,我说,“我不杀你……没关系……自有这别人代劳,自有……这世道代劳!”
******
我醒来是在一个礼拜后。
没错,我整整睡了一个礼拜。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当了一个礼拜的植物人,因为在这期间我甚至听得到护士和别人在讲话,在报告我身体的恢复情况,说我是受到太强烈的电击导致大脑受伤,影响到我的醒来。
后来护士报了个人名,喊了对方一声,随后说,“何况病人在做手术的时候就相当不配合,她的求生意识很弱,您得耐心等待她醒过来。”
我听到有个男声在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声从耳朵传递到脑海里反应给我的时候,自动跟着模糊了,我听不清他讲的每一个字,连声音都是朦朦胧胧的。
唯一可以辨认的是,这个男声还挺好听的。
我在一个礼拜后醒来,看到的是祝怀和卫阙。他们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趴在我床边睡着了,我心说我这待遇也挺不错的,跟武则天似的哪天想到要召唤谁了就喊谁过来陪我。
我嗓子干渴,说不出话,于是努力挪动了一下手指,祝怀很快就醒了,醒过来的时候震惊地看着我,随后冲上来——按下我身边的服务铃,抓着对面卫阙的头发把他的脸提起来,“醒醒醒醒!阙!快醒醒,祝贪她睁眼了!!”
一番话说的我跟开棺僵尸似的,棺材板一打开,祝贪她睁眼了!
我断断续续地说话,“我……想喝水。”
祝怀和卫阙比赛似的冲出去给我倒水喝。
我坐在床上,他们俩一阵风似的卷出去,又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吹得我刘海都飞起来了,我看着两个人递到我面前的水杯,挨个喝下来,依次说了句谢谢,随后继续躺回去。
祝怀来探我的额头,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说,“……没什么感觉。”
祝怀说,“没什么感觉总比感觉疼要好,你好好休养一个月吧。”
我说,“你一提醒我就觉得我腿有点疼了。”
“……”卫阙在一边给祝怀翻了个白眼,他说,“你的膝盖磕破了,缝了三针。”
我嘶了一声,“会留疤吗?”
“好好恢复应该没事,现在整容技术那么高,微整去个疤应该正常。”
祝怀在旁边安慰我,随后他沉默了一阵,似乎对我这样正常对待他的态度有些紧张,于是小心翼翼再次问道,“你……精神状况上,没出什么问题吧?”
我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我说,“你现在给我做个测试试试。”
祝怀当真了,指指自己,“我是谁?”
我说,“我哥,我初恋,我前男友。”
祝怀:……后面两层关系不用说也没关系的。
卫阙:……你俩故事还挺多哈。
祝怀指指卫阙:“那他是谁?”
我说:“卫阙,我姘头,我老相好。”
卫阙:……姐,我随口一说的老相好你怎么就记得这么牢。
祝怀:……你俩故事也不少哈。
祝怀叹了口气,“能嘈能说话,估计也没啥毛病,我和卫阙一直担心你大脑受刺激落下什么精神损伤来着。”
我说,“我精神还是肉体损伤得已经够多了,估计再来电几天都没关系。”
“呸呸呸。”祝怀上来按按我的脑袋,表情没由来地柔和下来,似乎对于我这样不和他拔剑张弩的态度非常满意,他说,“这几天我和卫阙轮流过来看你。对了,谢京说周末放假也想来看你。”
我想了一会说,“好啊,他要来就来吧,记得让他多带点礼物。”
护士进来之后给我做了简单的测试,又问了我几个问题,确认我精神方面没出问题后让我好好休息。两个大男人看我躺下了,就不再多烦我,都起身说让我一个人安静休息会,我点点头,他们出门的时候就把房间的灯关下来。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醒来是在深夜,灯一关,整个房间都暗了。
一股冷汗莫名地从我背后升起,我惊恐地望着四周,身体开始发颤。
吊着针的另一只手上开始回血,液体进不去,只有血出来。
我发现自己紧张地发不出声音,心脏就仿佛在剧烈跳动要破膛而出,我死死抓着身下床单,不敢闭眼。
一闭眼,无数画面从我眼前略过。
被卖进皇家花园关在小黑屋里不断地调教,除了送饭送水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进来,每天都面对着一张如魔鬼一般的脸,拼命地训练调教我。
这张脸一下子转换成了唐为,他狰狞地笑着让我付出代价,我脸色惨白不断地哆嗦,到了后来,这张脸成了黎悯。
他一遍遍喊我,“祝贪!祝贪!”
我的视线开始回拢,我才发现真的是黎悯。
他就这样慌张地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看着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随后扯破嗓子喊了一声,“滚——!!”
黎悯被我这个态度吓到了,一把摁下服务铃,又把我按在床上,他半边脸高高肿起来,看来我的确是下了狠心。
可不是吗,手心都还疼得发麻呢。
我望着黎悯,浑身都在颤抖,我说,“滚出去!”
黎悯克制着声音的平静,“你冷静下来,你的针头在回血!”
“和你无关!”
我一下子拔掉了针头,手背鼓起一个乌青,我抓着身下床单,控制着不朝他的脸扇过去的冲动,红着眼睛大喊,“滚!!”
黎悯错愕地看着我,脸色苍白,瞳仁都跟着紧缩成了针孔状。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疯魔而又癫狂的自己,我笑出眼泪来,忽然间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我闭上眼睛,对着黎悯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黎悯轻轻触碰着我,似乎是怕我疼一般,他说,“……我就守在外面,听到你的叫喊声……”
我仍旧没把眼睛睁开,我不想看见他那张脸,以及脸上那些令我作呕的表情。
我说,“我们不是两清了吗?嗯?”
黎悯没说话,我继续逼他。
“黎悯,你把我当做一个玩具,没关系,我签了合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但我是个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就觉得我是你的,你对我只有占有欲!”
声嘶力竭地吼完了这一切,我再一次平静下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我说,“黎悯,你看看我被你害成这样,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有多远走多远,我再也不敢出现在你和虞晚眠面前了,我怕我没命再回来。”
黎悯的指腹摸过我的脸,带着轻微的颤抖,一如我昏迷前有人将我抱起时碰到我伤口时的紧张。
我想我先前那段话他也一定听进去了。
黎悯,做坏事太多是要下地狱的。
我不要在这人世间等你了,我在地狱里等你。
我笑了笑,随后睡下去,护士跑过来看情况,对着黎悯一通数落,“你刺激她干什么?她现在最反感的就是你!你还要出现,乖乖守在门口不好吗!”
黎悯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猜不到,可是我心里很痛快。
黎悯,只有我受伤,你才能跟着痛。
原来我以前一直都用错了方法。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呢?
黎悯,我若是活不下去了,我也一定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我爱你,我到死都不会放过你!
护士重新给我扎了针,这期间我没有睁开眼睛。我能察觉到黎悯一直都在,他的气息还在,我再熟悉不过了。
另一只手吊了针,我重新换了个姿势睡好,黎悯不知道出去干嘛了,回来的时候似乎拎着东西。
我微微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将一盏小型灯放在我床头,随后关掉了周围的大灯。
我没说话,神情冷漠。
黎悯说,“你睡吧。”
我笑了,“你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黎悯说,“以前都是这样的。”
我说,“从今天起不是了。”
黎悯没有说话,从他眼里我看到了一种小孩子失去最心爱玩具的无措感。
心头滚过一阵又痛又快的感觉,我咧嘴笑了笑,没说话,转过脸去。
沉默好久,黎悯才试探性喊我,“祝贪……”
这一次,他喊我名字没有从前那般干脆利落出声落地,而是带着长长的,重重的,无法说出口的,蜿蜒曲折的痛苦。
几乎又是一段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我听到他声音很低很低的,给我道了个歉。
他说,“如果不玩真心话大冒险,你就不会被我喊来。”
我没说话。
他说,“我不知道虞晚眠会出手动你,是我失误。”
我没说话。
他说,“祝贪,如你所愿,一个月后我们分道扬镳,再也不会痛苦了好不好?”
我没说话,却已泪流满面。
我想那一刻我改了主意。
我转过脸来,看着黎悯的表情,忽然间懂了什么一般,露出了嘲讽的微笑,“是不是发现我已经开始脱离你的掌控了?”
“是不是已经开始有关于我的事情就会失控了?”
我笑得花枝乱颤,“黎悯,你装什么委屈来给我道歉呢,你他妈道歉有用吗!你不过就是想你心里好过点,道歉对我的伤害根本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你有本事对我负责啊!光道歉能干什么?你能把我的尊严还给我吗!”
黎悯没说话,呆呆地看着我。
我努力笑着,让自己笑得很漂亮,我说,“黎悯,我发现我爱你和恨你都是同时进行的,真好,现在我只剩下恨你了。我再也不用背负爱你的难过了。我们之间又成了平手,哈哈。”
黎悯的眸中涌起一股我没有办法描写的洪流,如同潮水将我淹没。
我无数次觉得我要淹死在他的眼睛里。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发现我自己成了另一个黎悯,另一个冷血而又无情的自己。我笑得幅度和他嘲讽人的时候嘴边的讥笑一模一样,我轻轻地喃喃着,喃喃着以前一句他一直对我说的话,“黎悯,我们早该一起完蛋了。”
黎悯怔怔地看着我,真是罕见,现在的我能从他脸上发现他从前不会有的情绪。
后来我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黎悯还坐在我病床边,我看了眼他的脸色,发现有点憔悴。我冷笑一声,你总算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平时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根本就不像个普通人。唯有这种时候,我才发现你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低劣卑微。得到的,都是自己不想要的。
这阵子医生一直都在给我做检查,因为先前半夜里的发疯让黎悯放心不下,所以他干脆给我报了整个的精神检查,我被按在椅子上做脑电波的时候,看到那些器具,一股无以言表的恐惧再次从心里散发出来。
那一刻,我连自己都骗不下去了。
我真的病了,我成了一个有障碍有残缺的人。
我脸色惨白地发着抖,连带着肢体都僵硬了,我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护士来喊我放松,发现我的手指指关节都泛着青白,用力到她没办法想象地揪住扶手,甚至没办法扳开——如同尸体一般僵硬。
我看到他们拿着一个连着许多电线的器具套在我脑袋上,又让我深呼吸,随后房间的灯都关了下来,喊我闭眼,我就不断地颤抖。
我从喉咙里呜咽着,“救我……”
后来我不断地抽搐着,眼睛不断地翻白,这情况让所有观察我的医护人员都吓了一跳。他们根本没有对我进行任何的电击,这只是普通的脑电波测试。可是我的反应就像是受了巨大的电流刺激——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一种恐惧感被深刻植入身体记忆的反应,我以为我受到了电击,所以身体本能地抽搐疼痛起来。
他们拉开门冲进来将我按住,我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我留着泪,也流着鼻涕,松开嘴巴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医护人员被我咬出了血。
我心里想着,她可能要去打一针狂犬疫苗了。
黎悯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他匆匆赶来,大衣上都带着褶子,看来我不在,没人给他烫衣服。
他坐在我床边,试图用手来碰我,我脸色惨白,“你别过来!”
黎悯眯了眯眼睛,他说,“是我,别怕。”
我说,“你和虞晚眠是一伙的,虞晚眠想杀了我!”
我大吼着,“她想杀了我!”
“祝贪!”黎悯的声音盖过我,我浑身一抖,随后他缓和下来,上前抚摸过我的背,“你乖乖配合治疗好不好?”
我红了眼,“我很乖啊……”
我在他面前,哭得看不清任何东西,我说,“我真的很乖啊……我很努力在控制自己平静,可是黎悯,我怕,我真的好怕……”
黎悯脸色惨白,那一刻,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到骨髓深处的痛,以及连我自己都辨别不出来的,陌生。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我抬起头,将自己脸上的伤疤露给他看,“你看看我的额头上方,他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他把我绑在椅子上电击我,他还要强暴我……他把我弄晕又把我弄醒,他给我吃虫子……”
我每说一句话,黎悯眸中的情绪就痛上一分。
我把唐为在我身上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描述完毕之后,黎悯已经额头冒出冷汗,他脸色苍白地后退几步,却被我死死扯住。
他的瞳仁颤抖着紧锁着,我忽然间就笑了。
“你将我变成了这幅样子,你开心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的伤口上,黎悯指腹冰凉,传递不了我任何温暖。
我说,“恭喜你,黎悯!你终于把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毁了!黎悯,你是原罪,你是罪魁祸首,你是不是开心得不得了!你瞧瞧你把我变成这样怪物的样子——!!”
黎悯像是被刺痛了一样,失声道,“闭嘴!”
我大喊着,“我不,我就要说,黎悯,你好好看看我呀。”
“我这张脸,我这张得意的脸蛋,多了个伤疤是不是特别美?”我伸手很狠抓裂了自己脑袋上的伤口,我冲他大笑两声,“我拿这张脸勾引了祝怀,勾引了卫阙,勾引了虞渊,最得意的,还勾引了你!”
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见了无数种情绪。
痛苦,无措,穷途末路的爱和恨。
黎悯没说话,而他眼里已经有千言万语,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极端?”
这句话,虞渊也问过我。
我觉得我自己的心脏被恨侵蚀着,吞噬着,我尖笑,指着他,“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吗!”
“黎悯,可不是你亲手把我逼成这样的吗!你毁了我的骄傲,毁了我的人生,甚至毁了我对你的全部期待!”
我失手打翻了他带来给我的水,水被摔在地上一声脆响,伴随着响声它四分五裂,水滴四溅,地上一下子便多了湿漉漉的一滩,凌乱不堪。
我直愣愣盯着那摊水和玻璃碎片许久,才抬起头来喃喃道,“看见了吗,黎悯?”
他像个小孩子一般露出了空白的表情,“祝贪,你在说什么?”
“我们之间,只剩下互相仇视了。”
我自顾自嘲笑了两声,冲他摇摇头,“黎悯,我们再也不可能和好了。”
那一刻,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毁灭性的绝望。全世界,整个宇宙,都在他眼里渐渐倾塌,如同碎片一片片剥落分解,被吞噬进他眸中的黑洞里。
我说,“我最乐意见你这样痛的样子,黎悯,你太坚强了,只有我成为你的软肋,你才能被我刺痛。瞧瞧,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的感觉怎么样?
我痛得不得了,你也别想好过!
我就要这样,这是我亲手给你的权利,踩我弃我丢我,都是我亲手奉献给你的,侮辱我的权利!不要原谅你,绝对不要原谅你。我就要把你的错,把你送给我的痛,把你的无情无义全都圈养起来,慢慢积累,慢慢沉淀,养成一个无药可救不会好转的悲剧!”
“你瞧,我痛得不得了,我也愉悦得不得了!”
我高喊着,眼睛红得发亮,“黎悯,这是你亲自在配合我,在伤害我,在享受我!没有了我,你才是死得最惨的那一个!”
黎悯如同被一道雷当头劈下,整个人都剧烈颤抖了几分,他怔怔看着我,他说,“祝贪,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你死我活。”
黎悯上前,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我笑了,我说,“杀了我啊,杀了我就不会痛了,一劳永逸,还能除掉令你心烦的东西,不是很值得吗!”
“黎悯,虞晚眠伤我一次,能换来你这样被我刺痛一次,我血赚啊!怎么想都不亏啊!”我就像是一个疯子,“舍得下手吗,掐死我啊!”
“祝贪!”黎悯重重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我,眼里的杀意能把我刺穿,他说,“你怎么能这么狠?”
我说,“黎悯,你是对别人狠,而我对别人下不了狠手,唯独可以对自己狠。”
“这副身体就是我最后的筹码,如果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能在我上面划一刀传递给你同样程度的痛苦的话。”我扯开衣领,将他的手放在我心口,我如同一个魔鬼一般把他的手用力按住,我用力地笑着,咬牙切齿地笑着,滔天恨意将我吞没,“那么,我全身划满伤口也在所不惜!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都愿意!”
黎悯没有说一句话,视线滚烫而颤抖。我想,这是我最出乎他意料的时候吧。
呵呵,以后还会更多呢。
“别爱我,我十恶不赦。黎悯,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认输。”
他的眸子几乎是在瞬间冷漠下来,冰冻那些痛苦的情绪,就如同先前的失措只是个错觉,我感觉自己就连同那些情绪被一起吸进他的眼底,跌入他的深渊。
他改了动作轻轻抚摸我的脸,在我耳边说着,“你这样信誓旦旦只建立在一个条件上,那就是,我爱你。”
他咬着我的耳朵,亲密地调着情,“若我无动于衷,你所有的痛苦,都是白费,都是不成立。”
我肩膀颤了颤,他退后半步,露出了惯有的嘲讽笑容,“来看看鹿死谁手吧,祝贪。”
感情总归要有个胜负。而我,不想输。
我没说话,他帮我按下铃喊来了服务员,半小时后,我坐着轮椅被推到了心电图测试的门口。
有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对我说,“这次不会有电击的,只是普通的量下你的心跳,做个心电图。”
我没说话,他们就把我推进去。
真奇怪,我明明脚是好好的,却要推着我。
宁可给我暗示我的脚是瘸的,也怕我站起来转身逃跑吗?
我笑了笑,我已经被怪化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躺上床,有人来解我衣服,外面站着的黎悯喊了一声,“慢着。”
“黎少,有事您说。”
黎悯的视线朝里面掠过去,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是个男的给她做心电图?”
“黎少,请您相信我们医生的专业素质……现在妇科接生也有男医生……”
黎悯不等他们说完就自己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说,“换个女的来,脱衣服我自己帮她脱。”
我躺在上面看到了黎悯来到我身边,他的脸就在我的正上方,此时此刻他正动手帮我解着纽扣。
一颗一颗,他冰凉的指腹偶尔会擦过我的皮肤,让我微微颤抖着。
我见到他那双微微垂着的眸子,里面深浅的情绪就仿佛有着魔力一般,我心里想着,黎悯这个人渣,怎么就白长了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以及这张这么漂亮的脸。
两小时后报告做好,我想看一下报告,眼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把原本递给我的纸一下子抽走。
黎悯穿着风衣,节骨分明的手指捏着我的报告,另一只手插在风衣兜里,这么看过去,当真身姿挺拔腔调优雅。
我在那里倔强地说着,“把报告还给我。”
岂料黎悯看完,掏出打火机,当着我的面烧尽了那张纸。
灰烬落在地上,我红了眼睛,我说,“黎悯,你什么意思?”
黎悯松松肩膀,“就这个意思啊。”
“你凭什么这么做?”我气得一把攥住被子,“我的身体,我有资格了解!”
“结果就是,你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黎悯眯眼看我,“少给自己加戏,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休息一个月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我没说话,死死咬着牙。
******
第二天祝怀过来看我,带了他自己熬的鸡汤,我一看那个保温罐就发虚,“你再说一遍,你刚说什么?”
祝怀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自己熬的鸡汤,你喝了好好休息,以前的事情也别计较……”
“打住打住。”我要不是另只手吊着针,巴不得两只手一起挥舞,“这是你自己做的?”
祝怀白皙的俊脸上飘过两抹红晕,“食材是下人买的,煲汤过程是我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我直接躺回床上装死,闭上眼睛,“啊我头好痛我要晕过去了吧,啊我晕了。”
“……”祝怀动作僵在那里,我估摸着他下一秒是不是要拎起鸡汤直接冲我泼过来,果然下一秒大少爷脾气上来了,“祝贪!你什么意思!你哥哥我亲自给你熬汤喝,你不喝算了还这个态度?!”
我气得昏过去的人醒过来冲他喊道,“你放屁!以前你做饭哪一次能吃了!你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我本来还没死透呢半死不活的一口汤喝下去直接归西怎么办!你是不是变着法子要弄死我!”
祝怀气得浑身哆嗦,“我这次很认真地看了教程好吗!”
我见他这幅表情,于是沉下气来,试探性问道,“熬高汤的时候你放了香料没?”
祝怀一脸懵逼,“香料是什么?要喷香水吗?”
“……”我说,“最基本的生姜呢?”
祝怀说,“那玩意儿我不喜欢吃。”
“……”这他妈到底是你吃还是我吃?
我说,“鸡你切了吗?”
祝怀一脸惊恐,“鸡还要整只切开来啊!”
我冲他狂吼,“你他妈喝鸡汤的时候一捞一整只鸡啊!!!”
祝怀按着凳子往后挪,“你轻点!我不就……稍微有那么点不懂吗!你喝喝看先!”
我一梗脖子,“我拒绝,我要点外卖了。”
祝怀直接把鸡汤哐当一声丢进垃圾桶里,从兜里掏出手机,“点点点!”
我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突然之间对我这么殷勤?”
祝怀一本正经点头,“经历一遭你快死的事件,我发觉我得好好对你,就如同以前我们一样……”
“以前就不要再提了。”
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少年,用那双丝毫没有老去的眸子看我。
我说,“祝怀,人生没有重来,我们,错了就错了,不可惜。”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看着我,他说,“祝贪,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笑着摇摇头,我说,“祝怀,机会从来不是我给你的。我也没办法再给你了,你伤我太深,我已经对你有防备了。”
“可我依旧爱你。”祝怀死死抓住我的手,“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当年一报还一报,如今我们两清重新开始有何不可?”
“一报还一报……”
我喃喃着,随后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祝怀,这个世界,最无趣的就是一报还一报了。”
我倒下去,埋入枕头,用酸涩的声音说着话,我说,“到了后来,我都分不清我们是要爱,还是要赢。”
我轻轻问着他,“祝怀,你到现在,能分清吗?”
“你是爱我,还是想要赢过我,让我臣服你?”
祝怀没有说话,男人坐在我床边,脸上表情又痛又很,比起黎悯来可是鲜明多。
所以他也远远比黎悯对我用情深。
黎悯到底有多在意我,我永远都不知道,可能只有试一试我去死,大概可以衡量出来——可我又不敢,我怕出来的结果太伤人,连死都成了笑话。
祝怀伸手抚摸我的脑袋,似乎在用力克制着我的情绪,他说,“祝贪,你别这样乱想了,我承认,我也有做的过分的地方……”
我打断他的话,“不要道歉,不要认错。”
他怔怔看着我,我把脸转过来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里和黎悯那种绝望的美感不一样,他的眸中已经是千疮百孔废墟一片,那大概要经历无数个日夜的摧残,过渡,慢慢腐蚀慢慢从中间被蛀空,看着依旧光鲜亮丽,却从里烂到外,就如同我的。
我在想,我和黎悯会不会也变成和祝怀这幅样子。
拼命想回到过去,却拼命回不到过去。
我说,“我也不想认错道歉,所以你千万别我低头。我不想背负内疚而活,所以我更讨厌别人跟我道歉。这就意味着我不得不放下对他的厌恶情绪随后宽容大度地原谅他。”
我说,“为什么呢,只要犯了错道个歉就可以得到原谅,凭什么呢,你也是,黎悯也是,道歉有什么用呢……你们拿什么来还我呢?” 暗里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