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也不想认错道歉,所以你千万别我低头。我不想背负内疚而活,所以我更讨厌别人跟我道歉。这就意味着我不得不放下对他的厌恶情绪随后宽容大度地原谅他。”
我说,“为什么呢,只要犯了错道个歉就可以得到原谅,凭什么呢,你也是,黎悯也是,道歉有什么用呢……你们拿什么来还我呢?”
祝怀愣愣地看着我,就如同是被我这些话刺痛了一般,
他说,“祝贪,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心有这么狠。”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会有这么狠,这不是被你们逼出来的吗?”
他没说话,许久,他才直勾勾盯着我,直勾勾盯着,眼里翻腾着浓墨重彩的掠夺欲,他说,“你恨黎悯吗?”
我说,“恨。”
他笑了,“那就好了。回到我身边来,回来祝家。继续做祝家千金,我给你钱,我给你权,有了这个身份,你就可以和虞晚眠相抗衡,你就可以做更多你平时做不到的事情!”
我瞳孔骤然紧缩。我的灵魂在震荡。
可是我的身体却毫不犹豫地说,“好。”
******
这一个月我很乖地在配合治疗,医生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该几点吃药就几点吃药,每天睡觉起床准时准点,一点差错都没有。
每周日定期进行的心理治疗也相当的配合,他们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
唯有黎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有一天心理医生拉住黎悯,在我的病房外面和他聊天,他说,“你这个女朋友的情况有点奇怪。”
黎悯没去过多纠正,就让医生继续说。
“她太配合了……怎么说,你知道吧?就是太配合了,所以很奇怪……”
“一反常态,甚至是连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都什么话都和我们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觉得她危险。她什么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可是就是这样在跟我们斗智斗勇,把自己内心藏得很深很深。我们也抓不住她精神有问题的把柄,黎少,这情况有点困难。”
当天晚上黎悯就来到我旁边,眯眼看着我。
他说,“你在耍什么小把戏。”
我面无表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黎悯怒了,“你是不是很想快点出院?你心里有没有毛病自己不知道?大家都在帮你治疗,你为什么不配合?”
我笑了,“我哪儿不配合了?我这不是配合得好好的吗!”
黎悯一掌拍在床单上,死死抓住我的衣领,“就是因为你表演得太配合了,所以一切指标都没有差错。这是从根本上的不配合!”
我说,“黎少您想多了。指标没出错就说明我没问题,您别给我,也别给自己加戏。”
黎悯拿恨恨的眼神几乎要把我撕碎,我没说话,下一秒他松开我,连说了几个好字。
随后他站稳了看着我,“你不是要出院吗?好,我成全你!收拾了行李就滚回去!以后有毛病了,别来我面前哭!”
我冲他大喊,“滚蛋!我出不出院现在不是你说了算!”
黎悯气笑了,“你是我的人,钱也是我付的,怎么就不是我说了算?祝贪你以为——”
话说到一半他卡住了,紧跟着整张脸都变了,瞳仁中掠过几丝冰冷的杀意,我见他这副模样就笑了。
“没错,黎悯,一个月到了!我和你,合同到期了,哈哈哈哈!”
我笑得乐不可支,看到他脸上难看的表情,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喜悦,我说,“黎悯!恭喜你!又要过一个人孤独的日子了!再也没有我像条狗一样伺候你了,你就一个人活得像条狗去吧!”
黎悯上前掐住我的喉咙,他眼赤欲裂,死死按着我,“你,在外面新找了谁!”
我仍旧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真可怜啊,黎悯,真可怜。再也没有人可怜你了,再也没有人配合你了。我,远走高飞了,跟谁在一起,都已经不关你的事情了!!”
黎悯他摔碎了我新买的杯子,那是前一天祝怀刚买给我的。
我怜悯地看着地上的杯子碎片,眼中划过一丝痛意。
我说,“我要回去当我的祝家千金了,黎悯。”
我伸手,将手放在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背上,我抓着他的手腕,轻轻笑了笑,“你好好端着你的黎家大少爷身份,我们,分开就分开了,不可惜。我爱你,可我现在也并没多想要陪着你了。”
黎悯没说话,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升腾而起的痛。
他松开我,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出病房,连门都没有带上。
我听到他慌乱而又匆忙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整个人重重摔回床上。
许久,我发出一声惨笑,眼泪从眼角留下来,我又哭又笑,躺在床上跟个疯子一样。
黎悯,从小时候起,我叫十三,你叫十四。大家都说我们在一起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多可笑啊。
有感情就能一生一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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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后我出院了,祝怀把我接出去,我坐上祝家的车,他贴心地对我说,“家里我都打点好了。”
“我们另搬出来,爸妈住在祝宅子里,所以没关系。”他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说,“不用尴尬。”
我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我没有觉得尴尬。”
哪怕老爷夫人再一次到我面前来我也不觉得尴尬。
开了二十分钟到别墅,他带着我进去,随后道,“过几天我让人把你的指纹识别进去。”
我说,“好。”
他又递给我一张卡,“你医院出来没带东西吧?等下我找人带你去商场里买点。”
我说,“不用了,我等下找程千绾。”
祝怀皱了皱眉毛,“她是谁?”
我没看他,径自走上楼梯,“我的同学。我房间在哪?”
祝怀在楼下说,“上楼左拐第一间。”
我推开门进去,里面早就已经给我装修好了,圆形大床,半圆的桌子,头顶带着少女心的吊灯,底下是灰色的榻榻米,还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
祝怀从我身后走上来,“喜欢吗?”
我点点头,“挺好的。”
他说,“要不一会我送你们去商场吧?看看还缺点什么。”
我说,“好。”
我拿出手机给程千绾打了个电话,他注意到我的手机,眯了眯眼,“iPhoneX?”
我毫不避讳,“他送的。”
他,指的是黎悯。
祝怀声音低下来,“你如果不喜欢……”
“不用了。”我迅速回答他,“手机不用还了,挺好的。”
对面程千绾接通电话,一通尖叫——“祝贪!你总算给我打电话了!!”
我吓了一跳,她在那边说,“你消失一个多月去干吗了!你男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生病住院了,什么病要住一个月啊!你是怀孕了打胎做了一个月的月子吗!”
我说,“我男朋友?”
程千绾说,“你不会又分手了吧?上次来我们家里那个,高高瘦瘦的,脸又白又帅的。”
哦,是黎悯。
我说,“他已经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程千绾那端沉默了半晌,“哎呦,好好一个帅哥又让你糟蹋了。”
我给她气笑了,“我搬新家了,等下你要不要来陪我一块逛商场?”
程千绾说,“好呀!你说,去哪儿,我陪你。”
“环贸iapm吧,给你半小时化妆,一小时后见。”
程千绾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我朝祝怀看过去,他表情不是太好看。
祝怀有一张精致温雅的脸蛋儿,用高中生的话说就是白马王子似的,他皱眉毛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无辜,我说,“怎么了?”
“你先前说的男朋友……”
我没说话,好久我才回答他,“黎悯估计拿我手机给我的亲朋好友打电话了。”
祝怀应了一声哦,随后才抬起头来,他笑得有些难过,他说,“祝贪,我要是快他一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我摇摇头,“没有如果。”
一小时后,祝怀开车带我来到环贸iapm门口。
他将卡给我,对我说,“密码是你农历和阳历的生日,我等下还有事,你和你朋友去玩吧。要回家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我点点头,下车的时候,一个姑娘直接撞到我身上来。
程千绾冲我手舞足蹈,“哟!真是你!没看错啊!”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又有些心疼,“怎么回事啊,你又瘦了。”
我鼻子有点酸,她上来就能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有些感动。
我大概太久没尝过这人间关怀,以至于程千绾给我一点甜头,我就有点想哭。
我说,“没事儿,生了场病。”
“大家都传你休息一个月是去……打胎了呢。”
程千绾走到我身边,拉着我往iapm里面走,一边说,“我都在班级群里叫他们不要乱传了,私底下还有人在说这种坏话,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针对你。”
我想了想。脑袋里就冒出上次跟在我和徐闻身后的眼镜妹。
但我没有直白说,只是笑了笑,“兴许我还真去打胎了呢。”
“不可能!”程千绾斩钉截铁道,“你才不是这种人呢!对啦,刚刚的帅哥是谁,是你新男朋友吗?”
我被她如此快速地否认我打胎的答案有些震到了,许久才开口酸涩地说,“是我哥。”
“什么?!”
程千绾冲我大吼一声,“开宾利的是你哥?祝贪,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无奈地笑了笑,“真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兼职?”程千绾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又说道,“哦我明白了,有钱人都这样,把自己小孩送出来体验生活。”
说完她转身向我拜了拜,“拜拜大佬,社会我祝姐,人狠话不多。”
我给她逗乐了,笑着在她腰上扭了一把,“走走走,少贫嘴,今天我哥把卡给我了,你想买什么一并买进。”
“哎哟!祝总,我想要万达集团!”
“你去死吧!”
路过戒指首饰柜台的时候,我停住了,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我问程千绾道,“要不我们买一对戒指吧?”
程千绾搂着自己看着我,“没事跟我买对戒干什么,你对我有意思?”
我当时就想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我没有可以买戒指的人,我们买一对闺蜜戒吧。”
程千绾看我好久,才说,“行啊,走,一起挑。”
二十分钟后,我们手上各自多了一只戒指,没有任何钻石的镶嵌,就是干脆利落的弧度银戒,程千绾说,“你今天给我花了大价钱了,下周末我请你吃饭。”
我也不跟她客气,我说,“我要吃洋房火锅。”
程千绾露出肉疼的表情,最后使劲一咬牙道,“好!”
我们在傍晚四点半的时候分手,二十分后祝怀开着车停到路边,他下车来接我,此时此刻,正好也有一辆跑车嚣张地停在他屁股后面。
看到车上走下来的人后,我们四个人都愣了。
祝怀和我,黎悯和虞晚眠。
我手中提着袋子,无意识地攥紧了,祝怀贴心地把袋子拿过去放进车子里,随后转身,看着站在我眼前的黎悯。
我承认,在看见虞晚眠那一刻,无法抑制的凶狠从我身体里沸腾喧嚣而出,我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以至于让双眼通红。
我恨不得现在冲上去杀了她!
祝怀将我拦到身后,率先说话,“晚上好黎少,虞小姐。”
虞晚眠看见我的时候,下意识往黎悯身后躲了躲,黎悯倒是轻描淡写回应了一句,“晚上好。”
祝怀笑着打招呼,“下午的时候祝贪在这里买东西呢,你们也是过来玩的?”
黎悯淡淡地说,“带晚眠来这里吃饭。”
话音刚落,我发出一声冷笑,“黎少真是疼虞晚眠。”
黎悯没说话。
我压低了声线,“你最好保得住她一辈子……”
“祝贪!”虞晚眠躲在黎悯身后冲我嚷嚷,“你少在那里装腔作势,我可不怕你!”
我笑了,笑得眼睛通红,“你当然不怕我,可是你怕死吗?”
虞晚眠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跟着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我眼里略过无数腥风血雨,我盯着她,一字一句,“虞晚眠,你最好这一生都有黎悯护着你,别让我找到机会动你,我哪怕和你同归于尽,也要拉着你陪葬!”
“疯子!”
虞晚眠死死抓着黎悯的手臂,“你根本就是有神经病!亲爱的,我们快走!”
黎悯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冲他笑,“黎悯,你这是要护着她吗?”
黎悯说,“祝贪,你现在还动不了她。”
“哈哈。”我大笑几声,“我是只鸡的时候动不了她,我现在是祝家千金我就不信动不了她!黎悯,你要是站在虞晚眠那一边,我就连你一起动了!”
“祝贪!”
祝怀一把抓住我,“来日方长,你冷静点。”
“来日方长……”
我喃喃着,抬头看向黎悯,露出一个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我日日夜夜恨不得你去死……哪有什么来日方长……”我转身走向祝怀的车子,“黎悯,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念着对你的半点旧情!”
车门在他面前关上,祝怀带着我扬长而去,黎悯和虞晚眠站在原地,神色莫名。
虞晚眠有些害怕地扯扯他袖子,“黎少,我们……”
“这不是你最乐意看见的吗?”黎悯冲着虞晚眠要笑不笑,眸子里略过无数杀意,他拍拍她的脸,“乖,来,给我笑一个。”
虞晚眠浑身哆嗦,颤抖着嘴唇,扯开一个丑陋搞笑的笑脸。
黎悯愉悦地笑了几声,转身就走,“吃饭去啊,虞晚眠。”
******
回到别墅的时候,祝怀下车,我躺在椅子上,气血上涌,我惨白着脸颤抖着,我说,“祝怀,我好像生病了。”
祝怀将我从车子上抱下来,他带着我进入客厅,随后把我放在沙发上。
我不断地颤抖着,连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我一会要窒息了,一会又不断地喘着气,祝怀替我去温了一杯牛奶,递到我手里。
我手指哆嗦着,捧住杯子的时候晃初来几滴。
我刚喝下去一口,就被呛住了,我说,“我咽不下去,我咽下去就会窒息。”
我难过地将牛奶吐出来,躺在沙发上,祝怀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心疼又无力地看着我,“祝贪……”
我全身都在抽搐,我说,“救我……救我……”
“黎悯,救我……”
饮鸩止渴,我盼你救我。
祝怀眼睛都红了,“没事,没关系的,祝贪,你深呼吸,我在你身边……”
他上前死死握住我的手,我嘶吼着,眼神放空了失去焦点,我拼命在颤抖着,“不要……不要电我。虞晚眠,虞晚眠要杀掉我……”
“没有!不可能!”
祝怀用力抱着我,将我贴在他怀里,他也在颤抖,因为我心疼得颤抖,声音都在发颤,“祝贪……你别怕,有我在啊……”
男人哀嚎着,将我从绝望中拉扯而出。
我看见他猩红的眼睛,我说,“祝怀……”
他长叹一声,宽阔的肩膀将他的温度渡给我,我在他怀中哭,我说,“我是个怪物,他们把我变成了怪物……”
“你不是。”祝怀坚定有力地说,“你是我妹妹,谁都没有资格说你是怪物,谁都没有。”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可以毁掉自己的坚定,我想,那一刻,大概我去叫祝怀杀了虞晚眠,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提刀而上,那是多可怕而又伟大的爱啊。
我和黎悯的感情相比起他,简直不堪一提。
******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床边的落地窗没有拉起来,阳光就从窗户透进来,暖暖地照在我床单上。
我如同一只吸血鬼,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疼痛地眯起了眼睛。
我昨天晚上没有做噩梦,真好。
祝怀进来的时候,我正靠着床发呆,他端着早餐进来,换了鞋子踩上榻榻米,走到我床边。
“吃点?”
我摇摇头,“不是很想吃,没有胃口。”
祝怀有些愁眉苦脸,“今天不是我做的,没有毒……”
我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笑,从他盘子里拿起一块三明治,随后也不说话,等我快吃完的时候,祝怀才问我,“你想好要去哪里上班了吗?”
“回盛达财阀。”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报出虞渊公司的名字。
祝怀愣了愣,“那里你如果受过委屈,可以不用来,你来我们家也一样……”
“不必了。”
我吃完三明治,抽出床头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巴,随后站起来,我说,“有些账是时候该算算了。”
半小时后,我来到盛达财阀的门口,走近前台的时候,发现前台小姐已经换了一个,她拦住我,教养极好地对着我道,“您好小姐,请问有预约吗?”
我想了想,“帮我通告一声你们总裁,就说有一位姓祝的小姐找他。”
前台很快地拨通了电话,在转述完我的话后,那边很快给出了回复,她对着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您好,虞总说您可以进去,直接去办公室找她吧。”
我点点头,不再多看她一眼,踩着高跟鞋就往电梯走。
“叮——”
电梯门发出一声轻响就朝着两边缓缓打开,随后我看到这一楼层工作的人纷纷抬起头来看我。
“这人是谁?”
“祝贪吧?是不是?上个月新来的那个实习生。”
“和乔菲菲打架闹事情那个?”
“据说后台很强,走后门进来的。”
“她不是上次闹完事情就没再来过公司吗?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
我当做没听见一般踩着步子扬长直入总裁办公室门口,在门上敲了两下门后,我就推门进去。
室内,偌大的总裁办公室依旧如同一个月前那样光鲜亮丽尊贵气派,我在沙发上坐下,虞渊抬起头来打量我,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总算舍得回来了?”
他看着我,突然之间说道。
我自顾自当着他的面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随后端着咖啡优雅地坐下,挑了挑眉毛,我看向他,“盛达财阀可是条大鱼,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嗯?”
“我以为你的骨气会用到你死为止。”
虞渊还是那派高深莫测的腔调,他看着我的时候,依旧带着男人对女人的打量。
我笑了笑,“骨气是没有用的。”
我放下咖啡,直起身子来,随后走到总裁办公桌前,单手撑住办公桌,另一只手,径自解开了自己胸口的纽扣。
虞渊的延伸一下子深沉下来,想说什么,就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
在我的胸口有一道横向的疤痕,深刻入骨,虽然已经愈合,却仍旧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刀疤,依稀可见当初这道伤皮肉外翻鲜血四溢的时候有多惨烈。
我说,“你知道,这一个月我去了哪里吗?”
“虞渊虞渊,我去了一趟深渊……”我伏在他耳边,“托您小女儿的福……”
虞渊脸色乍变,“不可能!晚眠虽然任性,但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大笑两声,冲他笑得千娇百媚,“那你的意思是,这道伤疤是我自己闲着没事划上去的?”
虞渊震惊而又疼痛看着我。
我背对着他,将自己的上衣悉数解落,下一秒,背部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疤痕统统印入他的眼睛,饶是虞渊如此深沉的人都被惊得直接白了脸色,失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神来,当着他的面将衣服穿回去,随后冲他笑笑,“还不肯相信吗?虞总……”
虞渊痛苦地看着我,“祝贪,这太残忍了……晚眠她……”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女儿有多贪心。”我上前,一把抓住虞渊的下巴。
先前都是他用这种姿势看我,现在换我,用这种姿势羞辱他。
我说,“你好好睁眼看看你领养的那条狼狗,将我咬得鲜血淋漓!虞渊,你们都是帮凶!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处于那么尴尬的地步!你宁可信她,你都不信我的伤疤!”
我的话仿佛狠狠扇了虞渊一个耳光,他俊朗的面容逐渐扭曲了,声音都跟着颤抖,“祝贪,你别乱说话,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有啊……”
我笑了笑,“我有唐为和虞晚眠上床的证据,你信吗?”
虞渊盯着我,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可置信,“你哪儿来的证据?”
我冷笑一声,“哪儿来的不需要你管,我只是要知会你一声,你的宝贝女儿从今天起,就是我要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仇人!”
“你敢动她!”
虞渊怒吼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祝贪!你胆敢动她!”
我笑了,“我不敢要动她,我还要刮花她的脸!!”
虞渊脸色一白,就听见我继续说道,“刮花她那张你最疼爱的脸!”
男人错愕的眸子里,印出我张狂的笑脸。
我从钱包里掏出照片,狠狠摔在他的办公桌上,虞渊看到的一瞬间,就暴怒,“你从哪里得到的照片?”
“只要有钱……什么事情办不到呢?”
我低声说着,“是啊,只有钱才是万能的……所以我回来了……虞渊,你看看这些照片上你和你女朋友的合照,那张脸,还真像现在的虞晚眠呢!”
虞渊望着我,终于,我看到了他对我起了杀意。
我笑了笑,却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没错!你收养虞晚眠,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你死去的爱人佟湘湘!”
“祝贪!”
一个巴掌冲着我的脸狠狠甩过来,我往后退几步,捂着脸红着眼睛,我没说话,看到虞渊从原地走过来,将我按在墙壁上,伸手,狠狠抓住我的脖子。
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他那张狰狞恐可怖的脸,写满阴森的杀意。
“知道太多的人是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虞渊贴近我,缓缓说着,“祝贪,你真的是胆子发育了,敢来我头上动土……”
我说,“这都是相互的,虞总。虞晚眠她不伤害我,我巴不得离她远远的!”
“她是我女儿,你是我什么?嗯?”
虞渊掐着我的脖子,声音冰冷,“你一个不知好歹的妓女,被虞晚眠伤了就伤了,你瞧,你这不是还没死么?”
一番话,将我的旧伤口再一次揭开,我盯着他的脸,头一次对他产生了失望这种情绪。
我说,“虞渊,你太令我失望了……”
虞渊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悔,却仍旧铁了心不松开我。
我说,“那么你动手呀,掐死我呀。”
我笑得浑身颤抖,“反正在你眼里我贱命一条,虞渊,我就不信,我今天死在你面前,你不会动一下眉头。”
我缓缓捏住他掐着我的那只手,“你不杀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虞晚眠……”
我眸中燃烧着疯狂而又穷途末路的恨意,让虞渊心惊,我说,“我向你保证,我早晚要杀了她!你有本事,就和黎悯一样护她一生一世!这一世杀不了,来世我照样杀她!上至碧落下黄泉,她虞晚眠不死,我就不休!!”
虞渊没有说话,只是震惊地看着我,瞳仁紧缩着,连带着抓着我的手抖颤抖着。
很久以后,他背后落地窗有太阳光透进来,将他的轮廓照亮,将我埋在阴影里。他说,祝贪祝贪,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婪?
我笑了笑,我说,“我不贪婪,必死无疑。”
******
晚上八点我到家的时候,祝怀正坐在沙发上,看到我迟迟到来,问了一声,“今天下班这么晚?”
我摇摇头,我说,“跟虞渊聊点事情花了点时间。”
祝怀转过脸来看我,“你们聊了些什么?”
我没说话。
祝怀晚上要去喝酒,问我要不要去,黎悯不在。
我想了半会,最终还是摇摇头,我说,“今天应付了好多人,我好累,让我早点休息吧。”
祝怀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点燃了看着我。
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道,“你去睡觉吧,我晚上回来尽量不吵到你。”
我就转身上楼,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祝怀晚上十一点到的fusion,福臻坐在卡座上冲他笑笑,“哟!你这脾气越来越大啊,老子弹了你十个微信电话你才到!”
祝怀掏出手机一看,福臻这小子果然给自己刷了一排的微信语音,只得举着酒杯笑道,“不好意思啊,手机开了静音,没听见。”
福臻也举起酒杯,“没听见不是理由!罚酒罚酒!来!”
电子音乐一片躁动,在人的耳边鼓动出一阵一阵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这座不夜城似乎又开始人头涌动起来,白天一直窝着不出门的各路网红开始夜出,打着车带着所谓的小姐妹好闺蜜齐齐踏入这风月场所。
祝怀刚坐下五分钟,卡上就来了五个小姐姐。
福臻搂着其中一个笑道,“快过去给祝公子敬一杯酒。”
那个女生似乎并不是很愿意,过来和祝怀打照面的时候,两人都愣了。
祝怀搜索了脑子里的人名道,“程千绾?”
程千绾看着祝怀喊了一声,“祝贪她哥?”
福臻一看,笑了,“你们俩认识啊,正好正好,你们坐一起。”
“你怎么过来了?”祝怀看了眼身边的姑娘,素颜单马尾,怎么看都身家清白干干净净,“欠钱了?”
程千绾摇摇头,“我是来找一个同学的……她最近失踪了,事情闹得很大,有人说在这里看见过,我就想来找找。”
“你还挺热心啊。”祝怀眯了口酒,“大概长什么样?叫什么?”
“我是班长嘛。叫林鸢,她大半年来上课一次,不过平时都还能联系,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QQ空间留下一句像是自杀的留言就直接消失了,人都联系不上。”
程千绾有些尴尬,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祝怀看,“祝大哥,她长这样,你要是看见了记得喊我。”
祝怀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小姑娘,长得还挺清秀的,大眼睛显得水灵单纯,这么一姑娘看过应该不容易忘记,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看到了我让祝贪喊你,你别来陪酒了,穿的也不像是来陪酒的。”
程千绾笑笑,“我没祝贪那么潮嘛。”
祝怀眯了眯眼睛,“她经常穿的很潮?”
“对啊对啊!”
程千绾激动道,“祝贪在咱们学校可是冰美人呢,追她的人好多,前阵子还有个金融系的篮球王子在追她。同学们私底下也都说祝贪跟网红似的。不过也有人嫉妒她,说她风气不好。”风气不好……
祝怀眯了眯眼,没有多问,让福臻早点放程千绾走了,然后自己带着别的小姑娘玩起来。
凌晨两点,他推开别墅的门。
楼下有声音让我一个条件反射就起身,我穿了衣服匆匆走下楼梯,才看到祝怀也微微有些错愕地抬头看我。
他说,“吵……吵到你了?”
我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我说,“……没有。”
是我弄错了,我把你……当成了黎悯。
男人就这样立在楼下,背影高大挺拔,我想起来了那天黎悯喝多,从门口进来一边脱衣服一边踹拖鞋的样子。
又想到了那件被他崩坏纽扣的衬衫。
后来那件衬衫去哪儿了呢?我记得我后来自己缝好了……可是缝好后忘记放在那里了,也忘记还给他了。
挺可惜的……我的思维胡乱地想着,祝怀在楼下换了拖鞋,带着酒意上楼梯,他说,“祝贪,我遇见你同学了。”
我心里一愣,我说,“谁呀?”
“上次跟你一块逛街那个小姑娘。”
“程千绾?”我心里想想不可能吧,程千绾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不缺钱,她性格也不喜欢半夜出来玩,不至于跑去酒吧做什么。我追问道,“她去酒吧干什么?”
“找一个班级同学。”
祝怀站稳了,眯着眼盯着我,“祝贪,你说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好心善良的人吗?班级同学丢了,都会找来酒吧。”
我脑袋里印出程千绾那张脸,我说,“或许是有的,比如程千绾那种傻瓜。”
祝怀笑了一声,“是啊,这么一对比我们就显得挺十恶不赦的。”
我也应了一声,“每次在她身边,我都深深觉得自己卑劣。”
我想到上一次黎悯喝多了把我喊到他身边,半睁着眼睛对我说,“你猜我遇见了谁?我遇见了祝怀。”
就仿佛是老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现在,我就站在我最想逃离的人对面,而黎悯,已经伴随着那句话的出声落地彻底烟消云散。
而我,却还活在仿佛他还在的错觉里。
祝怀用那种暧昧不明的视线看着我,光是看着我,我就背后冒冷汗。我说,“祝怀,你去洗个澡睡觉吧,我也睡了。”
祝怀在我背后用声音拉住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黎悯?”
我的脚步一顿。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痛苦,和无法自我救赎的绝望,“祝贪,你刚刚走下楼,是不是以为我是黎悯,回家了来迎接我?”
我内心回答他千万遍,是啊,我把你当成了黎悯。
我那么恨黎悯,恨不得他去死,可我也好想他。我不得不承认,这张感情里面,我从来都不是赢的那一个。
爱和恨是可以并存的吗?
一个人的心可以分成两份吗?
我没说话,祝怀就在背后用目光打量我,那眼神太疼了,连带着我的背部都仿佛扎满了针。
我心里想着,祝怀,我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谁的过错呢?
我又是如何在这痛苦的时光洪流里磨掉一身对你的爱与期待,被黎悯绑架的呢?
似乎是沉默了很久,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说,“祝怀,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我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他,就像是一个犯人逃离现场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手指带着颤抖将门锁住。
背对着门,我的身体缓缓滑了下来。 暗里着迷